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宣纸上,以珠光彩墨绘制而成的桃花春燕珠绣图稿,闪烁着莹亮柔丽的光泽。粉艳艳的桃花,嫩绿柔软的杨柳,轻盈优雅的飞燕,搭配和谐,构图饱满,且色泽鲜明。
紫褆端来一盏热茶,递给执着画笔的江玥绫道,“玥姑娘,您已经画了许久,不如先喝盏热茶,歇一歇吧。”
江玥绫却有些舍不得搁下手中的画笔,只道,“我还不累,先将茶放在一边吧。”
言罢,江玥绫又执笔醮了醮其中一盏绿色的珠光彩墨,遂继续绘制图稿上的杨柳纹,随后又换了支笔,醮了些许墨色,在纹样旁标注了绣制各色纹样所需的珠玉。
紫褆便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直到枫媛娘叩响了雅间的门,又朗声说道,“玥姑娘,外头来了位面生的姑娘,名唤岚琚,说是要见姑娘您。”
清晨起来,便直接来了珍绮阁的江玥绫,满心满意地为鄢瑛瑛的袍子绘制珠绣图稿,却将岚琚要来铺子里的这桩事给忘了。
闻言,江玥绫道,“请她进来吧。”
枫媛娘应了是,自去将人引至雅间。
江玥绫将画具收好,才一抬眸,便见一身素白衣裙的姑娘立在门前,脖颈修长,脊背挺直,腰身纤细,身姿优雅,宛若一株玉兰,洁白秀丽,素雅静美。
“岚琚见过玥姑娘。”那素白衣裙的姑娘朝着江玥绫福了福身。
江玥绫忙道,“岚琚姑娘不必多礼。”
岚琚抬起脸来,白皙胜雪的肌肤在柔和的日光下泛着羊脂般温润的光晕。微风拂动她额前的发丝,柔软的刘海下是一双点漆的眸子,宛若沉在冰潭之中的墨玉,黑白分明,清澈透亮。
真真是个美人坯子。
岚琚莲步轻移,行至江玥绫近前,又听江玥绫道,“青磊公子是你的表兄吧,他昨儿同我说你会些针线女红,不知你可愿与我展示一番?”
岚琚点头,道,“不知玥姑娘想看我绣什么纹样呢?”
“不拘什么纹样,只要是你擅长绣制的就成!”江玥绫说着,示意紫褆将她领至绣架前。
岚琚在绣架前落了座,垂眸,便见绣架上绷着一匹轻薄朦胧的黑纱。
岚琚执起针线,先穿了几枚冰种绿玉髓珠,随即熟稔地在黑纱上来回穿梭。不多时,她将冰种绿玉髓珠固定好,又以针线穿了几颗白玉髓珠子,以凸绣的方式,绣制出一株覆盖着白雪的松枝。这幅绣样虽简明素洁,却十分立体生动,且以黑纱为底,绿白两色对比鲜明,富有层次感,所呈现出的松枝,是一种无畏严寒,清雅脱俗之态。
江玥绫望着绣面,赞道,“原以为岚琚姑娘生得已经很好看了,不曾想岚琚姑娘的珠绣技艺亦是如此精湛。”
岚琚便道,“玥姑娘过誉了。”
江玥绫莞尔,又问道,“以岚琚姑娘的本事,其实想要找份活计,也不难的。只是不知,姑娘因何选了咱们这儿?”
“诚然,我若愿意的话,的确不愁没有绣铺要我。但,绣铺大小暂且不论,只看执掌绣铺之人的品行如何?唯有品行端正的执掌者,才能将绣铺长期经营下去,也才值得我追随。”岚琚说着,眸光坚定地望向江玥绫,道,“是以,玥姑娘,您便是岚琚的最佳选择。”
江玥绫嫣然一笑,“既然你愿意相信我,我也不想让你失望。”
岚琚点头道,“往后还请玥姑娘多指教。”
“岚琚,往后我便如此唤你了。”江玥绫含笑道。
岚琚应了是,江玥绫又唤来枫媛娘,吩咐她领着岚琚去置办一些日常要用的绣材,诸如绣绷,绣针,绣线,以及常见的珠玉等等。
待她们走后,紫褆附在江玥绫的耳畔,悄声道,“那青磊公子说岚琚是他的表妹,可我瞧着却不太像呢。初见这位岚琚姑娘,倒让我想起了湖阳郡主身边跟着的那位岚珠姑娘,不知怎么说,总觉得她们二人之间某些地方有些神似,却又说不上来。”
江玥绫点头道,“岚珠姑娘冷肃凌厉,而这位岚琚姑娘看着虽颇有些清冷柔弱感,但实则外柔内刚。”
“外柔内刚?”紫褆疑惑。
江玥绫却笑而不语。
江玥绫想,先前禁足红袖的时候,红袖有几句话是对的。至少,景公子不会是真的想害自己,否则开价百两,足以买凶杀人了。何况,景公子身边高手如云,若真想杀她,也不过就在弹指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周折。然,景公子既然想要将岚琚安排在自己身边,总是有什么目的的。既然,她现在还不知道景公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如顺水推舟,且行且看,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江玥绫并不被岚琚之事所困扰,而真正叫她困扰的则是铺子里的人手问题。如今珍绮阁的生意很好,阁中原本六位珠绣师本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近日还告假了两位。如今岚琚虽来了,或许能顶上一段时间,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她手中还有沐风婥与鄢瑛瑛这两人的单子,满打满算,小年前是可以完成的,但若还有旁人再同她下定,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这事儿,江玥绫其实同枫媛娘提过的,枫媛娘的意思也和她一样,让牙婆荐几位擅女红的丫头,先跟在几个珠绣师身侧学习,也能帮着分担一些简单的珠绣品制作。
其实,枫媛娘昨儿就同马牙婆说了这事,也过了些银钱,马牙婆虽是满口答应着,但毕竟合适的丫头不好找,且又是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
而东郊的杏韵别院也不例外,大红大紫的绸帐已然被挂了起来,大红灯笼也不落下,只为了烘托出喜气洋洋的年味儿来。
上官华姝则坐在张灯结彩的亭子中,吃着小婢子圆儿递来的奶枣,百无聊赖地说道,“早知道不过来了,他只管把我晾在这儿,自己在书房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圆儿便劝道,“郡主莫急,殿下是在书房里议事呢。”
“他既要议事,清早将我喊起来作甚?!”上官华姝没好气地说道,她本可以睡到午时,再起来将早午膳并用的,偏偏被上官聿璟派来的人给挖了起来。
上官华姝打了个呵欠,书房的门便打开了,出来的是暗卫骆行潇,见上官华姝缓步走了过来,遂远远地朝她行了个礼,眨眼间又没了踪影。
上官华姝也习惯了,上官聿璟身边的暗卫,个个儿都是这样来去无踪的。就连跟着她的岚珠也是神出鬼没的,她无心去探究他们的踪迹,只管往书房行去。
上官华姝挪至书房外时,只听到里头的青磊道,“云妡并未回老家,而是在筠城西郊的碧台山庄。不过,碧台山庄可不好进去。”
一听碧台山庄,上官华姝心头立即涌起了兴趣,直接跨了进去,道,“碧台山庄,我知道啊!我和碧台山庄的庄主熟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去那里?带上我一起啊!”
上官聿璟并没有立刻搭腔,因为他本就是故意让青磊拔高声调说话,好叫门外的上官华姝听见的。但,若是一下子就给了她回应,她的兴趣点就不会被吊到最高。
见他二人均没回应,上官华姝又道,“你们是不是不信我啊!我与碧台山庄的庄主肖碧玉是真的很熟!我们曾经因为在茶楼看戏时,看上了同一个小生,不打不相识啊!”
“还有人敢跟湖阳郡主抢?”上官聿璟道。
上官华姝冷嗤了声,“怎么没有。那个肖碧玉就不怕我,而且柔福不是也没将我放在眼中吗?”
“你且与我说说这个肖碧玉。”上官聿璟道。
上官华姝缓缓说道,“肖碧玉嘛,她是兵部侍郎肖延的小女儿。原本在斓都时,我就经常遇上她。吃茶看戏,喝酒斗蛐蛐儿,反正哪哪儿都有她。这个碧台山庄嘛,其实是她母亲的嫁妆之一,不过,一直是她在掌管着呢。眼下,她虽不在碧台山庄,但也不是不能用她给我的通行玉牌进去。”
“你竟有她给的通行玉牌?”上官聿璟问道。
上官华姝则道,“那是当然。毕竟,当初,我可是拿那个俊秀小生与她换来的!”
上官华姝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幽翠剔透的青玉牌,而青玉牌上雕着‘准入碧台’四字,倒是十分清晰。
“喏,你们看好了,这便是入碧台山庄的通行玉牌了。”上官华姝说道。
青磊遂道,“有了这枚通行玉牌,咱们便可以进去碧台山庄了。”
“那是自然,”上官华姝说着,又道,“不过,你们若不带上我,这青玉牌我可不给你们哟。”
上官聿璟从座上起身,一拂袖,点头道,“那你就同去吧。”
上官华姝迫不及待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眼下,即刻就去?”
上官聿璟悠悠道,“湖阳郡主若是预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上官华姝思量了一番,又道,“我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我还要多提一句,那碧台山庄是以接待女客为主的,男宾的话,是不能在山庄内院行走或是过夜的。不过,你们两个若是算作我的随从,勉强能留在外院歇息。这一趟,着实委屈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