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送夏图的车就停在了小区的外面，她探着头，手里举着手机：“叔，你看这是陈一归的微信，你可以查一下，他是不是你们小区的业主，我真的不是闲杂人等。”
门卫大叔笑容灿烂，但手摆的相当无情：“不行，除非他亲自来接你。”
“这不是正想去接他。”夏图脸上的迫切毫不掩饰：“我保准一分，不，三分钟就出来，到时候让他给你打招呼，行吗？”
门卫大叔继续摇头：“小姑娘真不行，你也别觉得我死板，这是我们的规定，等回来让业主本人登记一下，以后我绝不拦你。”
和门卫大叔周旋了三五回，夏图就彻底死了把车开进小区的心，她坐回到车内，让司机朝前开了一小段路程，也不敢在这个点打扰陈一归的清梦，将旁边的环境拍照发给陈一归。
【夏夏】：一一哥，醒了吗？我在这里等你们
消息提示音极快响了起来，她立刻拿起来看。
【一一哥】：等着
夏图看到这两个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昨天涂漫漫虽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改变这件事也就是陈一归一个电话的事，陈一归不会为难涂漫漫，但拿捏她还是小事一桩。
方才她那么想进小区，就是想让陈一归不出面，她就出不了小区的门成定局。好在没出现意外，她放松地靠着椅背，开心地哼着小曲。
半小时后，后车门的另一侧被打开。
夏图听见动静，笑得一脸灿烂：“漫漫。”等涂漫漫坐在旁边，她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听见旁边的车门有了动静，她暗道不好，也只能迎上陈一归的冷脸：“一一哥？”
陈一归的下巴一动，示意她坐副驾驶。
夏图表情极为不情愿，或许旁边有涂漫漫，她生出了些许抵抗的勇气，为自己的利益尝试沟通：“一一哥，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女生和女生坐一起，不然你坐前面？”
陈一归站在车门前，眼皮耷拉着，轻轻睨着她。
夏图笑着换了一个主意：“后面车座也大，不然让漫漫坐中间？”
陈一归不再给夏图希望，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坐前面。”
夏图表情僵硬着，正想不情不愿的下车，就听见涂漫漫的声音，她灰暗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
“不然……”
没等涂漫漫说完话，陈一归就开口打断，眼睛微眯着：“没事，她喜欢坐前面。”
夏图知道这件事没有回旋的可能，扁着嘴委屈了两秒，而后发出欢快的声音：“一一哥说的没错，我就喜欢坐副驾驶。”
她对陈一归的服从性是从小锻炼出来的，除了家里人耳提面命，让她不要忤逆陈一归惹他不快，影响家里与陈氏集团的合作外，更重要的是陈一归自小展示出碾压同龄人的气场，无关外在因素，她对这个人是打心底里服气。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她的积极性，坐在副驾驶上，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弯，对着涂漫漫滔滔不绝。
“漫漫真不够意思，你来的消息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她难过还没持续两秒，又开心起来：“不过你既然肯陪我逛街，其他小事也就都无关紧要了。”
涂漫漫也不想让气氛冷场，顺着接话：“你准备买什么东西？”
“什么都想买。”夏图眼里全是期待：“我好久都没回来过了，好多喜欢的衣服店啊，饰品店都上新了，先说好，今天的消费由我买单，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涂漫漫本想拒绝，但又不想让夏图失望，只想着先答应，后面都说不喜欢就好了。
“答应了才是好朋友。”夏图笑得合不拢嘴：“待会你可要好好挑，如果没有喜欢的，只能我喜欢的给你拿一份了。”
涂漫漫瞪大眼睛：“啊？不用真不用，我没什么要买的。”
“我就知道你跟我见外。”夏图哀叹一声，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漫漫，你不接受我的好意，以后我有什么需要到你帮忙的，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涂漫漫连忙解释道：“你有什么需要当然可以告诉我。”
夏图摇摇头：“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就是没把我当做好朋友，既然不是好朋友的话，我怎么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完全能自洽的逻辑，涂漫漫找不到漏洞，她哪里不知道夏图的好意，只是她性格拧巴，生怕欠的人情还不起。
可这个世界上除了人情，还有真意，她总是抱着不亏不欠的态度，并不会让对她好的人开心。纠结了好一会，她抿着的唇放松，无奈松了一口气：“那就先谢谢你了，夏夏。”
夏图的表情如七月的天说变就变：“这就对了，好朋友就该这样。”
听着两人的拉扯，陈一归的眸底变得幽暗，他靠在后车椅背上看着被说服的涂漫漫，在夏图不留余地示范地标准答案下，找到了打开涂漫漫的钥匙是：死皮赖脸的“道德绑架”。
“世纪商贸”是京南市综合性最强的购物中心，位置较为偏僻，与江北市接壤，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商场面临的人群更加复杂，定位也不止一个。
整个商场一分为二，南区接近批发中心，物美加量，薄利多销，面对人群主要是学生或者工资不高的人群，北区一眼望去精致许多，各种品牌加盟店一应俱全，目标受众群体是职场人士。
在商场入口处，两类截然不同的人群主动分成两个部分，但所有人的脸上洋溢的是开心，没有歧视，没有自卑，大大方方的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南区出口有妆容精致的都市丽人拿着小饰品出来，北区出口也有学生情侣提着精致的购物袋满足离开，仰头望去，每一层楼梯处，南北区的人群是流通的。
涂漫漫在京南市读了好几年大学，从来不知道有这个商场的存在，第一眼是震惊的。她感受着南区的喧闹和北区的安静，某一瞬间因眼前割裂的画面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中。
女孩子逛街是要手挽手的。夏图自然挽上她的手，带着她往闹市里走：“来这边，早餐种类比较多。”
二楼入眼全部是小吃，一元钱一根的油条和豆浆，两元钱的面包和包子，三元钱一笼的蒸饺，四元钱的煎饼可以切四份……
在涂漫漫的印象里，京南市是超一线城市，这座城市被快节奏的生活裹挟，从睁开眼到睡觉前都需要争分夺秒，是用尽全力才能够站稳脚跟的地方。
而现在，她的客观印象粉碎的彻底，这座城市里原来也有五元钱能解决温暖的地方，也能容纳讲价还价的小摊位，这个地方一直客观存在着，是她没有见过，没有试着寻找，用主观意识轻易下定义。
三楼的饰品店里，五颜六色的头绳一元钱一个，夏图一口气挑了十个后还有个赠品；五元钱一个的项链在灯光下也很耀眼；十元钱的帽子店里款式成百上千……
逛下来涂漫漫才知道自己的刻板印象有多深，她没想到夏图会讲价，没想到陈一归回去要老板多要的一元钱，她总以为他们彼此生存环境天差地别，总以为这两人都是她够不到的人，哪里想得到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她甚至错以为夏图会带着她逛奢侈品店，计算了得多长时间才能还清今天的债，没想到买了一大堆零零碎碎东西，仍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
人声鼎沸中，她看着身边的两人，伸手就能碰到的夏图，以及在玩闹的小孩冲过来护住自己的陈一归，有种踮起脚尖就能够拥有的实感。
三个小时，筋疲力尽。
夏图的体力耗的也差不多，带着两人去吃号称“世界上最好吃的麻辣香锅”，选好菜等服务员端上来，在两人吃进嘴里时，她眼睛亮晶晶道：“漫漫，怎么样好吃吧？”
涂漫漫竖起大拇指：“好吃。”
这一趟下来，两人中间透明的隔阂再也消失不见，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好朋友。
坐在对面无人问津，陈一归不知是喜还是忧，正如他所见，涂漫漫正在往他期望的方向前进，却也注定他费劲千辛万难才突破的那道防线消失，更多人会轻易走进涂漫漫的人生。
可没办法，他喜欢的是涂漫漫本身，而不是世界只有他存在的涂漫漫。
吃饭的间隙，李叔来拿夏图给他订的午饭，也拿走了上午的战利品。
“吃饱喝足，最后一站。”夏图满血复活，一手挽着涂漫漫，另只手指向前方：“去买姐妹装。”
衣服店在五楼，临界两区之间，严格属于南区，装潢精致，占地面积一百多平，墙上整齐的罗列着几十套衣服，地上的挂衣区少说也有几百件。
“这家是我最喜欢的店，我是这家的高级会员，各种衣服都有不小的折扣。”夏图走在最前面，在涂漫漫看不见的地方，朝着迎上来的店主眨巴了下眼睛：“小雨姐，我又来了，还带了朋友，今天店里折扣力度大不大？”
如果最开始他们逛得是这家店，涂漫漫肯定是有负罪感，只一眼就能感觉到这家店的档次并不低。
但有了一上午的铺垫，她完全没有不适感，在她捏着钱包准备为付钱拉扯时，夏图完全没有和她抢，在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在夏图亦或是陈一归眼里，他们是平等的存在，一直以来那道透明的隔阂只存在于她的假想里。
也是在付钱后，夏图摇晃着手里的手镯，笑着说“谢谢漫漫送的礼物”，感受过那种在心底油然而生出的喜悦后，她对夏图可能会送她的礼物变得不再抗拒。
如果送好朋友礼物会收获到那么密集的快乐，那么这份快乐，她希望夏图也能拥有。
“欢迎欢迎，夏夏，真是好久没见过你了，出落的真是愈发的水灵了。”小雨读懂了夏图的眼神：“你来了肯定是骨折价，特别是还带了新朋友来，放心挑，到时候价钱肯定让你满意。”
“有小雨姐这句话在，我肯定给你消耗一大波库存。”夏图了解涂漫漫的性格，也不拐弯抹角：“我这位小姐妹有些慢热，小雨姐你就在旁边歇着吧，我们三个自己看看，有合适的绝对不会客气。”
小雨表示理解：“那行，这次就是自助购物，需要什么尽管试，合适就带走，不合适就放在试衣间的衣篓里，我在收银台追剧，有问题喊我就行。”
夏图连连点头：“行。”
这间衣服店应该是个小众品牌，店名是一个英语单词——“ONE”。应该是有专属的设计师，所有衣服的气质都透漏着甜美，哪怕是冬天不容易出彩的棉服，也能在衣服上看到设计师独有的小设计。
夏图适时做着简单的介绍：“我很喜欢这家的设计，也就是设计师太佛系，所以才只是个小众品牌，无论是做工还是设计，都不比大牌子差，我一年四季的衣服，几乎都是在这里拿。”
“漫漫不用在意吊牌上的价格。”她凑到涂漫漫的耳边，小声地打折预防针：“作为忠实用户，我拿到手基本都是吊牌价格的一二折，你就放心挑自己喜欢的就行。”
涂漫漫压抑着骨子里的拧巴，仰着头，学着说夏图想听的话：“提前谢谢你，好朋友。”
“这就对了。”夏图笑得极为开心，抬手就指了一件：“这件羊毛绒的棉服怎么样？下面是小裙子，里面穿着打底裤，我看好多小姐妹上身特别好看，米色白色，我们一人一件到时候穿姐妹装。”
“好。”涂漫漫不在推脱。
拿着这套衣服进了试衣间，她还是习惯性的看了眼吊牌，眼睛瞬间瞪圆，她知道这里的衣服不会太便宜，可这也太贵了。
羊羔绒的棉服价格九百九十九，就连下面的小短裙也要一百九十九，肉眼确实能看到设计，上手感也不错，但这吊牌价还是过于夸张。
她深呼一口气，想着夏图说得一二折，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一套三百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种过于可爱的衣服，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果不是夏图的建议，她这辈子估计都与可爱绝缘。
人生的本质枯燥乏味，唯有不断的新鲜感涌入，才会让生命变得鲜活。她知道新鲜的尝试是调味剂，既然一成不变的生活并没有让她感到格外满足，那转变中就可能藏着破题之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新奇带来的身体僵硬不可避免。
涂漫漫穿上这身衣服后，差点都不会走路了，在布帘那里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准备，才眼睛一闭，拉开帘子接受审判。
没有预料中的笑声，只有夏图的惊呼声：“漫漫，好可爱啊，这件衣服简直就称的上你的本体，冬天都不要脱下来了好吗？我个人建议半永久！”
在涂漫漫被推着照镜子前，她下意识看向陈一归的方向，与半空中那道炽热的视线相撞，那一刻，她几乎陷进那双深邃满是欲望的黑色瞳孔里。
“你快看看你自己。”夏图的兴奋从未停止：“是不是简直美翻了！你简直就是这种风格的代言人。”
小雨听到一连串的惊呼声，放下手机看了过来：“这小姑娘和我们店里的适配度极高，我们店里应该有很多衣服都挺适合你，看到喜欢的就试试，试不了吃亏吃不了上当。”
涂漫漫耳尖泛红，她鲜少听到这么直白又热烈的夸奖，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镜中少女脸颊红扑扑，米色的羊羔棉服衬得她肌肤白皙，棕色的格子短裙将纤细修长的美腿展示的淋漓尽致，
十六七岁是最好的年纪，有最好的皮肤，有满满的胶原蛋白，穿什么衣服，什么衣服好看。
陈一归的眼神好似长在少女身上，呼吸忍不住放轻，薄唇微张，喉结上下滚动着。
“一一哥看呆了哎。”夏图哪里愿意放过这么好嘲笑他的机会：“比我还没出息。”
涂漫漫拉了拉夏图的衣角，仍旧不太适应：“我穿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哪里奇怪了？”夏图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朝着陈一归的方向一撇，压低声音：“一一哥快被你迷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涂漫漫听得脸上又烫了几分：“你别胡说。”
夏图揽着她，指着镜子里的一对姐妹花：“没胡说，真的超级好看，你现在不习惯只是没穿过这种风格，多买几件就适应了。”
涂漫漫还有些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其他的事随你，但这件事一定得听我的。”夏图说完就开始物色其他衣服：“紫色的这件公主裙棉服也好看，白色这件领子多特别，你都去试试。”
在夏图撺掇下，涂漫漫数次进出试衣间，每一次都几乎是固定的流程。
夏图挑选好衣服交给她，她穿好走出试衣间，夏图惊呼着说拿下，陈一归附和着点头，一件接着一件，她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夏图推进试衣间。
试了十几套衣服，她最初害羞红着的脸变成了气喘吁吁的红，在夏图仍旧不遗余力的推销时，她干脆躲在陈一归的背后，求救道：“我真的累的试不动了。”
“最后一次。”夏图言之确确：“就试最后一件。”
涂漫漫哪里还敢相信这句话，伸出手指戳了戳面前劲瘦的后腰：“你说句话啊。”
陈一归其实也想看涂漫漫穿上身的效果，可难得涂漫漫求助自己，眼前三人的站位，就好像一场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他与涂漫漫是一个阵营。
这个认知让他大喜，于是他对着面前试图抓鸡仔的老鹰，高傲地抬起下巴：“差不多得了，以后还有机会。”
夏图瞬间像只都败的大鸟，不爽只能在心里发泄，而后闭着眼点头：“嗯嗯，都听一一哥的。”
“小雨姐，我们买单。”她扬起手，大手朝着沙发上的一堆挥手：“这些全给我打包。”
“等等！”涂漫漫拉下夏图扬起的手，歉意对小雨笑了下：“稍等下，我们先商量一下。”
等小雨重新坐在追剧，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低声道：“你疯了，那么多件？怎么穿的完？”
不怪她大惊小怪，那对衣服少有也有二十件，没有冲动消费的她自然无法接受。
况且那堆衣服里面，她试过的占据一多半，想也知道全是买给她。
夏图不觉得有问题：“一天一换，这些也就半个月。”她拍了拍涂漫漫的肩膀：“我是会员，打的是骨折价，不用担心会花多少钱，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合适你的，不买下来我今晚都睡不着觉。”
涂漫漫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不行，我最多挑三件留下。”
夏图皱眉：“啊？才三件？我有选择困难症，这比直接杀死我还难受啊！”
“以后还会来的，你一下子买这么多，下次逛街时我都不知道买些什么？”涂漫漫见夏图的表情松动，又补充道：“今年冬天买三件，明年冬天我们还会来的。”
夏图思考下，勉强道：“好吧。”
三人在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夏图筛选时心都在滴血，含着泪选出最合适的三件，结完账后，火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在驾驶座上，她仍旧念念不忘，拉着账单唉声叹气：“一套衣服平均下来也就两百，漫漫，人终究会被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涂漫漫莞尔：“你这种情况，吃顿饭就好了，晚饭我请。”
“呜呜呜。”夏图完全不客气：“我要把你吃破产。”
ONE店内，收银台上的座机响起。
小雨点了屏幕，把剧情暂停，话筒放在耳边，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夏夏去过了吗？她昨天给我打招呼，说带一个朋友去店里买东西，我提前把她的照片发给你，你见她去过吗？”
“夏小姐已经带朋友来过了。”小雨话语里是恭敬，补充说明道：“价钱是按照您说的，所有东西都给她打了一折。”
“那就好。”话筒里的女人难掩八卦，压低了声音问道：“是男生还是女生？”
小雨对答如流：“一男一女，看着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样，男生长得很帅，不过应该是夏小姐朋友的男朋友，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女人惊喜的声音通过电话的电磁波精准无误地传过来：“是吗？那你把店里的录像截一下发给我。”
“好的唐总，请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