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顽石科技开车到那家晋菜馆大概要二十分钟。
这两天天气回暖，车内冷气开得很足，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人身上发热。
方思和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们办公室的空调不是很好用，本来就不是很凉快。老旧的电梯里面闷热得很，又关关停停好几次，现在他一坐下头顶开始冒汗。
李望扯过几张抽纸递给他，问道：“你吃饭有什么忌口么？”
方思和摇头：“没有，我基本上什么都吃，”他接过纸巾擦了擦汗，“辣的也行，生腌也行，葱姜蒜什么的都行。你呢陈哥，你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李望递完纸巾，又弯下腰往前一伸手臂，不知从哪拿出个小巧精致的垃圾桶送到方思和面前。他手臂伸着不动，等方思和扔纸巾。
“我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以前可以，现在不行，”李望等方思和扔完纸巾，又把小垃圾桶放回原处，一套动作非常自然，“还有……葱姜蒜不太能吃，但可以调味。”他的口味和原本的陈有石差不多，这倒是方便。
“哦……那陈哥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么？”
“我喜欢，”李望顿了一下，“烤肉。有肉吃我就高兴。你呢？”他对着方思和一笑，眼神有几分狡黠，好像在说“看不出来吧”。
“我也喜欢烤肉，”方思和也跟着笑，“谁不喜欢吃肉啊！”
“好，下次陈哥带你吃烤肉。”李望说。
方思和点头，作出憨样：“好。跟着陈哥混，有肉吃。”
他说话的时候离着李望很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望。
李望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转过脸去目视着前方，故意不去看他。
“你吃阿拉伯菜么？”李望问，“我知道有家阿拉伯人开的餐厅，挺正宗——正不正宗的我其实也吃不出来，不过确实好吃。”
“是么？”
“嗯。他家的烤肉套餐味道不错，配着羊肉奶酪薄饼，香气十足。”李望点头。
其实他根本没去吃过，现在认识了世界主角，他终于可以借着世界剧情搭上方思和名正言顺地出门到处跑了。
“陈哥推荐，必属精品。”方思和扯开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我还没吃过阿拉伯菜呢，听起来挺好吃的。”
嗯，看起来也挺好吃的。李望默默回忆着在小众点评APP上看到的美食图片，咽了下口水。
停顿片刻，李望说：“你要是能吃生的，我知道有几家日料还可以。说起来我认识个大厨，是做粤菜的，改天咱们可以在我那儿请他过来给咱们弄上一桌。”
“陈哥，你简直是对我太好了，”方思和一直笑眯眯地注视着李望，“我也想带你去吃好吃的，不过我觉得你品味肯定很好，我平时去的那些你不一定喜欢。”他扁扁嘴，有点苦恼的样子。
“你平时喜欢去哪些地方？”李望饶有兴致。
“我一般就在校门口那些地方吃，点外卖也挺多的。还有就是那些比较有名的店，学生去的比较多。”方思和边说，边在脑子里寻找能带李望去的餐厅。
这确实让方思和犯难。他平时去的餐厅价格比较受学生欢迎，一般人都很多，拥挤得很，校门口的路边摊更不用想——他无法接受李望在那种逼仄拥挤的环境里。在他想想象中，李望端坐在铺着洁白餐布的桌前，米其林餐厅播放盒舒缓的音乐，身穿黑白制服的侍者端着巨大的餐盘呈上婴儿拳头大小的餐品，然后李望轻轻颔首，与对面的人轻声细语地交谈。
只有这样才显得他矜贵。方思和想道。
“陈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方思和吞吞吐吐，心中忐忑，“要不改天来我家，尝尝我的手艺？”
李望什么山珍海味、乡间野菜没吃过？思来想去，他只能靠心意博得李望青眼了。
“你会做饭？”李望惊讶地说，“挺厉害啊。”
“嗯，”方思和有点不好意思，“新时代好男人就要上得厅房，下得厨房嘛。”
“哈哈哈……”这句话李望确实没料到，尤其是配上方思和的小表情更显得搞笑。李望敞开大笑了一会儿，停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好，好。你这手艺给女生展示过吗？”
李望回忆了一下，世界剧情里好像对方思和的感情生活都是一笔带过。想到方思和给女生做饭，不知怎的李望心里有点不舒服。只是这点情绪如同轻风拂过水面，只是在他心上泛起一点涟漪，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捕捉到。
“没有没有，”方思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
听见方思和接连否认，李望忽然就舒坦了很多。他有点想逃避这个话题，打断对方说：“快到了。”
跟第一天见面一样，车驶入地下车库。
李望开始谈论今天这家私房菜馆：“之前有人请我来这家菜馆吃过，环境比较安静，菜品可以。不过，”他声音低了一点，手指无意识地在车门上划着，“我好久没来过了。我现在胃口也小，一个人吃不了太多，点多了也浪费。”
冰冷的白光间歇照亮他的脸。方思和觉得李望突然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一个他看得见摸不着的封闭空间。
“没事儿，”方思和用声音打散了李望身上开始沉淀的忧郁，“我吃得超级多，陈哥你今天随便点，想点多少点多少。”
方思和说“超级多”三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声音，他成功把李望逗笑了：“好，一会儿我可就放开了点了啊。”
*
这家山西私房菜馆装修得很雅致。
暖黄色的昏暗灯光顺着红色墙纸照下来，映着黑色地砖。一进门的桌上，一棵迎客松托着翠绿的树冠，针叶被仔细地修剪过，勾勒出精巧的圆弧。菜馆的招牌下是一面流水墙，水顺着黑色的墙面流下，冲刷着底部的鹅卵石，淡淡的白雾从水落处升起。
李望提前订好了位置。工作日的中午来吃饭的人不多，大堂只有两三个食客零星地坐着。两人跟着服务生绕过屏风，迎着一路上服务生的低声问好，穿过一扇雕花木门，拐了两个弯，来到一间包厢里。
“要喝点酒吗？”李望问。
方思和本来在看菜单，听到这话，飞快地抬起眼看了一眼他，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在凯撒大酒店那天晚上李望喝了酒的样子。他心有点痒痒，但还是说：“我都行，我听陈哥的。”
“你下午还要上班吧，那先不喝了。”
其实是李望自己不愿意喝酒。他这具身体的酒量太差了，他不想喝酒以后出丑。而且，反正世界剧情点对今天这饭也没什么描述，他可以自由发挥。
方思和点点头，垂下眼。
看来他不太喜欢喝酒。方思和在心里记上。
李望说到做到，真的点了一桌子的菜。菜一道接着一道，摆了大半个桌子。
方思和愁眉苦脸：“这……确实有点多了。”
“说大话了吧，”李望翘着食指隔空点了他一下，“没事儿，咱们随便尝尝。”
其实我自己也很心痛啊！太浪费了粮食了。李望心中想。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
“这道烧笋味道不错，”李望说，“不知道是春笋的话味道会不会更好。”
“我老家那儿有个叔叔，经常给我们家寄春笋，等来年下春笋的时候我给你做。”方思和说。
李望一顿：“这……方便吗？不用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室友吧？”“贫苦大学生”的日子不好过啊。
方思和一笑：“我准备搬家了，马上就一个人住了。”
“哦？前几天聊到这个的时候，你好像没提过。”
当然没提过，因为这是临时决定的。因为方思和突然发现，有个室友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不方便。
这句话他自然是没说出口。他撒了个小谎：“嗯，这个房东不太行，而且他还想涨价，老是想让我们提前交房租，我不想继续在那儿住了。”
“哦……你找好房子了吗？”李望思索着。
方思和胡说：“还在看呢。”
“我记得，”李望斟酌着，“我在学校附近有套房子，很近，是之前我上学的时候买的，一直放着。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搬去那里？”
“那怎么行，”不出李望所料，方思和马上拒绝，“谢谢了陈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就成了占你便宜了。我不能住。”
“你放心，我不让你白住。”然后李望说了一个远低于市场价格的数字，“咱俩认识，互相都省事。要不然我那房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租给你。”
方思和犹豫了一下：“但是这个价格有点太低了。”
李望“哈哈”笑了：“别人讲价都是房东要抬高价，租客要砍价，到了咱们这儿就反过来了。咱俩也别在这里客气了，我也不差你这几百块钱，你要是跟我争就是寒碜我了。”
“……好，”方思和最终还是点点头，“谢谢陈哥。”
李望点点头：“这就对了。哦，还有，你搬家需要帮忙么？”
李望说的肯定是让别人来做，他发号施令。方思和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应了下来。
“搬完家，陈哥你去我那儿吃顿便饭吧，当我谢谢你，也是庆祝我开始独居生活。”方思和放下筷子，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脸看着李望。
见方思和提了好几次要给他做饭，李望没拒绝：“好，期待。”
方思和双眼一亮：“太好了。”
他看着倒是比李望这个被请客的还高兴。
“你什么时候要搬家告诉我，我来安排。”李望说。
趁着方思和不注意，李望偷偷给何助理发信息。何助理手机响起，他看向屏幕。
老板：【你看一下，我要在H大附近买套房】
老板：【尽快，要大一点，能拎包入住的那种】
小何：【收到。】
放下手机，李望面色自如。
临走的时候，他让人又提了菜馆的两瓶礼品陈醋送给了方思和。
这一通下来，李望就忍不住又要问系统：【系统，现在主角对我的好感度哟多少了？】
【现在主角的实际好感度为85。】
这个数值还可以。李望看着车外冲着他挥手的青年，也微笑着挥手。
方思和目送着李望的车远去。
一回办公室，他先把两瓶陈醋小心地放了起来，然后打开手机记事本，开始记录：
喜欢：
肉（1、蒸羊肉，水煮牛肉，脆肚；2、花椒鸡）
主食（很喜欢；如：刀削面，油泼面，油条等）
菜（绿叶菜一般，喜欢笋）
不喜欢：
香菜、葱姜（不能重口味）
辣（喜欢但是不太能吃）
太甜的（微甜的点心可以）
鱼（有刺的）
方思和回忆着刚才饭桌上李望的表现，又加了一条：豆腐（较喜欢）。
写完这些，他才放下手机，起身去冲咖啡准备下午的工作。
一边冲着咖啡，他已经一边开始想要给李望做什么菜了。
另一边，回到家的李望打开电子邮箱。
他登录的是从前陈有石常用的电子邮箱。一封未读邮件正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李望点开邮件。
邮件没有标题，点开只有一个压缩包附件。他点击下载，然后存入“方思和”文件夹。
压缩包解压缩，屏幕上蹦出几十张照片。
照片上，身着休闲装的年轻方思和笑容满面，而李望略显冷淡。照片有方思和站在车外对着车内李望说话的，有方思和跟在李望的轮椅后面把着轮椅的，等等许多，看起来似乎是方思和对李望十分殷勤讨好。
李望一张张点开这些照片，仔细地端详着方思和的脸。透过屏幕，方思和对他笑得还是那么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馋死我了。
本章最惨：打工人何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