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月桥春转着手-枪，蓬松的尾巴摇来摇去：“就是故意要迂回到东方去。”

“东方的狗也像西方的猫一样？”

月桥春就是喜欢不知白聪明这一点，不用多解释他就能很快理解她的意思：“对。玉碧对东方部落的狗族有什么印象吗？”

涵山玉碧看着她摇晃着尾巴，自己的尾巴也忍不住跟着摇晃起来：“在虹之城的时候听说过。东方部落的狗族比起北方部落体型要纤细些，而且他们应该和这边的猫族一样，大概是达比伦诞生最早的一部分种族，对神的信仰没有北方部落那么强烈。”

“看你体型你应该不是东方部落的狗，还记得自己是哪里的出身吗？”

问一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过去的事情相当于让一个吃鱼过敏的人吃鱼那样过分。不知白不悦的低吼了一声：“月桥春！”

涵山玉碧对不知白笑道：“没关系，不知白。”他又转过头对月桥春说：“我没有印象了，可能真是北方部落的出身。”

月桥春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这么无趣又惹人不快的话题之后又道：“想要彻底改变亚神在达比伦的地位，需要谨慎的循序渐进。为此必须让这边和东方部落知道实验所的真相，用他们的嘴和耳朵来传播到北方和南方。”

“比起异端，还是从同为正常人的嘴里听到的消息更可信。迂回到东方部落还有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

月桥春把手-枪插回绑在腿上的枪袋里：“不管什么消息，越多人传播就越夸张。越夸张就越使人在意。就算再怎么坚定的信仰，只要心里开始产生一丝动摇，之后就会越来越怀疑之前坚信的事物。”

“靠那样的不确定性因素真的有效果吗？”涵山玉碧有些担忧。

月桥春拍拍涵山玉碧的肩膀，笑道：“不必担心，催动事态往期望的方向发展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今天我们会在冷烛住一晚，明天就离开。”拍完涵山玉碧的肩膀，月桥春轻巧地转身倒退几步与不知白并肩同行：“如果在这里待得太久，会引来军团的人。”

“我明白。”不知白颔首：“接下来要去哪里？”

“春桑。”

“接下来每个地方只待两天，一路向东。”

每个地方都特意待两天一来是为了更稳妥地传出实验所的真相，二来是为了预防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被军团发现。

因此，不知白没有异议。

只是想到要离开川祈水的故乡，不知道何时再有机会来这里看望他和他的父母，他心里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不舍的心绪。

月桥春敏锐地察觉到了。但她很体贴地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便自顾自加快了脚步：“有时间也去看看幽花和绮楼奶奶。”

提到瑶台绮楼，不知白问：“她的情况如何了？”

月桥春敛住了笑脸，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她的情况不乐观。不过这也是她的意志，我们没有剥夺的权利。”

“我会去看她的。”

不知白说到做到，入夜之后就去探望瑶台绮楼。

他没想到春拾幽花还待在瑶台绮楼那里，进了小帐篷就跟春拾幽花撞个正着。

瑶台绮楼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比之前见面时还要憔悴很多。此时她正乏乏地闭着眼睛在休息，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春拾幽花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帐篷外面。

不知白照着春拾幽花的意思，先离开帐篷。没多久，春拾幽花也从帐篷里出来了。

远离瑶台绮楼的视线之处，多日不见的春拾幽花像恢复了原来那个我行我素的聒噪家伙。看到不知白站在不远处就蹦蹦跳跳地张开双臂迎向他：“不知白，我好想你。终于见到你，真是太治愈了。”

不知白轻易地躲开了朝他张开双臂飞奔而来的春拾幽花。看着春拾幽花踉跄地抱了个空，不知白只是很寻常地开口问他：“我听说了，绮台奶奶的情况。”

抱了个空的春拾幽花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正怅然若失，听到不知白的问话，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凝重。他回过头看向不知白，口吻也变得正式沉稳：“是吗？那你应该也知道姑母她时日无多了。”

“……没有办法阻止吗？”

“姑母做出了选择，我只能尊重她。”春拾幽花转头看了一眼瑶台绮楼的帐篷，又对不知白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能回到虹之城就好了。虹之城一定有办法延缓她的衰弱。当然，我不是非带她回去不可。她本人也似乎没有回去的意愿，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虹之城毕竟是我们的故乡，谁都希望死后也能回归故里吧？”

“……”不知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因为他也知道，谁都希望自己死后能回到故乡，埋葬在故乡的土里。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谁会想远离故土，远离自己的归处？

“我现在只能尽量减缓她的衰弱，也做好了她随时离去的准备。你不要担心，我会继承姑母的意志，好好帮助团月。”

不知白一怔。春拾幽花的神情没有一丝悲伤和虚假，却也并非轻松自然。看得出来他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且以春拾幽花的个性来说，面对即将离世的亲人，不知白实在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平静镇定地接受和面对。

更让不知白意外的是他在面对亲朋戚友的死亡时居然比自己更加成熟勇敢。不知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

春拾幽花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白对他这么友好关切的语调，有些受宠若惊。他又作势去抱不知白，以为不知白会像刚才那样躲开。

然而不知白并没有躲开，只是伸手挡住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照顾绮楼奶奶固然重要，你也应该照顾好自己。要是因此倒下拖慢团月的脚步，我不会饶过你。”

“你在担心我吗？明明直接说担心我的身体不就好了？还用团月当借口。不知白你真是口是心非，不过我也喜欢你这一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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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深沉，涵山玉碧尚在睡梦之中。他时而翻转身体，尾巴慢慢地搭到床下；时而蜷起身体，用尾巴围住自己取暖。

梦里一片橘红的灼热火光，还有小孩子们的哭喊嘶吼声以及无数杂乱的身影。但都是一团模糊的景象，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他的思绪随着灼热的火光和哭喊嘶吼声不断纠结拉扯，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把他束缚在那个地狱般的景象当中，无法挣脱。

全身不知何时被红色的鲜血沾染，地上的血泊像河流一样不断往他脚下汇流。他感到害怕，卯足劲想要逃离，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那种深切地绝望笼罩在心头，让他禁不住发颤。

突然之间，他的眼前亮起一道光线，耳边传来一道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他皱眉，想要仔细分辨声音的主人。脑子却像浆糊一样粘稠无法清晰地思考。

“阿哈努，阿哈努……巧克力，巧克力，快醒醒！！”

涵山玉碧猛然挨了个巴掌，整只狗顿时清醒过来。他仰头望去，发现不知白就挨近在自己的面前，手还扬在半空。

涵山玉碧有些发怵：“不知白……？”

见他醒了，不知白的神色依旧阴沉得可怕：“快起来，敌袭！”

敌袭？！涵山玉碧闻言立马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外面确实响起了机械武器打斗以及各种喊杀声。

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没听到？

在军团时，无论睡得多熟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很快清醒过来。可现在……

是因为他离开军团懈怠了感官还是待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他变得迟钝了？

不知白见涵山玉碧还没睡醒的模样，又丢出一句话：“不要发呆了，准备转移。”跟着他不再理会涵山玉碧，转身朝屋外快步离去。

涵山玉碧才注意到不知白手里已经拿好武器。他也迅速起身穿好衣服跟在不知白后面奔出屋外。

屋外昏暗的天色被战火燃亮，硝烟弥漫了整个冷烛的上空。来自军团的猫狗和亚神与团月的猫狗互相厮杀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眼前的光景让涵山玉碧十分痛心。

在武器装备的攻击下，不管哪一边的生命都很快被剥夺，不再鲜活。不仅如此，这里还有普通的民众，他们是否也被波及了？

以前的他相信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绝不会有现在这种念想。可如今却只觉得这样的战斗毫无意义。可是……如果不去战斗，这样的事情还会不断重复。

明明是为了不再有争斗，却又不得不去战斗，真是矛盾。

无论如何，光站着胡思乱想什么也不会改变。

涵山玉碧很快追上不知白急切地问：“幽花，幽花在哪里？他安全吗？还有祈水的父母，冷烛的人怎样了？”

此时不知白前面的不远处有数名同伴在阻挡军士们的猛烈攻击。他趁着空隙回头对涵山玉碧说道：“别担心，他和月桥春待在一起。而毕维斯已经提前带人去疏散居民了。”

不知白又朝他丢去一把手-枪，说：“以我们现在的装备不是亚神军团的对手，再打下去只会团灭。月桥春正在寻找最佳的逃脱路线，我们要挺住。”

涵山玉碧接过手-枪，也抖擞起精神进入战斗状态：“没想到他们来得那么快。”

不知白还没说话，涵山玉碧就在一片混乱吵嚷的硝云弹雨中看到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