神无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摇摇头，想驱赶掉这种想法。头顶沈龙杳也动了，低下头两人正好对视——
“……你看我干什么？”
“……你脸红什么？”
“……”
“……”
沈龙杳狐疑地摸摸脸，用特别小的声音倔强地说：“没有。”就好像怕被人听到一样。
神无月也别过眼睛：“我也没有看你。”
僵持了一会儿，沈龙杳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先起来？我腿麻了。”
“……哦。”神无月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举着手正好也可以挡住脸，避免尴尬，然后他忽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
京野未希坐在角落里，看不清表情，但是他总觉得有点怪异。
“你属猪的？说睡就睡。”旁边沈龙杳揉着腿说。
确实是他不小心睡着了，理亏，就岔开话题：“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我去看看……”沈龙杳撑着胳膊要站起来，被他一把拉住：“行了，我去吧，你缓缓。”
沈龙杳点头，看着他走出去，愣了好一会儿，摸着自己的额头皱起了眉毛。
矮楼外面寂静无声，偶尔有风声掠过，在夜幕下显得寂寥，神无月蹲在门外，他想吹吹风冷静冷静。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心跳声愈发被放大，一下又一下，毫无规律地乱跳，即使他年纪再小（其实也小不到哪儿去），再不在意男女之间的事（或者男男之间），人总不傻，他知道这心跳意味着什么。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盯着地上的杂草，想起叔叔和他说过，以前父母给他和京野未希订过娃娃亲，因为两家父母关系很不错，尤其是两个妈妈是闺中密友，京野的父亲还是他父亲的得力助手之一。
这些都是叔叔和他说的，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即使是现在见到京野未希，都不会想起来这档子事，只是把京野未希当做下属看待。
小时候，他跟在神无月千岛的屁股后面，没有空搭理其他人，后来发生十岁生日那件事，他疏远了神无月千岛，又被送到学院去住，学院里的孩子都不和他亲近，他似乎也从来都不在意女孩子。
莫非……？神无月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惊悚的念头，难道他本来就不喜欢女孩子？是这样……吗？
还是说是因为那家伙的关系所以才……
呸呸呸。
他捂着心口，自言自语：“别乱想，你只是……”
只是随意借用了那家伙的腿，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愧疚，然后才盯着不放，并不是因为好看，也是被发现后感到尴尬所以才……心跳加速。
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神无月撸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居然感到特别紧张。
他回想了一遍，从和沈龙杳的初次交锋，到刚才的对视，这之间发生的一切一切，越想越不对劲，这这这！这已经很明显了！
以至于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沈龙杳，想沈龙杳说话时候的神态，想沈龙杳看他的眼神，甚至想到沈龙杳耍他玩的样子，都觉得……特别好看。
卧槽卧槽卧槽！
神无月懵了，拍拍脸颊，继续自言自语：“醒醒醒醒！赶紧醒醒！那家伙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点，还有什么优点？我告诉你，你可别犯傻！”
“可是傻已经犯了……”自己和自己讲话，又拍着脑门唉声叹气，而且发觉内心并不像嘴上说的话这么无奈，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
疯了，是真的疯了。
又愣了一会儿，这一会儿他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沈龙杳的脸，等他回过神，又拍着脑袋懊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是在意沈龙杳的，即使没有别的感情，他也把沈龙杳当做很重视的朋友。
朋友之间最好是势均力敌的，他和沈龙杳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反而各自属于敌对方阵营，但是经过一些事，他愿意完全信任沈龙杳。
他在意沈龙杳，不像在意神无月千岛那样，也不像在意叔叔和山崎他们那样，他们都是他的亲人，有些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在岁月里彼此依存，也早就是亲人了，但是沈龙杳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又具体不出来。
想来想去想不通，他拍着脑门，说了句：“你真够傻的。”
“再打不是更傻了？”冷不丁的，身后一个声音这么说。
神无月僵硬了一瞬，抚平头上的炸毛，转过脸：“要你管。”
沈龙杳一怔：“也是……”转身准备回去。
“回来！”
“……？”
“……”神无月被看着傻眼了，也就是随口喊回来，谁知道这家伙这次居然这么听话，居然真的站住了，转过来等指示的样子，显得特别乖巧的。
又乖又可爱，他好喜欢，喜欢得要死了。
下一句该说什么？刚才的话别介意？他不是故意把语气搞那么重的？可是这样的解释也太刻意了吧？
或者，救援的人还没有到？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说？
沈龙杳以为天太黑，家主没有看到自己停下了，开口：“什么事？”
“嗯……就是那个……”神无月眼珠四下转，终于想到了一句：“今晚，月亮，还挺好看的。”
沈龙杳也愣了，抬头看到头顶乌云蔽日，遗落地里的天空当然也是假的，但是他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附和：“嗯，好看。”
神无月说完就后悔了，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明明刚刚还没事的。
不过既然话头已经打开了，他也就装作看不到头顶乌云密布，用尽量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来看月亮？”
沈龙杳没搞懂家主的脑回路和想法，但里面是更加不熟悉的京野未希，还对他有莫名的敌意，他又一向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这种事，想想还是和家主待在一起比较好。
于是就走过去坐在家主身边。
“我睡着的时候，你没有和什么人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沈龙杳想了一下这个“奇怪的人”，这里除了他们两个，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啊：“啊，你说京野小姐吗？说了的。”
神无月身体微微一弓，明显很紧张，咳嗽了两声掩饰住：“哦，说什么了？”
看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沈龙杳歪着头，眼睛一眯，扬起一个贱兮兮的笑容：“说了关于星星佑的事，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家主。”
叔叔真是害人鲸，干嘛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喊他小时候的小名。神无月说：“我小时候，大家也会叫我十月，你，也可以这么叫，星星佑是叔叔起的外号，赶紧忘掉。”
“可是星星佑很可爱啊。”沈龙杳说：“十月，是有什么来头吗？”
“神无月这个姓氏，在日本是十月的意思，然后听说我母亲的预产期是十月十号，但是足足晚了一个月才出生，家里长辈在母亲预产期前两个月就开始十月的叫了。”
“好听。”沈龙杳夸奖：“小十月。”
家主满脸黑线：“能不能别加小……算了，你继续，和京野未希说什么了？”
娃娃亲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沈龙杳知道的，不过看这个笑容，沈龙杳怕是已经知道了！
沈龙杳淡淡地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啊。”
神无月没有工夫去想，一向稳重的京野未希怎么会和沈龙杳突兀说起这件事，故作镇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再说我又没有答应，是我父母擅自做主的。”
沈龙杳纯纯就是诈家主的，因为早就已经摸清了家主的脾气，于是装作很严肃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父母做主又怎么样？看你也不像是那么听话的人。”
“是啊，他们喜欢的我未必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神无月语塞：“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沈龙杳笑笑：“顺着你的话随便问问而已，你先问咯。”
“你……喜欢什么？”
沈龙杳抬头看着天：“我喜欢月亮。”
不是问这个。神无月也抬头：“哪里有月亮？”
“不是今晚，是在我心里。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坐在屋顶看月亮，即使它偶尔不出来，我也能想象出来。”
“月亮有什么好喜欢的……”总算糊弄过去了，神无月可以放心了，小声说。
“当你只有月亮的时候，它就很值得喜欢了。”
神无月沉默了两秒：“你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吗？”
“现在也是。”沈龙杳说：“我和人打交道不是特别主动，你是个意外。”
神无月心说你可拉到吧，你对我倒是主动，是主动逃避。
沈龙杳说：“爷爷和我都挺忙的，最忙的时候满世界跑，半年都不回家。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觉，很久一段时间连话都不说，再进入人堆里，相处起来会很累。”
“知道。”在家族学院里的那段日子，神无月也是这种感觉，后来觉得家主话少点比较有威严，就习惯了。其实他话并不少。
至少对眼前这个人，总是想说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