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小姐安分学习比登天还难。她自幼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难有什么奖品去激她。
无奈之下,谢宴只能把自己当成奖励。
文殊对着数学题昏昏欲睡,大热的天,谢宴带着口罩帽子,衣领拉到最高,将她喊醒,不厌其烦地讲题。
大小姐听不懂,扯住谢宴的衣袖,“亲一亲再学。”
谢宴不为所动:“学会这道题。”
文殊气急败坏,“你信不信我不要你在我身边。”
口罩下,谢宴抿着唇,“信。”
他在顺着她讲话,可却不愿顺着她行动。
文殊很生气,但她确实喜欢谢宴这张脸,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短期内很难腻。
她恶狠狠地戳了戳谢宴的胳膊。相处这么些时候,谢宴这个人,言语间向来不反驳她,可一涉及学习,他就变得格外有原则。
自己都很心动,但就是不想她如愿。
文殊咬牙,痛苦地看向考题。
谢宴一点点地教她解题与过程。
大小姐的知识是一片废墟,他试图在废墟上建起高楼大厦。
—
半个月后,文殊终于学会了一道题型。她融会贯通,怎么都不会做错。
初时她还没觉得什么不同,却撞进谢宴难得松软的眼底:“大小姐,真厉害。”
文殊也跟着开心起来,她拽去谢宴的口罩,“快亲我!”
谢宴这次没有拒绝,与她十指交叉,将人揽过。
文殊兴高采烈,脑袋里冒起璀璨泡泡,开始计划起宏图大计。
她亲过瘾,推开谢宴,眼睛亮晶晶地,“数学题这么难我都能做出来,夺回家业那不是轻而易举。”
谢宴认真点头,“指日可待。”
文殊激动地摩梭手指,“我现在就要行动,不叫他得意。”
谢宴抿唇,他有心想讲,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她也没有足够的筹码。不待他开口,文殊皱眉看他,“你怎么不夸我。”
“他那个小人,想占我家产,想得美。”
她斗志昂扬,“我一定要他一无所有。”
文殊说着不再理谢宴,蹦跳着出了房门。
谢宴看她背影,摸了摸唇,压下担忧。
他心知阻止不了大小姐,且不出意外,还得做她走狗。
即使明知时机未到。
文殊去了书房。她翻箱倒柜,翻来覆去,终于翻到一份文件。
她拿着文件回到房间,随意拍在谢宴身上。
骄矜抬头,“你和上次宴会跟着的那个老头还有联系吗?”
她在说宴会上,谢宴做保镖时,跟着的那位江先生。
他点头。
不仅有,联系还很密切。从那位江先生手里接的生意,正在开展。
文殊指着文件,“给那老头。”
“我这可是绝密文件,漏出去够迟礼焦头烂额的。”
谢宴垂眼看厚实的文件袋,他看不到内容,却可以猜得到里面的没分寸。
他提醒:“你是江家的大小姐,江家露出机密,你也会有损失。”
文殊努努唇,“要你管。”
“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她指指点点,“反正我不要他好过!”
谢宴无奈,仔细接过文件,送到江先生那里。
江先生收到文件后,将谢宴请进书房。对着文件,足足沉默半小时。
再抬头,不知是揶揄还是其他情绪,唇角挂着老人家的慈眉善目,“大小姐倒信任你,这么机密的文件派你来送。”
谢宴表情不深,眼底不易察觉地软了下。
即使明知是大小姐不顾分寸,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送文件。他却不想反驳。
“江先生,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此问一出,江先生挑了下眉。
文件既已送到,照大小姐的性子,定然没有要他问清后续。他主动发问,是想为文殊谋个转圜余地。
江先生手覆在文件上,翻过一页又一页。
“里面的信息漏给其他公司,足以集团翻天覆地。”
——“传给其他股东,那几个老家伙也能把公司掀起来。”
他敲着文件,“迟礼做主事人这么久,这么大麻烦砸下去,不信他能全身而退。”
提到迟礼,江先生眉间冷意尽显。疲惫又藏不住。
谢宴接触这些大集团弯弯绕绕不久,对江先生却有些了解。
“是人手不够吗?”
江先生看向谢宴,不答反问:“那单大生意怎么样?”
谢宴陪文殊回公司前,接的那单大生意。
他做得是催债的事,这次的生意也是如此。对方不是什么能通过暴力手段轻易敲出钱的人物,又那么大笔金额,不免得费心设局。
谢宴点头,“一切正常。”
江先生见他沉稳不漏情绪,不免稀奇,“你给那家伙设的局是以你家那块儿作筏吧?周围人也算看你长大,你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
他像个长辈,语气像劝戒。谢宴知他为人,眼底没有嘲讽,甚至没有波动。他若是有良心的人,当初也不会让虎子为他挡刀。
江先生赞赏笑了笑,重新看向文件,“人手不够也得够,不能拖了大小姐的后腿。”
—
彼时迟礼尚在办公室,大厦灯火通明,落地窗折出冷冰冰的光。休息室连通,他鲜少回江家。
公司更像他的家。
助理偶尔也会感叹,迟礼是他见过最敬业的人。
说他身居高位,行事却正派。江家大小姐不信他已久,其他股东更是虎视眈眈,却没见迟礼有过什么情绪。
助理总觉得,迟礼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感情,有时他汇报东西,都惊着冷汗,像是对着一个冷冰冰的、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分明迟礼也没怎么苛责过他们这些下属,却没人敢造次。
迟礼在公司待了几夜,这日助理快步进来,训练有素的特助额上竟冒出冷汗。
他稳住声音,“迟总,几个退休股东在经济上做手脚的事传了出来,其他股东都闹开了。”
迟礼看着电脑屏幕,是邮件页面,显然已经感知到闹的字面意义。
文件机密,迟礼接过公司时,处理得滴水不漏。没有从外被人堪破的可能。
只能是从内。
助理对这件事都一知半解,自然能懂其隐秘程度。且迟礼作风他也算摸出几分,这样要紧的事情能穿出来,几乎只有一种可能——
大小姐。
助理几乎惊出冷汗,他念念有词,“大小姐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她这么做,毁的哪里是您,毁的是公司!”
“况且……”助理为迟礼不值,“毁了您,她又怎么好过?”
江家内讧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大小姐能过得如此滋润,外面风雨自然是有人为她遮挡。
助理不好直言,表情却不免露出情绪。
大小姐这招,实在是又坏又蠢。
身在漩涡中心的迟礼后靠椅背,情绪仍寡淡。睇助理一眼,平静道:“收起你的表情。”
助理收拾好思绪,表情一同整理好。
——他自知刚刚是有些狼狈。
“迟总,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助理心口焦灼,面上却不再显现。又回到金牌特助的模样。
明天肯定得召开紧急的股东大会。
届时不知那群股东会怎么翻天。
迟礼半阖眼,“静观事变。”
—
与此同时,文殊知道她给出的文件漏了消息出去,兴高采烈。自认给迟礼找了好大的麻烦。
开心得甚至愿意多做几道数学题。
——并且是在谢宴不在的情况下。
虎子要来见谢宴,他不想见,但文殊乐得见这两个人相杀,恶趣味地给谢宴批了假。
谢宴没走远,就在江家不远处见了虎子。
虎子身体还没大好,现在又情绪上头,怒气冲冲地看着谢宴,一开口先咳嗽几声。
气势输了半截。
他捏着拳,“我们那块要拆了建商厦,是不是你做的局?”
谢宴点头。
这次要催的那位角色,暴力不顶用,他便设了个局。
给了个建商厦的鱼饵。
“价格压到那么低!谢宴,那块儿都是看你长大的。路口的医生,哪次给你看病不尽兴?”
谢宴声音淡的很:“他们可以拒绝。”
虎子冷笑,“你先把你的房子送了出去,你那块在中间,开了工周围人连进出都难。”
“你是设局,你明明知道开发的老板是个什么货色,建商厦的事刚提出来,已经敢把去协商的阿伯伤到医院。”
谢宴觉得聒噪。他逆着光,眼底没有半点温意,“还有事吗?”
虎子握着拳,像是终于决定撕破脸皮,喊道:“我要和大小姐拆穿你!大小姐如果知道你是这么个狠毒不顾感情的人,一定不想和你在一起!”
谢宴准备走的脚步顿下来,他竟从中觉出好笑。
虎子却自认拿捏,装模作样地冷哼,“你快去换个局,拿身边人作筏,亏你做得出来,大小姐知道肯定看不起你。”
“为什么?”
虎子不解谢宴这一问,“大小姐那么漂亮,善良,虽然嚣张跋扈了点,但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的。”
身后传出动静。两人同时回头,看到笑意盈盈的文殊。
文殊唇角勾着,显而易见地好心情。眼睛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感动,盯着虎子,“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慧眼识珠的人!”
虎子被夸,有些害羞地挠挠头,“大小姐,你本来就是这样嘛。”
“你快阻止谢宴。”
文殊歪头,“为什么呀?”
虎子下意识解释,“我们一直住在那里,是一些老人几十年的家,突然要拆,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而且,钱给得特别低,根本维持不了卖了房子之后的生活。”
他还想再说,文殊不想再听,努努嘴,“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虎子惊愕抬眼,未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
他看看文殊,又看看谢宴。一向慢半拍的人,却像在两人脸上看出了如出一辙的冷酷。
即使他们的表情未见是冷,但冷意却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心底。
或许不仅是冷,还有恶毒。
他喃喃自语,“大小姐,你那么好,你不应该做坏……”
“对呀。”文殊毫不羞愧地收下夸赞,“我这么好,也没有做坏事呀。”
虎子没法反驳,做坏事的确实不是大小姐。
他像是陷入一个怪圈,反应不过来文殊的纵容。
倒是文殊起了逗弄的兴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向着你,不向着我的男朋友呀?”
谢宴心头一跳,指尖都蜷缩起来。
文殊鲜少这样讲,看来给迟礼找麻烦,真的让她很开心。
那边虎子又有了证据,振振有词:“大家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平易近人,和颜悦色……”
他还想再说,却想不到什么词。
难得见虎子一口气说这么多成语。
文殊大笑,“你猜猜这些话是谁在宣传?”
虎子卡了壳。
谢宴偏头看向文殊明媚的侧脸,他握住她的手,哄道:“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文殊也不想再和虎子聊天。她蹦到谢宴背上,好心情地和虎子告别,“我要回家啦。”
虎子失魂落魄,想再拦,心底却有声音告诉他,没用的。
谢宴背着文殊往回走,文殊在背上也不老实,一会儿戳他的脸,一会儿按他的肩。
他受着,轻声道:“大小姐,以后别和人讲那些话。”
文殊不服管教,“为什么。”
谢宴从底层爬起来,却站在大小姐这样顶天富贵的角度上讲:“大家对你们有滤镜,于你而言是好事。”
文殊笑嘻嘻地,“你没见到刚刚虎子的表情吗?那么震惊,好好玩。”
谢宴不再出声,若再讲,大小姐定然觉得他扫兴,又要生气。
他叹了口气。
大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