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学校发的通知，如期开学，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人都收敛起了心思，把目标院校写在便利贴上，在无数次想要休息的间隙，拿出来看一眼，风油精往眼上一涂，继续向前。

班级四周挂着写满励志宣言的条幅，“以渺小启程，以伟大结束，试炼的终点是花开万里”，所有人都无声息的积聚力量，等来百天后的一鸣惊人。

涂漫漫已经重回巅峰段位，成绩稳定在了七百一十分，全校第一名的位置无人撼动，她接下来的重心是如何帮陈一归提高分数。

也多亏陈一归是有基础，提分极快，仅用半个学期就提升了将近两百分，也算是一个奇迹。施老师不止一次的夸过，甚至表彰大会上，年级主任把陈一归的例子分享了数遍，可奇迹归奇迹，分数线从不问其中缘由，只看最终成绩。

京南理工大学近三年的投档线均在六百五十分左右，以陈一归现在的水准，离分数线仍有近五十分的差距，除非发挥超常。

而陈一归目前已经到了瓶颈期，前期提升的那么快，只是因为他原本就有竞赛的底子，再加上年级第一的做题技巧辅助，尤其是英语和数学基础都属拔尖，才会段时间提高这么多分数。

可三年的课程硬生生压缩到半年，所面临的弊端显而易见，理化生压轴题都考察的比较综合，陈一归丢分极为严重。

特别是学习的瓶颈期，稳定的提升一分都是难于登天，有些人甚至在冲刺阶段，不进反退。高考是残酷的，不会为任何努力让步，有太多人复读一年又一年，都够不上理想的院校。

涂漫漫见识过陈一归的天赋，她比任何人都相信陈一归远不止于此，看着综合卷上的扣分项，她专注地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进行总结与分析。

新学期开始，晚自习没老师讲课，所有人都根据自己的薄弱项调整着节奏，整个教室除了空调外机的响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老师打扰一下。”夏图的声音出现的突兀，在得到老师的应允后，她礼貌道：“施老师让我叫一下涂漫漫同学。”

任课老师不疑有他，点头表示同意。

涂漫漫也意外，对上门口夏图的目光，安抚了下满眼幽怨的陈一归，便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施老师吗？”她还没在上课被喊走过：“她找我会有什么事？”

夏图拉着她的手腕，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骗老师的，不这么说，又怎么把你喊出来？”

涂漫漫微愣，茫然道：“嗯？”

“三好学生都没逃过课吧。”夏图唇角勾着笑：“看你也没有其他的机会，高中结束之前带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刺激。”

涂漫漫知道夏图不是没着调的人：“都到了逃课的地步，你是要讲什么大事吗？”

说话期间，两人来到拐弯，迎面就要撞上查岗的年级主任。

夏图眼疾手快，拉回快要暴露的涂漫漫，她朝后指了指，用唇语道：跟我来。

冬天的冷意还没褪去，北风呼啸，路灯照着灰扑扑的天色，她们在奔跑中头发绘画出风的形状。

涂漫漫没有逃课的经历，这种事在她的学习生涯里，算得上离经叛道。明明是第一次，她的心里却没有恐慌，肾上腺素飙升，在这种刺激中她是享受的状态，看着前方的身影，她伸出皙白的手指勾起耳尖被风撩起的头发。

两人跑到了天台，学校只有高三生，夜黑风高，难得没有人。

涂漫漫好久没来过这个地方，站在栏杆处，感受着风，大脑的热意在风中冷却。压在心头的重负销声匿迹，她缩了下脖子，又很快舒张开身体：“哇，是自由。”

“对，自由。”夏图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不是我夸张，我们班就像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个人都和上了发条的战士，我坐在座位上都要呼吸不上来。”

涂漫漫从没意识到自己的弦有多绷紧，在这一刻，闭上眼睛放空所有：“你至少还有感觉，我都感觉不到我自己的紧绷，神经陷入自我保护，对一切都麻痹了。”

夏图背靠着栏杆，对她眨了下眼：“怎么样？这感觉不错吧。”

“嗯。”涂漫漫点头：“我还真没想过逃课。”

夏图歪着头，笑得格外开朗：“学业压力最大时逃课才会刺激，只有在压力达到一定的程度时，才能感受到逃课的魅力，我记得我第一次逃课是在中考前几天，实在受不住才逃课，那天晚上都睡得格外香。”

越是经济富足时，体验到升学压力的时间就越早。涂漫漫的压力与其他人不同，主要源头不在自身，她笑着望向一旁：“怎么样？这久违的放松？”

“可太舒服了。”夏图感叹一句：“不过我找你也算是有正经事，不然浪费学霸的一个晚自习，要是只是闲聊，就太对不起你的光环了。”

涂漫漫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这么神秘，到底什么事啊？”

夏图缓了下情绪道：“我明天就要收拾铺盖圆润的滚回京南了。”

“啊？这么突然？”涂漫漫茫然的啊了声，脸上浮现错愕：“明天就要走了吗？”

夏图直视她的眼：“其实开学前我就确定要转校了，只是怕影响你的情绪，才拖到现在才告诉你。”

涂漫漫的心里冒着发酸的泡泡，调整了下呼吸，故作调侃：“怎么？怕我黏上你不让你走？才这么晚告诉我？”

“怕你一哭我就更舍不得走了。”夏图耸肩，低声解释着：“漫，不，九九，其实和你认识也没几天，但我就是好喜欢你，这几天一想到要回去，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夸张的讲，当时从生活十几年的京南转过来，我都没这种感觉。”

涂漫漫试了两下，实在笑不出来，她知道夏图难过更多，不想两人哭做一团，刻意说些轻松的话：“你这么说我可要骄傲了。”

“就怕你不骄傲。”夏图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我没认识你之前，听到一一哥喜欢上别人，我肯定认为这个人有妖术，但现在，我觉得一一哥很有眼光。”

要是别人说这话，涂漫漫肯定是面无表情的否认，然后一本正经告诉别人陈一归脾气不好不要瞎造谣。但对方是夏图，她整个人极为放松，听见这话也是轻轻锤了下夏图的肩膀：“他可没说过他喜欢我。”

“正常。”夏图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件事也是我趴在一一哥车底下听到的。”

涂漫漫绷不住笑出声：“都说到这一步了，不来点啤酒可惜了。”

“可别。”夏图连连摆手：“你半杯倒，这啤酒要是给你了，我绝对相信你有胆量跑到校长室，到时候我不写满几千字检讨怕是离不开这个学校。”

涂漫漫笑着说她夸张。

夏图来了劲：“真不是我夸张，你上次就喝了那么点，和夏格差点把人家店给掀了，周围几桌都看你，就连一一哥都招架不住。”

“啊住口。”涂漫漫回想起来，脸都要烧起来，她上手捂住夏图的嘴，强制对方闭麦：“快忘记，那绝对不是真的我。”

夏图咯咯的笑声透过指缝传入空气，笑够了才扒拉开手：“啤酒没有，可乐两罐。”

她朝着涂漫漫挤了下眼，牵着她的手走到天台的墙边，指了指地上的零食袋：“实在是不好请假出去吃大餐，买了点零食，勉强凑合一下。”

除了零食外，还有一张四方小桌子。

夏图是特意准备，甚至还是氛围感拉满的蜡烛，趁着烛光，她撕开所有的零食包装袋，整齐地摆在小桌子上，双手合十：“也很有仪式感吗？”

涂漫漫不敢再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是哭腔。

她这个人没什么好朋友，如果不是隐寒寺的那场意外，她唯一能说的上话也就是只有袁茵。尽管工作期间有人想要跨过朋友的那条界线，可她身边总好像有一根透明的线，但凡别人一靠近，缠绕在线上的铃铛就会无休止的响起，让她神经绷紧。

再次回到学生时代，她身上那股钝感力在周围同学的影响下不断增加，少年人天真的笑颜，总让人难以生出戒备。

在最该肆无忌惮的年纪，不能下滑的成绩和繁忙琐碎的兼职，让她从未停下来感受这一切。重来的这一遍，她没那么忐忑不安，她不再那么尖锐与抗拒，才迟迟意识到那些她没注意的善意与在意。

夏图予她而言，是极为特别的人。她喜欢看夏图笑，喜欢跟着夏图疯，她羡慕夏图的坦荡，也喜欢夏图的落落大方。

女生与女生的友谊从来都不看认识的时间，更看场磁场，夏图就是她看一眼就想成为朋友的类型。

她才刚体会到这场奇妙的相遇所带来的欢喜，眼下就要面对离别，她实在是摆不出合适的表情。

“九九，可乐。”夏图感受到她的情绪，将一瓶冒着气的可乐递给她：“凉是凉了些，就算不喝，我们也得碰一下，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涂漫漫闷声“嗯”了下，红色的可乐罐在烛光下碰到一起，凉意混着噼啪的起泡从喉咙涌入。

夏图的声音在此刻响起：“九九，其实比起家，我更愿意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