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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关键是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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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开江觉得他这样说话是完全应该的,至少在逻辑上来讲一点都不过分,就是自己的脾气再好,再不计较个人的恩怨得失,再像所谓的世内高人一样颇具雅量,也得适当地给刘子强一点脸色看看,要不然的话这个医院还得继续乱下去,犯了致命的错误还是不知道悔改。

他当然知道对方喊他到办公大楼去输液的意思,那就是无论院长再怎么丢人现眼,也不能在前来输液的老百姓面前丢人现眼,可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打算给对方什么台阶下,因为他觉得像刘子强这种人压根就不配再当县人民医院的院长了,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并不知道对方背后的关系网有多么的强大,这家伙又是某位高人的亲属。

“哼,这种平庸无能的人居然还好意思叫什么子强,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个好名字。”他不由自主地冷笑了一下,同时嘴里小声地嘀咕道,声音低到连余卫真也听不到的地步,尽管他平时并不喜欢这么做,因为这样做显得有点神经质,和他一贯的位置很不相称。

“特别是中间那个‘子’字,想来那是多文雅、多清高、多纯粹的一个汉字呀,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子曰诗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等等,都有一个‘子’字,结果竟然用在了这种人的身上。”他愈加不屑地琢磨道,越想越觉得对方着实亵渎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好字。

“还有那个听起来好像有点俗不可耐的‘强’字,试问一下,他这家伙究竟强在哪里了?”他继续有滋有味地浮想联翩起来,不肯放过这样一个暗地里发挥大好才智的绝佳机会。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才华横溢的趋势了,而并不是自己有意地要显摆什么,所以他确实也没开口说什么。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他只是这样想的。

“他是因为强,所以才当上的院长,还是因为当上了院长,所以才显得强的呢?”他不无得意地继续琢磨道,一时半会竟然刹不住车了,毕竟在看不起别人这件事情上,他还是颇有心得体会可言的。

“刘子强啊,刘子强,看见他长得那个窝囊样我就够了,一副没出息的讨厌样子……”后边他想的内容就更多了。

高压之下的刘子强此刻满头满脸全是豆大的汗珠,正不住地往下流淌着,仿佛眼下正是六月的火辣天气,他正在老家热得冒烟的地里给玉米棒子上化肥,给深绿色的豆子除草,或者是拿着一根提前死掉的小杨树的干尸在芋头地里翻腾芋头秧子。

他的太阳穴和脖子等处好像被无数根生锈的钢针扎了一样,又疼又痒,难受无比,无论他怎么转移注意力都没用。

他那从脑袋四周非常有规律地盘旋到头顶的根根长发,也不解人意地耷拉了下来,成功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感觉自己的□□和屁股已经着了火,里面又闷又热的,像是被厚厚的黑色塑料袋子死死地裹住了一样,所以他很想立马冲进厕所里,用水龙头好好地冲洗一下他那潮湿黏重的□□。

他感觉自己太狼狈了,也太难堪了,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情,在最需要他露脸和表现的关键时候,他却把自己最难看最丑陋的屁股亮了出来,这真是太讽刺,太可笑了。

他觉得上苍有些不公平,哦,不,是非常不公平,竟然让他碰见这等倒霉透顶的事,真不知道自己前生前世得罪了谁,或者是前半生又不小心亵渎了哪位大神,从而遭到这种意想不到的报复。

他哆哆嗦嗦地僵硬万分地笑着,嘴里机械地说着一些他自己也闹不明白的话,再一次请求马开江原谅医院工作人员的疏忽和大意,而不是原谅他本人在管理方面的疏忽和大意。

他甚至都没弄清楚,马开江即使十分讨厌那些责任心不强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因为因为这些人在工作上的疏忽和大意,而是其在犯错误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恶劣态度。

态度,认错的态度,这才是最核心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懂。

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但是怎么对待错误却大有学问。

此时,令这位一直都大权在握的一院之长感到稍微宽慰一点的是,输液大厅里尽管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却并没有几个人真正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大家基本上还是各忙各的,各顾各的,各色眼光并没有齐刷刷地射过来,就像他在一开始以为的那样。

他在稍微舒了一口气之后,又立马想到事后马开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便突然又有了一种天旋地转和孤立无援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一时间无法自持,难以自控,不好做出任何大概正确的决策。

事情肯定不会如此便了结的,他潜意识里以为。

按照他在万分的激动、羞愧和恐惧之中勉强做出来的一个相对正确的决定,两个从别处临时调来的心眼子稍微多一些的小护士,小心翼翼而又多此一举地匆忙赶来专门陪伴和照顾马开江输液。

在她们中的一个人用一次性杯子给马开江和余卫真分别倒了两杯白开水之后,马开江便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尽快离开了自己。

在两名小护士被支使走之后,他再一次非常明确示意刘子强等人离开这里,不用再专门陪着了,因为完全没必要。

碍手碍脚的秃顶院长眼见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惹马书记更加反感和焦灼,于是便惴惴不安地一晃三摇地离开门诊输液大厅,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模样就好像得了极难治愈的顽固性痔疮一样,问题是他这个人平时还特别爱吃辣椒,尽管他是个正宗的慢性子。

门诊输液大厅是在东西方向的三层门诊楼的北面后来加盖的,顶上用的材料是彩钢石棉瓦之类的东西,整个骨架用的是大型钢结构,完全就是大一号的简易工棚,一种各处都轻松能见到的建筑物。

大厅的空间虽然比给病人首次挂针的输液室要大一些,但是里面也是乱得要命,地上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有些说话做事历来都不怎么讲究的老年人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口地吐着浓痰,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有的小孩因为某种愿意嗷嗷地哭着闹着,任凭大人怎么哄也不听话;有的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则四仰八叉地伸开腿斜躺着,一个人占据了好几个人的位置;有些没素质没修养的人则对护士呼来喝去的,一点也不尊重她们的人格,好像自己既然在医院里花了钱,那就是高人一等的大爷了;有些护士则对病人的招呼爱理不理的,一脸的不耐烦,甚至是厌恶,就像刚刚死了爹娘一样。

原本雪白的墙上几乎到处都是脚印、痰渍、涂鸦和灰痕等,地上随处可见东一片西一堆的尿不湿、烂纸片和果壳皮等垃圾,墙角的水龙头用一段塑料绳胡乱地捆着,看样子应该是输液用的管子,上面脏得让人只想用脚去开关它,因为脚似乎是不怕脏的。

“嗯,这个烂医院可是得好好地整治整治了——”马开江一边强迫自己不断地适应眼前的嘈杂环境,一边暗暗地开动脑筋想道,这与他而言只是一个本能的动作,并不需要过于费力气。

“这里不光环境卫生差,服务态度不好,而且医护人员的责任心和敬业精神普遍也不强,后勤管理等各方面都显得比较混乱,和它挂的县级医院的牌子有点不符合……”他继续随意地思考着。

“还有那个搞笑的刘子强院长,长着一张讨厌人的憨瓜脸,那两个眼好像永远也睁不开似的,天生的一副窝囊样,我看着就来气!”他又由刚才发生的事很自然地想到了与此有着绝对关系的人,毕竟人和事是密不可分的,他以为这就像火种和火的关系一样明确。

“唉,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可不是随便说的,两个人之间要是没有眼缘的话,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都想找个地方去吐!”他顺便还得出来一句颇具哲理的话,也算是没白见刘院长一次。

“那么,他这种货色,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院长的呀?”他对此感觉有点纳闷,并且特别想凭自己的本事径直地猜下去。

他喜欢玩这种游戏,遇事先猜,然后有机会再去瞧瞧真相。

“书记,我看您一直输得这么快,要不要调慢一点?”过了一会儿余卫真关切地问道,显得很有眼色,观察力很强。

他先看了看输液调节器,又看了看马开江的脸。

“不用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挂针从来不用调节器——”马开江旋即有些得意地说道,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心。

不过,既然一不留神说了逞能的话,当然就要接着逞能了,尽管由于正常的心理作用他的手背确实感到有点麻痛了。

“输液器既然这样设计,那么,照此推理,正常的成年人肯定能适合它的最大流量,所以我从来都是用最快的速度挂吊针的。”他硬着头皮解释道,忽然又觉得手背上一阵冰凉,而且凉得出奇。

“那倒也是。”余卫真道,他确实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再说了,”马开江继续中气十足地讲解道,整个思绪就像在坐滑滑梯一样,不到最下边是绝对停不下来的,“现在的吊针普遍药水都很少,打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有了,根本用不着再把速度调低。”

余卫真用羡慕和赞赏的眼光看了一会马开江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和那条强壮的胳膊,又笑着说了一些“我可没有马书记这样的本事”之类的恭维话,便不再言语了,像个未曾出阁的古代大姑娘一样。

虽然这一类的话换个语境完全可以当成一种讽刺和日囊的,但是眼下他们两个人都没这样理解,在这一点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说者是认真地说的,听者是认真地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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