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他去了？”许初一问。
“没找。”许安康说。其实他一大早6点钟就去了趟方家，然后被方时绪一句忙就给打发走了，第一次连方家的家门都进不了。
“他到底怎么了？”
“说了没找他。”许安康说。其实他去的时候天还灰蒙蒙的，可整个方家灯火通明。方时绪说忙，可那时他正在前院铲雪，这按理说都是昨天就该做的事，那他昨天又忙着干什么去了？
“撒谎。”
“你爱信不信。我先说明，我顶多把你放到门口。”许安康自己满肚子的火气还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呢！
“我不会进他家门的。”许初一斩钉截铁地说，接着拆掉了向勤忙活了一早上给她扎好辫子，太紧了，揪得她头皮痛得发麻。
许安康唉声叹气，烦躁地说：“你知道人家到底怎么了吗？你就这样要死要活，不给他留一点余地？”他把电话拨过去然后扔给她：“别到时候又是什么误会，他又来找我要死要活的。”
手机在许初一的腿上响了几十秒的铃声，她刚下定决心准备拿到手上时，却直接被对方挂断。
许安康真是服了，一路上赌气，愣是再也没说一句话。而路况堵得要命，原本一个钟头都不要的车程硬生生堵到差不多十二点才到。他把车停在方家大门口时，望过去已经不是早上来时的那副光景。院子里停满了车，传来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许初一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许安康不得不把车开到院子里去。那群小孩子听到车喇叭后纷纷散去，有的往屋里跑。
许安康在车里不断做心理建设，他视死如归的样子下了车。而后，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许初一从车里拽了出来。两个小孩子围过来喊叔叔阿姨，许安康打开后备箱看着那一堆礼盒有种社死的感觉，他非让许初一手上也提一部分才觉得安心了些。
出门来迎接的是方时绪一个堂哥，叫方时璟，他倒是认得许安康。但家庭聚会这人可能也没想到许安康作为朋友为何要来，但还是客气的邀他进去坐，指着一旁的许初一问：“这是弟妹？”
“许。”许安康尴尬地无地自容：“我双胞胎姐姐。”
方时璟一拍脑门，那叫她弟妹也没问题：“时绪的女朋友，初一是吧。我是他堂哥，方时璟。这小子还骗我们说你今天来不了！”
“您好。”许初一被迫不得不表现地兴致高了些，而方时璟激动地跑在前面叫方时绪去了。
许安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绳，嫌弃地说：“本来就剪得丑，现在还跟金毛狮王一样，别吓哭他家的小孩子了。”他说到做到，真的只把人送到方家的门口，不过是客厅门口：“那沓红包，也放你包里了。”
走之前，许安康把那些礼盒放在方家客厅门口，把许初一往客厅里推了一把。
……
客厅里人头攒动，纷纷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她曾在梦里预想过这种场景，应该如何得体大方地在方时绪的家人面前打招呼。可此刻，她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转身逃走的力气都没有。先围过来的还是那群小孩，他们朝她喊阿姨。许初一努力地笑着，想起向勤昨晚的叮嘱，于是机械般地从包里掏出那一沓红包：“新年好。”她这样麻木地应着，可手僵在胸前忘了应该把红包一个个亲自递过去。
方时绪，她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他为什么还不来迎接自己。客厅里朝她袭来的说话声把她唯一的清醒都吞噬，时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而她眼前好不容易清晰时，人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向容正把她介绍给其它家人，许初一跟在后面重复叔叔伯伯、姑姑舅妈。而她手里的那沓红包一半已经发了出去，另一半在向容手里。
方时绪终于下楼了，那群孩子朝他一窝蜂围过去，哥哥舅舅叔叔的喊法混在一起。年龄稍大点的则调侃：“三表哥，你怎么好意思这么慢吞吞的，你女朋友很久了诶！”
向容把许初一从沙发里解救出来，再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许初一觉得方时绪变得十分陌生，“楼上说。”他只对她说了这三个字。
她是第一次来他家的楼上，却连好奇的心思都没了。方时绪直接把许初一带进了方念时的卧室。
“初一姐？”方念时从床上坐起来，眼眶又红又肿，简直不成样子。
“怎么了？”许初一不解地看向方时绪，他冷冰冰地问：“许初一，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许初一看见念时这样狼狈的样子，下意识地想到了简十一。答案几乎摆在了她面前，她却生怕这两兄妹矛盾闹得更大，于是解释道：“方时绪，念时是年龄小，所以看不清人。她……”方时绪并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失望地说：“许初一，你还想继续瞒着我。”
“我妹妹跟简十一到哪一步了？”方时绪恨之入骨的样子。
许初一看见方念时痛苦的脸色，第一次肯定自己不能把那晚的事跟他坦白：“连正式男女朋友都算不上。”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甚至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你说我如果去问霍日白，他也会这样回答我吗？”他问。
许初一能理解他的愤怒，但无法理解他现在这幅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样子，那晚的事她并未对霍日白透露一字一句，于是笃定地说：“不然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回答你？”
“呵。”方时绪对她不可一世地笑着，都这样了，她却还想隐瞒自己，他像审犯人一样继续质问她：“那你说，如果我去告诉霍日白静彤怀孕的事，他会怎样回答我？如实回答还是和你一样，句句都是谎话？”
“哥，你能不能别这么凶。”方念时觉得方时绪现在前所未有的恐怖。
许初一终于知道他想说什么事了，可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方时绪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一一展示在她面前：“你看清楚了，这张拍立得、还有这张B超单！”他把这些甩在她脸上。
昨晚，方时绪一家四口都耗在医院，为了让方念时能打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三周，往前推正好是拍立得上的时间。许初一不知是应该先后悔那晚没盯着方念时咽下那两颗避孕药还是真的应该早日向方时绪坦白这些事。
方念时终于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哥，你别怪初一姐，她给我买了一盒避孕药，是我自己没吃。”
“你知道什么？你多大，她多大？”方时绪让方念时闭嘴。
许初一突然觉得所有的逻辑都错了，他凭什么把错误全归到自己身上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多劝两句却根本不问她到底做了多少。
“你还有什么要骂我的，你骂个够。”许初一冷静地说。
“许初一，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有任何一个用词在骂你吗？”
“呵。”她觉得讽刺，泪水喷涌而出，咬牙切齿地说：“对，你不是在骂我，你是恨我，你今天恨不得我死。”
“是，我是恨你！你知道你这样自作主张地瞒着这些事，会给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困扰吗？”
许初一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随他喋喋不休地训斥自己如何如何不对。
“你觉得日白和静彤的事，我们都没管过吗？你猜测静彤没有打掉孩子，所以你就要去告诉霍日白，你想过静彤为什么要瞒着他吗？你没想过！”
“我妹妹跟简十一的事，你以为你运筹帷幄？你明明多用你的脑子想想就应该知道这事你管不住，可你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我，你偏偏一次都不说。”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宁愿所有事都去跟霍日白商量，也要殚精竭虑地隐瞒我！”
“还有，你别用什么你是替我考虑当挡箭牌。如果你真替我想，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辞职非要留在卓信？”
……
许初一拆掉在门口绑好头发，到最后只听得到耳朵里嗡嗡嗡的响声。她举起右手想给他一巴掌，看到他憔悴的面容，手停滞在半空中最后又收了回来。她胡乱地擦掉了眼泪，看了他两眼后，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地下楼了。
许初一想离开，但那群孩子围住她，拉着她过去，说该吃中饭了。
向容许是怕她应付不来那些长辈，把她安排到小孩那桌，又把剩下的那些红包还给她，让她下次来就来，用不着再这么客气了。
许初一觉得自己的笑容假得不能再假了，可向容还是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
不一会儿，方时绪从楼上下来了，方念时还留在楼上，他仍旧是看都不看许初一一眼，就坐到了另一桌去。
饭吃到一半，方时璟拿着酒杯叫许初一过去那桌敬酒。
他们说意思意思，说这酒不醉人，许初一强撑着笑脸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知道方时绪一杯都没帮自己挡。最后仍然是向容笑着帮她解的围，说她的酒量到此为止得留着以后在婚礼上再和各位喝。
向容私下跟她说：“初一，这两天阿姨家里发生了些事，时绪心情也不好，今天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见怪。”
“没有。”许初一已经口齿不清，她坐在沙发上感觉肚子里全是酒水。
不知又过了多久，方时绪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说送她回去。许初一以为这是梦，却忘了温柔的他才是那个逝去的遥不可及的梦。手机上显示时间不过才一点出头，饭桌上的人还在继续吃着。痛苦使她以为自己在这里渡过了整个下午，而下午才刚刚开始，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赶自己走。
许初一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面走去，出客厅前连大衣都忘了穿上，方时绪则拿着她的大衣和包走在后面。
外面的小雪又开始飘个不停，天地都安静下来，院子里那群小孩堆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
“你呢，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许初一问。
“你想要我解释什么？”他把她的大衣和包扔进车里，随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许初一在他眼里看不到半点情谊所在，当她把他藏进心里时，爱情在他那里似乎变得一文不值。
“你知道吗？我每次晕头转向赶回来永远看不到你的好脸色。”她恨得牙痒痒，但听不出波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除了你对我的不满。”
她要让这场爱情死在新年来临之前，趁机让与其有关的所有都被这场雪彻底掩盖。
“许初一，你醉了。”轮到他说出这种话来，比想象里要平静得多：“这几天我们都先冷静冷静。”
“太多需要冷静的了，就送到这吧。”她把自己的东西从他车里拿出来，决定一劳永逸地与他彻底好聚好散，她在等他说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天地在旋转，冬天并不是一整片白。方时绪好像终于熬不住连夜的疲劳了，他眼前一片虚白，头痛欲裂。他想今天他们都对对方无法忍受了，一个只顾着指责无法体谅，一个只顾着承受没有安慰。而那句话就那样顺其自然地出口了，好像他真的活在梦里：“分手吧。”
这是他们难得的统一时刻，爱情死得明明白白，又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