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得她耳朵疼，许初一头也不回地下楼了，劝坏人从良是最愚蠢的事情。
楼上发生了什么她不愿再去想，胃里的绞痛一阵阵传来，她走出几百米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商店，吃完面包在车里又呆了一个小时，方时绪他们才从楼上下来。
她买的东西，方时绪一点没吃。那晚在宾馆，前台说还剩三间单人房，大胡子顺其自然把他们凑成两对。霍日白吓得不轻，赶紧撇清与许初一的关系。
付艺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许初一不知道这是不是方时绪当时没否认的原因。
霍日白说：“两个女生一间房，明天正好留在旅馆吧。”
付艺说：“不行，我不放心。”
“许小姐，你呢？”大胡子问她，隐晦地说：“明天大概要磨很久，太多人去也未必是好事。”
许初一心里苦笑，她来都来了。
“我留在这。”她显得十分怠慢地说，提着那袋还没吃完的零食回了房。
或许是在车上睡太多的缘故，许初一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方时绪。她想起那份交易，原来当真的不过是她一人，他只是大发慈悲让她两得。她如今和他玩着这些过家家，明明他才算倒胃口。
霍日白给她发来短信，说明天九点出发，她如果想去记得订个闹钟。
许初一很早就醒了，大概比他们几个都要早，她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几个晚了半个钟头才出门。面包车刚开出，她准备躺回床上时，发现后面有一辆可疑的车辆跟着驶离停车场。她想起在这个被那批人只手遮天的地方，该死！昨晚住房登记的时候，他们几个全都老老实实用了身份证。电视里的场景发生在她身上，惊悚地可怕，她几乎是求神拜佛地逃离宾馆。给霍日白发过去的消息根本没人回，方时绪的手机昨晚就被那帮人收走，他再三嘱咐先不要报警以免打草惊蛇。
许初一不知道下一步改怎么走，只好重回昨天那栋楼，她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居然是那个坏种。她记起昨天撞到男生时他手里的篮球，还有402房满墙的篮球明星海报。几经询问，果然在那群居民楼里的一个篮球场堵到人。
“瞎子。”那男生直呼道。
“坏种。”许初一喊回去。
许初一问：“你叫富天？”
“关你屁事！”
“在这种球场打球不晒吗？”许初一指了指他球皮开裂的球：“你爸还挺可怕的。”
“是吗？”富天的眼神像豺狼虎豹，他没有闪躲与许初一的对峙。
“不过，你运气不错，看起来至少你继母对你比对她亲生女儿还好。”
富天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对你妹妹好吗？”
他刻薄地说：“她算个屁。”
“所以，你也想把她留在那？”
“留在哪里不都一样吗？”富天冷冷看了她一眼后，起身要走。
“你呢？你也想留在这？”许初一问。
……
钱是唯一的出路，两万，许初一只给得起两万，富天连两万都没有。她就这样与富天达成了交易，她其实猜不到对方心里还打着哪些如意算盘，但她只觉得富天应该比她更不贪念。
许初一将富天和富云从山上带下来时，她心跳蹦到嗓子眼，那种被影子追赶的噩梦发生在现实之中。她甚至疑神疑鬼那个司机会中途叛变，于是换了几辆出租车，把这兄妹两直接带到了机场。她看着机场的人来人往，终于有机会好好同富云讲话，她的身形不像她的文字般壮硕。
“多少岁了？”许初一问。
“我17，她16。”富天说。
富云冷着脸质问他：“那天，你爸把我送进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
富天不敢看她：“你在那里面怎么拿到手机的？”
“一个男教官。”一切难以启齿，富云激动地掐住富天的脖子，痛哭道：“富天，你是帮凶，帮凶！”
许初一的心沉入万丈深渊，富云坚强的脸在她眼前虚化成一缕烟，像随时要飘走，不知是往地狱还是青天。她的心空了一块，她不知道该如何修复另一颗破碎的心，竟第一次后悔来到这。她甚是妄想如果是富天发出的求救信息，一切会不会没那样坏。
富天任富云的打骂，许初一没去拉架，她反而朝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去。对着货柜迅速扫荡了一通后，认真地盯着这两人。她不好奇他们在讲些什么，她也不怕出命案，而是怕那群人追过来。
霍日白的电话总算可以打通。
方时绪在那头暴跳如雷：“许初一，我们现在回到旅馆了，你人呢？”
“机场，富天和富云都在。”
“你在那等着，我们立马赶过来。”
“你们今天从出门就有人跟着，我发了很多条短信给霍日白。”那边富云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平息，许初一话语的态度变得抓狂起来，她绝望到无可避免地崩溃：“方时绪，你说凭什么，担惊受怕的永远是受害者，我们受过的苦难居然什么证据都没有！报警吗？报警能解决一切吗？你找找卓立岸，或者你爸妈，你一定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对不对？”
“许初一。”方时绪不断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直到她的喘息趋于平稳，他才继续安慰她：“你听我说，昨天是我考虑不周了才被那帮人抓住，我的想法太幼稚，自以为能凭一己之力解决这件事。今天，车开出宾馆没多久我们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了，后来我们去了趟市里的警局。你别怕，付艺找卓致岸帮了忙，我们能解决一切，事情很快就能被解决的。”
“方时绪，你向我保证你一定能解决好这一切，对吗？”许初一问。
“我保证。”他把话说得很轻，轻到随着夜间不再阴暗的北风钻进她空洞的心。
……
许初一坐回到这两人中间，她问：“富云，你喜欢画画吗？”
“瞎子，你也会哭？”富天插嘴。
“坏种。”许初一很认真地说：“我要把你妹妹带走。”
“不行。”富天说：“这条不在协议上。”
“我能给你钱，你能给富云什么？她有她的未来，你也有你的未来。”许初一把血淋淋的真相剥给他看：“如今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连我要给你的钱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富天，我无法阻止你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但你今天都敢把富云从山上带下来，你为什么不敢离开这。”
“姐姐，你别说了。”富云说。
“我不是坏种，我爸不是好惹的，他是我爸。”富天暴躁起来。
富云扒开富天的长袖，新伤盖旧疤。她祈求许初一：“姐姐，你能不能把我们一起带走？”
“富云，我帮不了你。”许初一想富天根本无法放下他坏事做尽的父亲，他或许算不上坏种，对富云的情感也一样怯懦。一个恐惧悬崖的人你怎么指望他能为了你一跃而下，不然那晚那把刀不会指向付艺，血缘真是令人作呕的东西。
……
许初一当晚便独自飞回了平城，她给霍日白留了条讯息，建议最好带富云去做心理治疗，其他的事她都一概不管。她自知除了把富云从山中带出来的这件事外，后续那些事她没有其他帮得上忙的能力了。甚至没有自己的举动，很快方时绪也能把人救出来。霍日白回她，方时绪早安排好了一切。
向勤以为她那两天和方时绪出去游玩，心情大好，眼前似乎有崭新的规划，要帮许初一重新收拾未来。
许安康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有几次走到她房间明知故问：“你那两天跟时绪干什么去了？”
许初一把门一关，继续埋头在网上投简历。向勤看不惯她重新整天闷在家里，许安康居然难得替她说了几句话，虽然语气仍然很欠揍：“要找就认真找个像样点的工作。”
一周后，许初一下楼扔垃圾，方时绪正好开车停在她家楼下，她见他扭头便走。
“富天回家了，富云等案子下来从欢的父母会帮她出国。”他拦住她的去路。
“嗯，知道了。”许初一偏着头应他，对这结果并不意外。
“你让霍日白帮忙把钱给富天？”方时绪问。
许初一早该想过霍日白怎么可能替她隐瞒。
“他帮我做了事，我只是按条约来做。”
条约？
“许初一，你这话什么意思？”方时绪认为她在阴阳怪气自己，他刚想解释和付艺并未发生什么，近来所有人不过都在为了富云的事情奔波。可他傲气地想是她在误解自己，就算真的与付艺怎么样，那又怎样？
“你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先上楼忙去了。”她冷漠地说。
“你到底怎么了？”方时绪察觉她情绪的不正常，态度变得温和。
“我能怎么，照常过日子而已。”许初一自从那日从C城回来，仿佛回到的并非平城，而是无以复加的梦魇。她总是不断梦见富云和富天的脸，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和当时许多被一笔带过的细节。她救不了富云，像方时绪那种人才可以。而富天，谁也救不了他。如今富云既然得救了，她允许自己刻意去逃避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一切后续，好像这样就能逃掉那座大山。
方时绪看不懂她，两人在许初一的颓靡中就这样不欢而散。
夜晚，许初一看到简叶新发的朋友圈，她们在帮付艺补过生日。所有人都顶着一脸疲惫却笑得开怀，付艺拿着蛋糕站在中间，身旁是方时绪，他的头发长了许多。而富云也在照片里，脸被考虑周全地打上了贴纸。
许初一想起那次吃烤鱼，她在路上偶遇简叶，她不太会拒绝别人的死缠烂打。简叶吃饭的样子很顺眼，许初一差点以为她应该有别于叶从欢那种人。她脑子陷入连自己都鄙夷的吝啬想法无法自拔时，许安康又来她房间。
“许初一，你有些没必要了。”许安康说。
许初一不知道他从方时绪那里打听了些什么，那张庆生照上，她没看到许安康的身影。
“你这些话也很没必要。”她呛回去。
“行啊，我反正巴不得你和他分手。”许安康气得五官扭曲在一起，出门前撂下一句：“他和付艺郎才女貌，正需要你的成全。”
比起这事更让她头疼的则是工作的事，向勤明里暗里提过让她干脆直接去方时绪他家的建筑公司，美其名曰“情理之中”。还好不用她反驳，许安康就先替她跳脚了。
那天她因为C城的事，刚好错失了卓信的终试。她自己都不了解是否有过热爱这一行业，只是想如果有机会进卓信工作，为了生活留下来做一些无感的事情能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