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归的生日快到了，依照惯例，他要去趟隐寒寺。
临行几天前他就开始焦灼，一会说求佛讲究诚心，人不到心到，佛祖也不会怪罪，一会说涂漫漫最近压力也大，请个假陪他一起，就当适当放松一下。
涂漫漫哭笑不得：“早上去晚上回，一睁眼再加上一闭眼的功夫你就回来了。”
“我怕影响我学习。”陈一归说谎不带脸红：“你知道的，我最近成绩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离高考越来越近，荒废这一天，万一成绩下降了可怎么办？”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等下。”涂漫漫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体册，撕下一张便利贴：“这本书都是理综的解答题，很适合你现阶段的练习，坐高铁很长时间就当给你解解闷。”
“解闷？”陈一归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夸张的说刷题都要刷吐了。
涂漫漫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写：“现在的重心放在化学和生物上，去的那一趟你写一下第十到二十页，都是化学的推理题，回来的时候做第三十到四十页，生物选修题，时间如果还充裕……”
“我知道，”陈一归都学会抢答了：“巩固一下物理。”
涂漫漫将习题册递给他：“孺子可教，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你就没什么别的要告诉我？”陈一归顿了下，实在不甘心：“明天可是我生日。”
涂漫漫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坦荡，坦荡到他敢问她都不敢听。万幸的是她准备了礼物，按她现在的身价，礼物也是不值钱，只包含心意的那种。
她知道陈一归不会在意价钱，可她还是为买不起像样的礼物难过。人在无事可做时，会假装自己很忙，比如她手里的书在抽屉和桌面上来回移动。
“九九，什么我都喜欢。”陈一归明白她当下情况的窘迫，唯一的兼职收入为他辞掉了，而他想方设法想给予，得到的是次次拒绝。他顿了下又道：“祝福的话也可以。”
他不需要礼物，只想到被关注。
“有礼物，但不值钱。”涂漫漫语速极快：“等你生日就知道了。”
陈一归随即笑起来：“好。”
为了将行程控制在一天内，凌晨六点，陈一归就坐上了高铁。
涂漫漫的耳根难得清静，做题时看到对陈一归有用的题，习惯性的将习题册移到另一端，等说完话才意识到陈一归不在。
从这里到隐寒寺，高铁加上打车至少用时五个小时，也就是说十一点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会陈一归应该在做题。她拿着笔漫不经心的敲着头，心思早通过窗户飞了出去，一上午都不在状态。
午休前，袁茵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说要一个地方。她看着袁茵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唇：“到底什么秘密？还得等到地方才给说。”
袁茵冲她眨了下眼睛：“马上到了，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是天台。
临近上课铃响也就五分钟，还是有好多人在天台上逗留，其中一大部分站在最左侧的墙边，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
涂漫漫一口气爬了六楼，气息都乱了：“好多人啊。”
“嗯。”袁茵笑着喘气，一句话断了好几下：“因为，有大事，发生，啊。”
听见这两人的声响，站在墙边的人皆是一愣，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会儿就走得一干二净。
涂漫漫不是傻子，当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等袁茵开口，抬起脚朝着墙边走去。
墙边的字迹一层叠着一层，风吹日晒，容纳着数不胜数的心事。
高考将至，这面墙的主旋律从暗恋过度到高考，五颜六色的豪情壮志定格在墙上。
“所有熬过的夜，都会变成一束光，照亮前方的路——CC”
“山长路远，不负这一程相见！十一班的小伙伴都要梦想成真！”
“一路披星戴月，终会拿云捉月，祝学姐学长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我十八岁要全世界的欢呼——李某”
“下一站上岸！——月月”
“远走高飞向人声鼎沸！”
“……”
涂漫漫一眼扫下来，全是热血沸腾的高考宣言，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袁茵：“你也想写吗？”
“当然不是。”袁茵拉着她的胳膊，走到最边角的地方，指着墙上的黑色墨迹，激动道：“你看！”
“十八岁的愿望是得到她——陈一归二零一八年四月八日五点四十九分留”
笔锋锐利，遒劲有力，新鲜的好像刚写上去。
涂漫漫浑身一震，与陈一归朝夕相处那么久，她当然认得陈一归的字。
就是认出来才更惊讶。
整面墙堪比许愿墙，再怎么心潮澎拜也都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大多数跟在愿望背后的是名字的缩写或是绰号，生怕结果不随人意有人来挖坟。
唯独陈一归，完全不计后果开诚布公，落下自己的名字。他不知结果如何，不惧怕众说纷坛，一如他这个人，不留余地。
“我也是听大家讨论才知道，看见之后就去找你了。”袁茵捧着脸，双眼犯花痴：“这也太帅了，这搁谁身上谁不迷糊啊，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大帅哥！”
涂漫漫整颗心像除夕的烟花炸开，她咬着下唇，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在袁茵看过来的目光中，她强装着淡定：“又没说是得到谁？”
袁茵摇晃着她的胳膊，似乎想要晃醒她：“你在糊涂什么啊？三十六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全校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你要还说不知道的话，我就天天拿着大喇叭在你耳边喊：陈一归喜欢你！”
“别。”涂漫漫败下阵，摆手投降：“我怕耳聋。”
她说话又看着袁茵：“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和你条件差很多的人，世界观和价值观都有一定的差距，你也会不撞南墙不罢休吗？”
“那当然。”袁茵听出她的意思，目光坚定的要入党：“要是长着这么一张脸，就算以后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我也不说一句抱怨的话，更何况是好日子！”
她明白涂漫漫的顾虑，缓了个声音：“漫，九九，面对未知的事情，人难免会瞻前顾后，可是有些路哪怕没有尽头，还是得去走，不走的话，未来的每时每刻都可能会遗憾，更何况你们又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他那么喜欢你，喜欢得全校皆知。”
涂漫漫明确知道自己的不坚定，但凡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有可能落荒而逃，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意，可各方各面的悬殊，她比任何人都害怕陈一归某天会后悔。
所以她需要肯定，渴望在一声声的确定声中，让自己的选择不在动摇。
袁茵对她的淡定无不佩服：“抛开一切不谈，你的定力真的太足了，像陈一归帅到这种程度的，就算明知是渣男，我都忍不住扑上去。”
她开玩笑说了句，如愿看着涂漫漫的笑容，从兜里拿出一只记号笔：“喏，大家都写了，你也写一个吧。”
涂漫漫微愣，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写什么。”
“随便啊。”袁茵强行把笔塞进她的手里：“为了不影响你发挥，我走远点，你放心写。”
眼前是直白的少年心思，衬的她的胆怯无处安放。
涂漫漫思考了下，还是握住笔，在这句话的下面落下一句话。
“希望陈一归在这个夏天得偿所愿。”
为了不让有关两人的谣言越演越烈，思前想后还是没落款。
临近晚自习结束，陈一归才风尘仆仆回到座位上。
他手上多了个精美的小盒子，献宝似的展开，是一个精致的小蛋糕：“晚自习留下来，陪我吹个蜡烛。”
涂漫漫没理由拒绝，眼里的字全是看不清真切的虚影，她放轻呼吸，生怕剧烈而失序的心跳声从唇边冒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打过招呼，林通招呼着留下来的人相继离开，最后冲他们的方向邪魅一笑。
灯关掉。
陈一归点燃蜡烛，插在蛋糕上，侧脸在烛火中明明灭灭：“九九，祝我十八岁快乐。”
涂漫漫轻声唱起生日快乐歌。
陈一归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然后吹灭。
窗外的月光是教室里的唯一光源。
涂漫漫很感谢黑暗，藏住了她发烫的脸颊，她抬起手，在温柔的月色里展开手掌。
是一个手编的平安结手绳，以黑色为主，红色为辅。对这种精巧的手工活，她不太擅长，利用零碎的时间编了足足半个月才收尾。
她垂着头，没看对面：“我买不起太贵的，等以后我有……”
“不用等以后，九九，我说过了，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陈一归的声音比月光还温柔，伸出右手：“能不能帮我戴上？”
涂漫漫不敢抬头，僵硬地点着头，她撑开平安扣手绳，屏住呼吸，慢慢地将绳套了进去。
就好像，套牢了陈一归的余生。如鼓轰鸣的心跳绳，让她再次确定，她想出现在陈一归的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