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善远远儿看了个大概齐。

也不知道这两人说了什么，就看见尹璐柔弱可欺，而孟大娘子却凶得很，根本不是在蓝府以及昌安城中大家传的那么温柔端庄，两人谈的不拢，孟大娘子还把尹璐给踹飞了，那姑娘踹的一头鲜血淋漓。真是凶神恶煞，张牙舞爪。不过好在是最后她把尹璐给打发走了，没扣下，他也就没出手。

这些情况吴善吞吞吐吐地给蓝泰和学了一遍。

蓝泰和情绪不佳，只说既然令璋想在娘家住着，那就让她住着吧。

连着这几日被蓝明玉、孟肇戎等几人提点，原本蓝泰和对尹璐的心也淡了几分，确实想着对她的喜欢过于冲动，还是得为长远谋才是。因此听吴善说尹璐受伤，蓝泰和虽心中惦记，却并没提一句与她有关的话。

起初蓝泰和还有些犹豫，就怕看了尹璐芙蓉泣露的样子心软，所以第一日便在家中闭门，一步也没往青雀巷去。

到第二日问吴善，只说青雀巷那边也没信儿。

“便没找人过来送个信儿？”

吴善摇头。

蓝泰和应了一声，烦恼道：“过去问问什么情况。”

吴善去了一趟，回来说那边只说身体不适，闭门不见。

蓝泰和又追问：“可是气我当日没替她伸张？”

吴善道：“也没说这话……那日的事一句也没提，就说尹姑娘突发恶疾，不宜见客。”

“她的伤还没好？”蓝泰和略一沉吟，又道，“给她送些治外伤的药过去。”

这药是送了，结果是打了水漂，那边便再没任何信儿了。

第三日、第四日仍是如此，吴善回回去，回回见不着人，连个给蓝泰和的信儿也没有。

到第五日，蓝泰和实在按耐不住，亲自登门去了一趟，却还是被挡在了外头。里头的态度很坚决，不敢再和蓝泰和见面，劝蓝泰和以前程为重，也顾惜她的性命，当断则断吧。

蓝泰和一再追问是不是孟家施了压，还是孟令璋说了什么，才让尹璐的态度这样转变。

但尹璐就是没松口，还劝她千万不要和孟家起冲突，务必尊重正头娘子，不要为了自己影响前程云云。她一句也没提令璋的不好，全是不顾自己也要保全蓝泰和的悲壮。

红颜薄命，又如此壮烈洒脱。

蓝泰和呆呆站在尹璐小院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只觉心如刀绞。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说了句“请尹姑娘放心”，然后又呆站许久。

也许蓝泰和从前对尹璐也说不上有几分真心，不过是看她貌美又新鲜，涌起了几分少年人的冲动，而尹璐又以退为进，以绕指柔化百炼钢，这才让蓝泰和愿意冲冠一怒为红颜。

许是蓝泰和心思定下之后，恐怕迟则生变，于是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出发去了兴州。

肃亲王府先于忠义伯府知道了这消息，是尹璐递的信，她与蓝泰和同行。

不过此事秘而不宣，据说令璋在忠义伯府过得并不痛快，她还远远儿打点着要帮蓝泰和准备些什么东西去兴州，全没意识到人都走了，她还在孟家。

这消息倒让宁璋短暂地笑了一会儿，不过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妙，去尚远处找他分享这信息，还有些担忧地问：“你怎么肯放蓝泰和去兴州？兴州那边都是他的势力，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尚远笑道：“就是要放虎归山。”

“你是怕自己的处境还不够艰难吗？”

尚远又笑：“你在担心我？”

宁璋一时语塞，在他房间踱过来又踱过去，然后道：“你与我本是同盟，若你不能尽早得偿所愿，我如何及早脱身？”

“哦，这么急着脱身。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昌安了。”

宁璋扯了扯嘴角：“江湖儿女嘛，无论是富贵乡还是贫穷地、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能忍得。”

倒让她装上了。

尚远笑叹了口气。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系璎珞的穗子，把玩的很专心，只是手上的动作很慢。

“快了。”他说。

他其实留了话口，宁璋却没接，只是夸张地做了个谢天谢地的手势，然后拍了拍尚远的肩膀，溜了。

后来回了自己的小院，宁璋关上门跟将离说，原来尹璐从头到尾都是尚远的人。

原来在她之前，那就已经是尚远准备好的一颗棋子了，只不过半路被她截了胡。她用尹璐，是想借刀杀人，以她之手谋蓝泰和的安危，而尚远用尹璐，却是诛心，谋的是蓝家的前程无望。她原来自以为是的算计，都只不过仰仗于尚远愿意让她玩一玩罢了。

想清楚这些之后，宁璋的情绪倒很平静：“他是该这样的，这条路原本就该他自己走，任何人都只不过是陪他一程而已。”

将离忍俊不禁：“你竟成了他的知己。”

“我跟他——”宁璋下意识反驳，又看到将离别有深意的笑，转身扑过来揍她，“你在开我的玩笑！”

将离轻而易举的闪开，像逗弄小猫似的和宁璋玩了一会儿。当然，主要是她在玩宁璋。从前宁璋就输她一筹，现在更是难以望其项背，只能被她玩的团团转。

不过区别就在于……以前宁璋输了只是不服气，现在宁璋输了，叹了口气，欲上高楼去避愁。

将离知她心中郁结，却不善安慰，觉得多说无益，只能用行动来帮她一把——她孤身往咫尺楼去了一趟。

将离经常来去无踪，宁璋眼看她出去了，只当她又出去伸展筋骨去了，也没多问。宁璋自个儿在楼顶上呆呆坐了好一阵子，远眺着青汝巷的方向。

她之前提剑冲进云远斋，差一点就要了孟老太太的性命，那时不是她自己想开了放下的，而是被舅舅舅妈冲进来拦住，才让孟家躲过一劫，不至于有血光之灾。

当年的那一剑没挥出去，过了那么多年，她甚至觉得也许终究要释怀了。

可是不行。

她心中始终有一把剑。

宁璋的行为与情绪始终算是自洽的，她相信因果，。相信一切善恶终有报应，但是恨不能继承，所以债也不能。譬如她恨邵筝儿，可是这些恨不会迁怒到容璋和乐璋身上。譬如乐璋和梁英两个人谋算着害她，她只要报了仇，就仍然桥归桥路归路，不会事事算计。

她对孟家悬着的这一口气，没放下。

她甚至会觉得，如今无端遭受的这一切，也许是替上一代人承受的代价，那不是她理应遭受的。但也许孟家人已经分不清了，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陆家最初的仇恨，还是宁璋身上的确有他们讨厌之处，恨意混淆模糊，彼此都算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