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喜欢赋予时间一些概念之外的含义，哪怕无所事事的下午，也要念句“浮生半日闲”。很少有人会说，我浪费了几个小时，好像浪费时间是一种罪过。
但是叶珎和唐乐佳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浪费时间。
她们也讨论过“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样宏大的话题，但聊下来的结论就是，没有能力和志向改变世界创造历史的人，只要把过得舒服快乐当做人生理想就好，努力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哪怕没有很多财富，没有多么大的目标，也没关系。
即便虚度光阴，也不要有负罪感，人生很长也很短，最终都会死去，对平凡渺小的我们来说，一生只一瞬，一瞬即一生，当你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放空的时候，那就放空吧。
也许人生真正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深夜，唐乐佳结束一场酒局，不知道是不是七十八层的电梯坐下去有点失重，出来时，她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打了个电话给江松屹，说自己有点累，他语气倒是挺温柔的，但说来说去，无非是早点回酒店休息，可以回家住两天之类的。
她喜欢演戏，喜欢工作，但她真的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零零碎碎的睡眠，睡个好觉都能说是放了半天假。
内心寂寞孤独的感觉实在难以消减，唐乐佳又给叶珎打了个电话。叶珎在看华艺堂和灵秀这几年的年报，账目和藏品单也会看，她没太多的精力做管理，那些倒是可以慢慢看，整体的经营状况和发展方向，是要了解的，要不要调整，怎么调整，她回来，方预衡肯定就都以她的想法为准。
“满崽睡了吗？”
“早睡了，这都几点了。”
“你咋还没睡？”
“看点资料，你呢，还在陵州吧。”
“在，今天在紫金大厦吃饭，想起我俩那时候去四十二楼拍照，还有人请我们当模特呢，你说是骗子，拉着我走了，我后来在学校里又遇见，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哈哈哈。”
虽然讲着过去的趣事，叶珎却听出她的疲惫：“在哪儿呢？”
“还在外面，回酒店路上。”
“鼓楼那家便利店还开着吧。”
乐佳刚好经过，也明白她的意思：“开着呢，要不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开车过去，很快。”
叶珎到的时候，乐佳戴着帽子，坐在店里仅有的一张桌子边上喝咖啡，圣诞元旦刚过没多久，窗户上还贴着“元旦快乐”，桌子就在窗户边上，虽然简陋，但能看到街景和马路转角的霓虹灯。
两人汇合，像上学的时候一样，去挑临期的饭团和快隔夜的关东煮，必须吃一根烤肠，保温箱里还有包子，叶珎要了两个奶黄包。便利店的阿姨很热情，送了她们两个面包，虽然也是临期产品，但阿姨说这款面包很好吃，送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尝一尝。
乐佳高兴坏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自己是漂亮的小姑娘了，当大美人固然开心，但宝石皇冠太重，戴久了脖子会酸。
关东煮还是以前的味道，面包也的确很好吃，她们上学的时候都是夏天过来，桌上少了雪糕和冰可乐。
“小五，你回来可真好啊，我以前心情低落，都没人这么陪我吃东西。”
“我也觉得回来好，在美国天黑就不敢出门了，满满也小，那时候离不开人，现在都不用我哄睡，到点直接就困了。”
“想她了，你说，我要不要也生个孩子玩玩，现在的工作，生活，有时候让我觉得好没意思。”
“如果只想着好玩，那我不建议，因为生孩子养孩子的烦恼，远远大于有趣和治愈。说说看吧，是工作内容千篇一律，还是遇到的人，让你不开心。”
“其实我没那么讨厌在资本的饭局上当花瓶，江松屹罩着，倒是没人敢对我起什么坏心思，卖卖笑脸，换来的可能是更多的剧本，更好的剧组，不亏。但我今天突然想，如果当初没有和江松屹在一起，我今天有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酒局上，出现了，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遇到不好的事情，有没有能力拒绝，会不会已经迷失本心，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当成稀松平常的事。
工作内容没有千篇一律，每一个角色，每一个故事，都有新的体验，新的感悟，遇到的人，也都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好有坏，反正没遇到外星人。如果只拍戏，只做别人给我编排的事情，其实很没有自我，我像一个壳子一样，在作品里面演别人，作品之外要扮演粉丝喜欢的样子，做符合人设的事情。
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难受的是，我想找点别的事情来做，但我完全想不到能做什么，我虽然不是一个多有内涵的人，但我也想让自己，让真正的我充实一点，不是总掏空了，去装别人的灵魂。”
叶珎明白她的意思：“怕自己迷失，想找有趣的事情来做，让自己重拾信心和热情。就像打发时间要找部能一直看下去的电视剧，打发人生，也得找件能一直干下去的事，不用多有意义，但足够支撑你。”
“对，就是这个感觉。”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迷失感，你最喜欢四处玩，喜欢自由，无拘无束，如果你是一个旅行类的博主，可能不会有现在的感觉，因为你一直都在做你喜欢的事。现在的职业，固然也有乐趣，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你失去了自由，处处受限。
就像我孕期不能吃甜食，差点把自己郁闷坏了，你也是差不多的问题，放弃职业你应该不乐意，毕竟赚得多，想解决内心的空虚，需要找一个新的甜味剂，要不要和我学画？”
“我感觉我坐不住，也没那慧根。”
“格斗呢，你之前学了一阵子，不是特别喜欢嘛，还有咏春。”
“江松屹不许我继续学，受伤很麻烦。”
叶珎皱眉：“换做是我，我会遵从自己的心意，而且方预衡肯定会支持我去学，他只会帮我解决麻烦。”
唐乐佳从小没接触过力量型运动，拍戏有机会学了点皮毛，真的被那种暴力美学深深吸引：“好，那就从泰拳开始吧，我下部戏要学，我想学！”
“江松屹无非就是怕你受伤，影响档期，或者破坏外形，满满学散打，身上有淤青，没伤过脸，她都能保护好自己，你也可以，进组了也没什么时间余地受伤，学吧，有好的教练，我还想让满满继续学呢。”
“等着，我学成了教她。”
两人笑起来，忽然便利店的电门铃响起来，伴随“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孩颤抖的求救声：“阿姨，阿姨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请您帮帮我，我不敢出去。”
女孩明显受到了惊吓，撑着柜台，有点腿软的样子，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姨反应了一下：“没事，你待在这里，打电话给你家大人来接你，报警也行。”
她穿着校服，应该是高中生，抖抖索索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她抬眼朝外一看，看到那个跟着她的人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她吓到尖叫，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手撑着地向后退。
阿姨其实也有点害怕，但还是从柜台里出来扶她，叶珎和唐乐佳对视了一眼，一边起身过来，一边打电话报警。
女孩的惊恐不像假装的，她抓着阿姨的腿，像抱着救命的大树，叶珎打完报警电话，过来安抚阿姨和女孩：“别怕，别担心，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会过来的，不要害怕，我们好几个人在这里呢，别紧张。”
唐乐佳胆子大一点，她朝外面看去，的确有一个笑容诡异的中年男人站在便利店外，他穿着不长不短的棉服，两手抓着衣服下摆，大概猜到唐乐佳是在看他，他提起棉衣，顶了两下胯。
下.身有什么东西晃了晃，唐乐佳看不清，但也猜到是什么。
“阿姨，店里有没有剪子，大一点的。”
女孩在叶珎的安抚下，有点缓过神来：“姐姐，姐姐他是变态，你别出去。”
阿姨从卖香烟的地方翻出一把剪刀，尺寸不小，只比裁缝剪布的剪刀短一点点，她拿着剪刀站到三个女孩子前面：“你们别怕，他敢再过来一点，咱们就和他试试！”
便利店的玻璃门没法从里面锁上，阿姨严阵以待，微胖的身躯，此时莫名高大起来。
叶珎搂着还是站不起来的女孩，对乐佳说：“佳佳，好好学吧，然后告诉所有喜欢你的女孩子，力量有多么重要，拳头够硬，才有自由。”
外头的变态男，似乎看清店里只有女生了，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推开玻璃门，晃着手里的水果刀，和他裸露的下身。
女孩再次受到惊吓，尖叫着往后爬，她手上抓着叶珎，想带她一起逃，但叶珎还算淡定，她让女孩自己躲好，然后拿起角落里的拖把站起了身，阿姨看到变态过来，踢了一箱水挡他的路，口中警告他别过来，已经报警了。
唐乐佳此时已经感觉不到恐惧，只剩下恶心和愤怒，她从阿姨手上拿过剪刀，叶珎默契地用拖把怼着那变态，打掉了他手上的水果刀，再控制他靠近的距离，乐佳眼疾手快，对准对不准地乱下剪刀。
没几下，那变态沙哑的痛呼声响起，捂着下身，倒在地上。
叶珎用拖把够到他的水果刀踩在自己脚下，乐佳手上依然拿着剪刀，受到惊吓的女孩子，这会儿也不叫了，她探出脑袋，看到变态倒在地上，满地鲜血。她很懵，又很亢奋。
警察到时，其实大家都知道情况有点麻烦，但没有人退缩，阿姨法律知识有限，一个劲说着“我们是正当防卫，我们肯定是正当防卫”。
高中女孩即便吓得走路都抖，也站到乐佳身边维护她：“警察叔叔，那个人是变态，他从十字路口就一直跟着我，他要杀我，姐姐是为了救我。”
唐乐佳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希望狗仔来拍一拍，如实告诉大众她们今天夜里遇到什么，干了什么：“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实在太害怕了。”
她想演出惶惶不安，但有点笑场。叶珎挂了电话过来：“律师一会儿到，你经纪人呢，他要在吧。”
“我刚才就发短信了，应该很快过来。”
她们俩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击了下掌，异口同声地轻声互道：“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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