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惊绿伸出手,削葱般的指尖搭在兰苕摊开的手心中,然后被他五指相扣。
掌心相对,温度传递,他的手心慢慢温热起来。
风惊绿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兰苕松开了手,“谢谢。”
他的语气温柔礼貌,让风惊绿以为他们刚才仿佛是进行了某项神圣的活动。
她收回手,垂落在身侧,不自觉地捏了捏衣角。
“那你后来是怎么签约出道的呢?”风惊绿问道。
兰苕说:“当时高中有一位老师,对我很关照,资助我上了大学,大一的时候,为了赚块钱,我当了一段时间车模,被黄导看见了,杨英娟手底下有个演员也在剧组,她过来的时候看见了我,就签了合约。”
“她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吗?”风惊绿敏锐地问道。
兰苕点头:“知道,所以她才觉得可以掌控我吧,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也算个丑闻。”
风惊绿哼了一声,明艳的脸上满是不悦,“这不算丑闻,兰苕,如果我是你的粉丝,我会更心疼你。”
“如果?”兰苕抓了重点。
风惊绿理直气壮:“我已经在心疼了。”
兰苕笑弯了眼睛,风惊绿也跟着他笑出了声,气氛暖烘烘的,直到兰苕和风惊绿的手机一并响起。
芳姐慌乱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有记者和粉丝偷偷从后山潜入动物园,其中一个人不小心跌进了狮子园——”
风惊绿立刻起身往外跑,兰苕刚跟了几步,就撞上了骤然停下脚步的风惊绿。
她从办公室掏出口罩帽子,又拿了一身宽大的动物园工作服,给兰苕换上。
“现场混乱,你保护好自己。”风惊绿给他扣上帽子。
两人一并赶到狮子园,铁网外面站了一圈人,工作人员已经在用食物引开狮子。
可是狮子刚吃了早餐,并不饿,明显对刚刚掉进来的人更感兴趣。
壮硕的狮子慢悠悠地绕着记者打转,距离越来越近,记者捂着摔伤的腿抖得像个筛子。
“站起来!面对它!”饲养员大声道。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狮子不会觉得在挑衅吗?”
“这人恐怕完了,我之前看过新闻报道,掉进老虎园里的人被咬死了,造孽噢。”
“还好我没跟着他从后山爬进来,真是要钱不要命。”
“这动物园也要倒霉了……”
“……”
芳姐被风惊绿安排过来安抚群众,解释道:“站起来会使人体型看起来更大,更具有威慑力,狮子才会继续观察。”
记者艰难地爬起来,面对着狮子,即便身子还在发抖。
狮子果然不再靠近,只是在他不远的地方来回打转。
饲养员在叫他的名字,用新鲜的肉食引诱,另一边诚哥正在准备麻醉枪。
“双手举起!”饲养员再次道。
双手举起意味着身上其他的部位暴露无遗,记者显然在犹豫。
围观人群的手机纷纷对着园子内,双方僵持的局面慢慢被打破,狮子再次走动起来。
记者崩溃地想转身逃跑,狮子已经做出了捕猎的动作——
“现在!”风惊绿让诚哥射出麻醉药。
麻醉药和狮子扑咬的动作同步,即便狮子在几秒钟内昏厥过去,记者还是被咬伤了,鲜血顺着草地汩汩流淌,一片殷红。
救护车早就到了,人被救出狮子园后立刻送往医院。
等风惊绿从医院回到动物园的时候,视频已经在网络上疯传。
视频里,狮子和人对峙着,人两股战战,狮子的眼睛里满是对猎物的渴望,一旁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们焦急地举着麻醉枪。
其中一人身型颀长,带着口罩和帽子,虽然穿着动物园的工服,但气质极为突出。
直到粉丝认出了他手腕上的红绳,才意识到是兰苕。
刚刚从热搜上下来的名字,再一次冲上榜首。
粉丝质疑节目组,为什么只安排兰苕跟着动物园的工作人员。
兰苕的黑粉浑水摸鱼,鼓动粉丝们要求公司终止综艺拍摄,认为动物园存在着风险,很有可能伤害到兰苕。
随着记者的家属们公开直播,要将动物园告上法庭,赔偿多项费用,绿坞动物园的名字终于被全国所熟知。
风惊绿坐在办公室里,将手机关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等医院那头做完手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那条腿恐怕会有后遗症,无法正常行走了。
风惊绿抓了抓头发,打开手机准备给律师打电话。
喷涌的信息一下子将手机卡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电话又打进来,风惊绿接通了。
呼吸声从对面传来,贴在耳边像是打在耳朵上,她觉得有些难受,像棉絮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惊绿,别担心。”兰苕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风惊绿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我担心什么?是他自己偷偷翻进来的,我还没追究他的责任呢!网上的消息,你也说了,转瞬即逝,没几天他们就不会记得了,倒是你,你经纪人有没有为难你,是不是要你退出拍摄了?我看粉丝吵得厉害,你……”
“惊绿,不要怕,我不会走。”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举着手机的兰苕走了进来,他对着话筒轻声道:“别怕。”
风惊绿觉得眼睛很累,有湿润的液体要从心底涌上来,她微微仰着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拍摄暂停了,导演给大家放了假,说等下周歇业再继续拍摄,公司那边,我已经解决了,会继续拍摄。”
他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了下来,视角转换,她成为了俯视者。
“粉丝那边,我也在粉丝群里说了,是那个人偷跑进动物园,动物园的安保很严格,园长非常负责,没有任何问题,不必担心。”
“医院里我找了人过去看着,有任何动静都会尽快通知我们,不会措手不及。”
“所以现在,你可以不可以,先关掉手机,睡个午觉呢?”
他双手握着风惊绿椅子的扶手,以半个拥抱的姿势将她圈在身前,琥珀似的眼睛里倒映着逐渐平静下来的风惊绿。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许久,风惊绿终于抿唇笑了一下,她伸手拍了拍兰苕的脑袋,发丝从她的指尖划过,柔顺细软。
“谢谢你啊,兰苕。”她叹息似的说道,“但是我现在睡不着。”
兰苕为她做了他能做的事情,但是她必须要亲自解决这件事,才能让动物园平稳地运营下去。
风惊绿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风园长,好久不见。”
风惊绿后来才知道,当初那位处理遗产的律师是业内知名大拿。
“吴律师,你今天上网了吗?”风惊绿问。
吴律师笑着说:“风园长是想请我?”
“是不是杀鸡用牛刀了?或者您给我推荐一位别的律师也行,我对这个实在不了解。”风惊绿诚恳道。
“没事,你外祖父是我的恩人,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帮你,具体事项我们约个时间面谈吧。”吴律师爽快地接下。
“当然,明天下午吧,我去你律所。”动物园离市中心太远,风惊绿不想再麻烦他过来。
挂了电话,一杯蜂蜜水被递进她手里。
温热的甜水滋润着风惊绿的神经,她开始打下一个电话。
兰苕只是默默地陪着,坐在沙发里和人发消息,或者给风惊绿加点水。
等她打完一连串的电话,才发现他靠着沙发睡着了。
今天没有拍摄,兰苕没有化妆的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青色,这几天看来没有休息好。
风惊绿伸出手指,想去碰一碰他的脸,又怕惊醒他,便落在他的额发前。
漆黑的头发从莹润的指尖扶过,温柔得不留一丝痕迹。
风惊绿无声地笑了笑,站起身准备回到办公桌前,手却被一把拽住。
她回过身对上兰苕的眼睛,瞳孔里没有一丝睡意,他并未睡着。
兰苕的声音低哑,似乎喉咙发紧,“你好像不太需要我。”
他握着风惊绿的手腕,白皙的虎口被拽得太紧,磨蹭出一层红。
她虽然情绪低落,但处理事情显然井然有序,轻重缓急,安排得十分妥帖,兰苕开始怀疑自己,他所做的事情对于风惊绿来说,也许只是她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而他本人,对于风惊绿真的起到作用了吗?
他坐在这里的几个小时,风惊绿真的有得到安慰或者帮助吗?换而言之,今天风惊绿所面对的这些事情,不正是因为兰苕吗?
兰苕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抱着他的母亲,他对于妈妈来说,是不是反而是不幸的开始。
兰苕看见她的手腕发红,立刻松开了手,“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风惊绿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坐在了兰苕的身边,腿挨着腿。
她将兰苕握住的双手分开,然后五指张开,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兰苕,你对我很有用。”
“小时候在福利院,每次有领养人过来,院长就会给我们打扮得干净漂亮一些,说这样子人家才会喜欢。”
“你看我现在,头发凌乱,语气暴躁,脸色惨白得像个女鬼,但是你就坐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陪着我。”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帮助。”
她对着兰苕的眼睛,将对白说得像誓词,以至于兰苕觉得口干舌燥,没有被握住的手指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