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涂漫漫别扭地站在全身镜前，拉扯着刚买的新衣服，哪怕不是第一次穿，可脱离朴素的风格，还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昨晚陈一归特意嘱咐她换上新衣服，说她穿这身衣服，唐愿会开心一整天，她问具体原因时，陈一归用她穿上就会知道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或许是以德报德，或许是单纯喜欢唐愿，她忍着全身的不自在，走出了卧室门。
陈家都是大忙人，除了第一天在家里看见唐愿后，整间大别墅除了李阿姨，就剩下他们两个。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刚下楼就看见唐愿从房间里挎着包走出来，她立正站好，扯了扯衣角：“愿愿姨早上好。”
“哇。”唐愿几乎是尖叫出声，捂着唇围着涂漫漫转了个圈。
“非常适合你。”她的喜欢不以言表：“我就是为九九你这样类型的女孩设计的衣服，之前找了特别多模特，总感觉都差点意思，但今天看见你，我才知道缺了点什么。”
涂漫漫总算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满眼的诧异：“这个品牌是您设计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夏图在这家店可以打骨折，甚至陈一归昨天的笃定，一切就都是有迹可循。
唐愿手托着下巴，歪了下脑袋：“一一没告诉你吗？”没等涂漫漫否认，她就换了个话题：“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九九，愿愿姨有个不情之请，过些天有一批春季新款要宣传，你能抽出点时间拍一组照片吗？”
涂漫漫打心底不想拒绝唐愿，可又实在是没这方面的能力，在拒绝唐愿与搞坏宣传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会，选择了前者：“愿愿姨，这恐怕不行，我实在是没这方面的经验，现在勉强答应下来，到最后恐怕也是会搞得一团糟。”
“专业的事情教给我们就行。”唐愿打着包票。
涂漫漫还是觉得能力不够：“愿愿姨，别说拍宣传照了，我拍照片的经历都极少，面对摄像头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到时候效果肯定死板又僵硬。”
唐愿明白这份不安，将自己选择她的原因娓娓道来：“九九，我设计的这款衣服是针对高中生，衬托出十六七岁浪漫花季的美好，我之前面试过很多专业的模特，在拍摄时确实效率很快，却总让我觉得没那么生动。”
她停顿了下：“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独属于青春的气息，未经雕琢，是专业模特所没有得自然，所以才向你发出邀请。”
涂漫漫听出对方的诚恳，咽了咽口水，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愿笑道：“我私人感情和工作分得很开，即便你不是一一的同学，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你，我也会上去要你联系方式，同样会邀请你帮我拍这组照片。”
难得能帮上忙，如果在能力范围之内，涂漫漫眼睛都不会眨地应下。实在是清楚自己面对镜头的手足无措，才一再迟疑：“可是……”
唐愿往前两步，抬手拍了拍涂漫漫的肩膀：“没什么好可是的，特别是对我们设计师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缪斯，灵感的源泉因人而异，我们的工作就是只凭感觉，九九，你要相信我的专业能力和看人的眼光，我说你行你就行。”
涂漫漫抿了下唇，眼神里仍旧有许多无措。
“不过，”唐愿话锋一转：“九九你拥有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如果是拒绝，我希望拒绝的理由不是害怕搞砸这件事，而同意的话，我也不希望你是被其他因素影响。”
涂漫漫感觉自己在唐愿面前是透明的，任何想法都在唐愿的考虑范围内，可这份透明感却没有让她恐慌，反而让她前所未有的踏实。
唐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耐烦，眯着眼睛，放缓声音：“人生是有很多种可能，只有在不断尝试中，你会慢慢找到自己。”
涂漫漫被说服，刚想张口：“那我……”
“不要冲动做决定哦。”唐愿适时开口打断，点了点手腕上的钻石手表：“我上班要迟到了，等晚上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好。”
涂漫漫呆呆地点头：“好。”
唐愿路过餐厅，接过李阿姨递过去的早餐袋，扭头挥挥手：“晚上见。”
涂漫漫上前两步，肢体活动跳脱出大脑控制，她扬了扬手：“路上慢点。”
唐愿脚步一顿，回过头是灿烂的笑容：“好。”
餐厅桌上。
涂漫漫小口喝着热牛奶，眼睛空洞地盯着对面盘子里的三明治，约莫三五分钟，一道黑影闪过，她的视线才慢慢聚焦，看着睡眼惺忪的陈一归，喝完最后一口牛奶。
陈一归平时早上胃口不多，今天也是，咬几口三明治，喝完热牛奶后，才变得没那么病恹恹。
“起好早。”他伸了个懒腰：“一天之计在于晨，上楼学习？”
涂漫漫点头说好。
十分钟提问古诗文背诵后，她放下课本，语气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幽怨：“你知道衣服是愿愿姨的品牌？”
陈一归挑眉：“毕竟是我妈。”他像是没听懂对方的意思：“我妈内心里住了一个少女，梦想就是生出一个可爱的女儿，天不遂人愿，我不争气没满足我妈的愿望，后来我妈曲线救国，成立了ONE服装品牌，她大学专业就是服装设计，按照我的成长轨迹，从童装开始，现在设计的衣服面临的人群是高中生……”
涂漫漫仿佛抓到了重点：“那你小时候……”
“穿过。”陈一归倒是坦荡，挑着眉拖着长音：“不过，照片被我销毁了。”
在相册里见过孩童时期的陈一归，涂漫漫将一脸臭屁的小男孩与公主裙配在一起，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啊喂，也没穿过几次。”陈一归手指敲击着桌面，他从小也是骨子硬，无非是忘记某些节日，唐愿借题发挥才会让他妥协，索性他十岁后就不吃这招了。看着对面的笑意不减分毫，他继续道：“在你之前，夏图是我妈的专属模特，两人双向奔赴，后面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陈家与唐家都是男丁旺盛，偏偏一女难求，唐愿做梦都想拥有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儿，哪怕头胎遭了天大得罪，仍旧坚持二胎，整个怀孕前后，四处周围生女儿的饮食，明明不喜吃辣，生完陈一归后变得无辣不欢。
事与愿违，天命如此。唐愿在得知二胎仍是男孩后，再也不说女儿的事，恰逢好友家得了女儿，她抱着陈一归天天去夏家刷存在感，夏图性格也讨喜，她喜欢的不行，提议两家结为娃娃亲，若不是陈一归太有主意，这桩婚事也是八九不离十。
涂漫漫这会回忆起来，才意识到夏图的好多衣服确实是同一风格，笑意散了几分：“愿愿姨很喜欢夏夏。”
“ONE的宗旨是女孩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陈一归小时也是个闯祸的主，每逢家长出面，唐愿半点责骂的话也没有，只会看着他唉声叹气说“怪妈妈把你生成了男孩，要是女儿肯定是妈妈的小棉袄”。
多亏他得到的爱足够多，对唐愿的小抱怨根本没往心上放。他撩起眼皮，听出涂漫漫话语里的羡慕，不动声色道：“你猜我妈从初中时的梦想是什么 ？”
涂漫漫楞了下，思考后回答：“完成所有女孩的公主梦？”
“她想要一个女儿，小时候把女儿打扮成公主，长大时与女儿成为好闺蜜。”陈一归不假思索，而后看着涂漫漫，认真又专注道：“她很喜欢你。”
“啊？”涂漫漫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眼神不自觉闪躲：“你怎么突然这样说？我当然，当然知道愿愿姨很喜欢我。”
她轻咳一声，强壮镇定，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挺直腰板：“我很受大人们的喜爱，从小就是，又乖又懂事，成绩也好。”
陈一归轻笑出声，拉长腔调，重复着：“是，又乖——又懂事——”
“闭嘴。”反倒是涂漫漫先受不了，低头，把脸埋进书里：“继续学习。”
陈一归也不逗她了，话里半是猜测：“你愿愿姨看见你穿这身衣服，有什么反应？”
“你故意的？”涂漫漫猛地抬头：“你故意让我穿这身衣服？”
陈一归大方又直白：“你很适合这种类型的衣服，而且你不总是觉得来这边不好意思，我这不就给你创造了一个报答的机会。”
涂漫漫微拧眉头：“嗯？”
“穿上这身衣服，你就是我妈的梦中女儿。”陈一归的语气有几分邀功的意味：“看到你，我妈的心情就好，我们家里食物链顶端是我妈，我爸定下的家训就是我妈的心情大于天，你这也算是大功一件，是我们家的功臣。”
涂漫漫笑得很勉强：“可是你知道，我哪里有什么拍摄经验？”
陈一归不以为意：“我妈的宣传页上的模特极少是专业出身，有些是商场碰到的，有些是旅游时看见的，毕竟创立ONE这个服装品牌并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圆我妈的一个心愿，只要我妈喜欢，一切都不是不可能。”
涂漫漫眼底还有些怀疑。
“不信啊？”陈一归眉头一挑，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几下，放到她的眼前：“夏图也被我妈抓去当过义工。”
涂漫漫定睛一看，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夏图，应该是早两年前，十五六岁的少女稚气还没褪干净，笑得自然又纯真。
陈一归继续道：“夏图还因为这几张照片在学校有了后援会，她不想太过于招摇，就没再参与后面的拍摄。”
涂漫漫偏头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不怕我因此拒绝吗？”
陈一归认真了几分：“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在这件事上，你拥有完全的知情权，而我的作用是帮你分析利弊。”
涂漫漫直观地感觉到了心率的升高：“那我万一答应愿愿姨，听到你的话，我又想反悔了呢？”
陈一归勾唇：“那我就是你的后路，你只需按照你的想法决定就好，我妈那边我会帮你去拒绝。”
涂漫漫压下眼眸的雀跃，故意压着唇角，声音里也藏不住开心：“你这不是坑你妈妈吗？”
“她会开心的，”陈一归用着确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哪怕我是和你站在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