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瞧着她犹自不肯相信的模样，心中一痛，眼里升起了些狠厉，盯着她的眼眸，故意以奚落的口吻说道：“还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明之秋有个竹马，自小感情深厚，现在，我想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你，彻底没有可能了。”

说完，秦霜低头削下一片梨肉，用水果刀刀尖叉起递到唇边吃下，像是慢动作一般她缓缓咀嚼着梨肉，梨肉在她口中被嚼成果泥的声音尤其刺耳，一声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混合着室外海浪声，形成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你在骗我，是吗？”过了好一会儿，秦霜刚吞下梨肉，就听到她暗含恳求的声音问道。

“好，我在骗你。”秦霜垂眸，注视着手中梨子削下一大块梨肉，顺应着她的期待应道，“他不是同性恋，但，你是谁？”

你是谁呢？

秦霜？可真正的秦霜在你眼前，所以你又是谁呢？

秦霜将那一大块梨肉一口吞下，将腮帮子塞的满满的，因为动作粗鲁，刀尖还不小心划破了她的唇瓣，鲜血很快流出，她舔了舔，一股铁锈味便混合着梨肉的清香冲上鼻腔。恶心，她第一反应是想吐，可又自虐般的忍着呕吐的欲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梨肉，再将那苦涩的梨汁和干涩的梨肉艰难地咽下去。

“一个陪酒女。”秦霜接着道，声音因为强行吞下一大块难吃的梨肉有些怪异，“一个高考落榜、学历低下、好高骛远、不思进取的烂人！”

“就算他不是同性恋，可他了解到你从前的经历，知道你在酒吧做过陪酒女，知道你其实不是‘我’，你觉得他是会爱上你，还是嫌恶你？”

“你调查我？！”她惊诧道，惊诧过后她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秦霜调查她，她在秦霜面前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她过往所有不堪的经历都呈现在秦霜面前，供她审视，秦霜怎么能够这样？她怎么有权这样！

“你以为我聘用一个人，不会调查她的背景吗？”秦霜微微笑道，望向她的目光极具侵略性。

凭借着金钱权利，秦霜能够了解她的一切，她在秦霜面前是透明的，而她却不能知晓一丝一毫秦霜的过往，那是比母女关系还要霸道、还要不对等的关系，名为阶级。

母亲控制她还需要以血缘为绳索，说上一个望女成凤的借口，秦霜控制她，什么都不需要，单纯的想控制她便可以控制她。

“除了我，没有人会爱上真实的你的，不要走，留下来，陪我过生日吧。”秦霜继续道，微微笑着，她的眸光包含些微恳求，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霸道、不容拒绝，唇色艳红如血，也确实有残余的血留在她唇上，看起来像是食人过后的血，配上她的话语，她多残忍。

你剥夺了我所有的尊严，竟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再夺走我仅剩的肆意去爱的权利，秦霜，你别想控制我！

她冲上去扑倒秦霜，夺走水果刀，自上而下狠狠插进秦霜脖子一侧的绒毯里，发泄道：“秦霜，占有欲不是爱！我不爱你，你就不应该勉强我爱你！我更不是任你揉搓的玩偶！”

她反手握刀，眸光似刀，落到秦霜眼中，像是要把她活剐了似的，可她做了什么，竟让她如此恨她。

她不过就想要她的爱，就想要她留下来陪陪她而已，她只是要她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爱有错吗？！

秦霜也怒了，从她手中抢过水果刀，翻身压住她，也学着她的样子要把水果刀插进他脖子旁的绒毯里，以做泄愤。

可在秦霜身下的她却误会了，眼见尖锐的刀尖就要落下，她以为秦霜怒极，不由分说的就要杀了她，为了自保，她抬手就去抢夺秦霜手里的刀。

秦霜当然不肯让她把刀抢了去，于是一个抢，一个紧握着刀不让她抢走，几番争夺之下，秦霜一个没握住，水果刀脱手被她抢了去，可她骤然抢到水果刀，水果刀上刚刚抢夺的余劲犹在，她一时没止住水果刀的冲劲，眼见转瞬间乳白色的刀刃划过秦霜脸颊，没入秦霜的脖颈。

一时间鲜血迸溅，她的眼睛被血染红，秦霜痛呼着倒在她身上。

“啊！”她听见秦霜的哀嚎，可她此刻呆愣愣地望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手，心肝俱颤之下，脖子上插着把水果刀，面容狰狞的秦霜在她眼中就是锁魂的恶鬼，她胆战心惊，慌乱地从恶鬼身下逃离，逃到沙发的角落里，看着“恶鬼”瑟瑟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想过杀很多人，看过很多血腥的电影，可杀人这确实是她的第一次，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鲜血粘稠得可怕，她怎么擦怎么抹也弄不干净，还有被杀的人也不是第一时间就死的，秦霜在地上挣扎了很久，因为水果刀插在脖子里，她的声带完全毁了，喉咙口只能溢出支离破碎的□□。

秦霜拔出脖子上的水果刀，捂着流血的伤口，痛苦地趴在地上四下看了好久，才找到她躲在沙发一角，然后一步步爬向她。

她哭诉着不要过来，可惊惧之下，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霜拖着一地的血爬向她。

秦霜是要杀了她吗？

她恐慌的想着，因为太过害怕她还闭上了眼睛，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到她身上，反而是一种黏腻的湿润的温热接触了她——浑身是血的秦霜缓缓地爬到她怀中，像个婴孩一般蜷缩着躺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

她要的是一个怀抱，是一个类似母体般的安眠场所。

这一刻，她终于和秦霜的思想共通了，她知道了秦霜想要什么，忍着恐惧颤抖的伸手抱住秦霜，秦霜脖颈处的伤口汨汨流着血，黏腻的血尚且残留着人体生命的温度流入她的衣襟，流淌在她的身体上，慢慢地，也染红了她。

她和秦霜一样，浑身浴血，面目全非，以相依相偎的姿势躺在沙发一角，像是分娩过后的母亲与女儿，分不清谁分娩了谁，也分不清谁剥夺了谁的命。

午后的阳光洒在她们俩身上，身披灿阳，她感觉很温暖，很温暖，心中飘飘然生出一种空茫的寂静感，在万籁俱静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消失的寂静中，她是安全的，她想，也许人的一生毕生所求也许不过是这一刻的温暖与安心，如同回归母体怀抱的感觉。

赤身裸体来人间走一遭，所寻求的所期盼的也许便是死亡的那一瞬寂静。

死去的那一刻，她成了秦霜。

她说，她是秦霜。

后来，日暮西沉，她收拾好一切后，捡起地上不知何时遗落的梨子，那颗梨子早已被血染得通红，捡起来的时候还湿哒哒地往下滴着血，染红她白皙的手指。梨子旁还遗落着那把杀人的水果刀，她一并捡起来了，在落地窗前对着阳光仔细端详这两样见证她杀人过程的罪证，梨子竟有些像熟透了的苹果，因为太过垂涎欲滴还被人切下一块，原本完整的果子突兀的缺了一大块。她将水果刀插进缺了一块的梨子上，带着这两样罪证和她换下来的染血红裙背着“秦霜”尸体出了海。

“噗通”一声那袋装着尸体和石头的睡袋便被她推进了海中，睡袋掉下去的时候连带着她所乘坐的小船趔趄了一下，船身摇摇晃晃的，她却站得很稳，一身白裙被落日余晖染得橙红，右手捧着一个通红的仿佛苹果的梨子。她居高临下俯视那个深蓝色装着尸体的睡袋缓缓沉入水中，然后她一个小幅度的翻手，插着杀人利刃的梨子直直落下，水果刀因为密度沉入水中，海面上只露出染血的梨肉，像小船一样摇摇晃晃漂浮在海面上，旋转着一点点的向外释放其中蕴藏的鲜血，将一小片海水染成粉红色。

秦霜蹲下身，将手置于海水中，冰冷又澎湃的海水冲刷过她指间染上的血，她仔细洗过手上的血，再拿起来时，她的手已经干净如初。她的视线移向水中漂浮的梨子，在海水的冲刷下，总有一天那个梨子也将被洗去身上所有的血，和水果刀分离，清白的漂浮在海面上，和她一样干干净净的。

无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大海能够湮灭一切罪证，海岸上涛声依旧，残阳如血通过落地窗洒入室内，为空荡荡的房子蒙上一层迷蒙血色，可房子本身却是干干净净的，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房子的主人洗去一身血气，换上一袭白裙，翩翩然地走在路上，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轻快，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笑着，面朝太阳，觉得往后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她，她是秦霜，拥有良好出身，考上名校，前途一片光明的秦霜，她的今后一定一片坦途，想要什么她都能得到，比如现在，她就要去得到她的爱人——明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