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离没有怪责胥清，只说：“我们一起回怀忧门吧。”
胥清忙央求：“不要告诉师父与掌门，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无论他去找白石劫的情由为何，这事也太丢脸了。
萧重离：“就算你不说，苍岚回来后也藏不住事。”
苍岚是这样的性格，到烟峦宫不到一天，就嚷嚷胥清是他师兄。想要苍岚藏住秘密，除非忙得没空小嘴叭叭。
“他现在在给医生打下手，暂时应该没空回来。”胥清说。
“所以师兄想一直瞒着？”萧重离目光落在胥清手腕，洁白修长的一双手，铐上锁链确实有种禁忌的感觉。
胥清光着两条胳膊，想藏也没处藏，两只手故作自然地交握在一起，减轻锁链带来的视觉冲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嘛。”
“没那么严重。”
“有那么严重。”胥清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要是师父知道此事，以他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道宗十二门，别人再歪曲一下事实，说我被白石劫囚禁过，这样那样……咳咳，我还活不活了？”
萧重离：“……”
人言可畏，胥清说的完全有可能实现。
对于萧重离轻拿轻放的做法，宋怀尘没有多作置喙，丢下一句“静候佳音”，便走了。
胥清怀疑他在讽刺自己，什么静候佳音，是静候坏音吧？
……别说，宋怀尘这模样倒是和江望雪很像。
八怪是人类的天性，胥清也喜欢看点热闹，说：“我觉得国师就是江望雪。”
萧重离眉头紧蹙，“但他不是蛟族。”
“幻境里你也不是太子啊。”
“……”
“宋怀尘是不是蛟族不是重点。”胥清说，“重点是他是不是江望雪，如果是，那表示他与我们一同入了幻境，知道我们所有的糗事。”
萧重离说：“我应该没做过什么糗事。”
胥清：“……”没错，糗事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幻境主角！毕竟幻境是为他而构造的。
江炽性格沉稳，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最疯狂不过是从大妖手中“救”代景。
胥清努力回想，奈何实在找不到江炽缺点，“这不合理！凭什么给你的人设那么好，我就是个傻子？”
萧重离笑一声，“我不觉得师兄傻。”
胥清发愁：“我的脸算是丢到太平洋了。”
“太平洋？”
“就是一片距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大海。”大概有两个小世界的距离。
萧重离：“师兄的脸应该没那么长。”
胥清：“……”这个幽默很冷。
既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徐向鹤，师兄弟二人似乎没了回怀忧门的必要，况且若是回去，一定会被问及苍岚所在。
苍岚身上带着通讯器，虽说青荒与东渊之间信号不通，但难保苍岚是个奇才，毕竟他闻着胥清的味儿都能找着人。
萧重离还是有些关心那位傻师弟的，胥清给他介绍沈疏，就是幻境中的沈思默原型，治病救人，学识渊博，没有半分坏心思，苍岚跟着他只赚不亏。
萧重离沉默片刻问：“以师兄之见，青荒是个怎样的地方？”
胥清说：“我不敢以偏概全，至少在退日城，妖族还算安分守己。”青盐铸之流大概也是有不少的，但真的为所欲为的并不多。
就像宋怀尘所说，两族皆有善恶之辈，不能以一己之过而怪罪全族。
然而两族之争由来已久，又有那妖星灭世的预言，和平共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萧重离没再多问，身为东渊太子，预言中能斩杀妖星的将星，他有自己的职责，无法轻易背弃。就算他知道白石劫并非传言中那般残暴，也必须除掉大妖。
妖星不死，举国难安。
暮色四合，天渐渐暗了下来，萧重离望着天边的最后一缕余晖，说：“如果师兄下不了手，我来。”
胥清心神一凛，抿着嘴没说什么。
半月之后，就是整个东荒大陆都知道的，他与白石劫的决战之期。
胥清在见白石劫之前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下手，见过白石劫之后更无法确定，但有个愿望是无比明晰的，他不想白石劫死。
正如他不希望柏枞死，他们是一个人，幻境中的一切，怎能作假？
胥清就在宫中暂时留了下来，一来没地儿去，二来萧重离也不让他走，大约怕他再去找大妖。
“那我锁链怎么办？”胥清忧愁。
萧重离说：“白石劫死了，你手上的锁链自然会消失。”
“……”
这位太子殿下是下了决心要杀大妖啊。
胥清就像困在一个沼泽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万般纠结之下，他元神出窍，又去神界了。
其实往来神界与小世界之间不能太频繁，否则会被大地之神察觉，胥清摆烂地想，发现就发现吧，最好把他驱逐，这样他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然而大地之神对他似乎似乎很宽容，正如众神所说，他身上带着东渊的气息。
不知是因为他这颗小莲子是被气运之神从东渊捡回，还是别的缘故。
“……父神？”胥清在神殿里找了一圈，莲池也找了，却没看到人。
想了想，胥清足下一点，化作一朵轻盈雪白的莲花，飞向云端。
神界的云可以由各宫的神随意变幻，胥清飞过的千万里高空，都是属于气运神殿的。他舒展自己的每一片花瓣，享受云雾带来的滋润，甚至翻起了跟斗。
一朵小莲花在云雾间翻跟斗，这是多么可爱的一幕，直到它被云层托着，翻进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中。
小莲花停止翻滚，绽出点点金白的光，化出人形来。
胥清笑道：“父神。”
他就知道，气运之神会接住他。
气运之神道：“也不怕摔着。”
在胥清小的时候，也喜欢在云雾间翻跟斗，一翻十万八千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差点迷失在宇宙间。还是气运之神亲自将他接回来的。
后来胥清就学聪明了，就在气运神殿的上方翻跟斗，他的父神喜欢在站在云雾间，看变幻莫测的云与星星。
胥清朝更高处看去，果然挂着一枚与小世界十分相似的月球。
他的父神还喜欢看月亮。
神界有万千星辰，就是没有月亮，气运之神时常自己变个月亮出来。
“父神你又赏月啦。”
气运之神随手一挥，那月亮便消失了，“又遇到什么难题了？”动作间，长发随风拂动，耳上银饰玎珰，正是惯常戴的“环月抱日”耳环。
胥清一愣，以前只道是寻常，众神不拘男女戴耳环的很多，现在看来，这耳环上雕刻的装饰，似乎别有深意。
东渊崇尚太阳，青荒信仰月亮，气运之神的饰品中，多是日月组合。
“父神，你去过东荒吗？”胥清问。
气运之神轻笑：“自然去过，不然哪来的你？”
胥清想，也许只是凑巧，父神喜欢那里的图腾。他又问：“那你认识那里的大地之神吗？”
气运之神沉默须臾，说：“算得上认识吧。”
“祂在哪儿？”
“大地之神没有固定的形象，也许是你脚下的土地，也许是一头鹿，也许是一棵小草，又也许是天上流动的云。”
这点胥清其实知道，每个小世界的大地之神，就像那个小世界的天道，没有固定形象，存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祂是公正的，也是旁观的，平等地护佑大地之上的每个生灵，除非涉及创世与灭世，否则不会轻易显现。
“妖星灭世，大地之神为什么不出现？”胥清问。
气运之神道：“一个人在没有检查出疾病之前，医生是不会医治的。”
胥清愕然，如果大地之神是医生，那地上的生灵就是祂的病人，病人没有灭世之前，祂是不会出现的。
胥清：“这样真的可以吗？预言之神都预言了。”
气运之神的比喻很接地气：“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神棍，你觉得医生会听神棍的话？”
胥清：“……”
胥清：“那听了神棍话的我算什么？”
气运之神怜爱地摸摸他脑袋，“你是小神棍。”
那大地之神必然也不会听胥清的话的，想见大地之神，更是难上加难。
胥清一屁股坐在云朵上，“那我怎么办？我还想让大神之神当裁判呢！”
谁有罪，谁无罪，大地之神必然看得清清楚楚，胥清想通过大地之神的眼，也让蒙昧的众生看清。
气运之神垂眸，“所以你现在是彻底倒戈向白石劫了？”
胥清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罪不该死。”
气运之神问：“死他一个，能救众生，不值得吗？”
胥清捏紧手指反问：“难道他不是众生吗？”
气运之神笑了：“他是。”
胥清说：“既然他是，我不想他死。”
气运之神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胥清放了心，没有大地之神的帮助，他还有父神兜底。
元神归位，胥清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后安详地闭上眼睛，睡了个昏天黑地。
之后的七八天，胥清吃嘛嘛香，精神十足，心态好得让萧重离深感意外，一点也不像被“幽禁”的样子。
“师兄你心情很好？”萧重离问。
胥清说：“决战之期将近，我高兴啊！”
“？”
胥清的盘算非常简单，决战那日，就是他带着白石劫私奔之日！只要离开这个小世界，就不存在妖星灭世的预言了嘛。
去哪个小世界好呢？
大妖好像很喜欢当霸道总裁，那就去个与幻境相似的世界，有大别墅与智能马桶的世界吧。
不好意思了各位神叔叔神阿姨，你们的小灵泽要带着老公私奔了。
就在胥清美滋滋地幻想未来与白石劫在新世界的生活时，苍岚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劲爆的消息，白石劫领兵攻打到国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