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后门没点灯,光线很暗。
少年站在门口,抬头看见几扇明亮的窗,晃动的人头,是还没回去的学子。
孔宴白没有将人放下来,只是侧头看了看罩在知春头顶的外袍,目光所及之处被雨淋湿了一片,颜色深了一些。他的衣服相对知春的身形来说很宽大,很轻松就将人盖住,只露出一片额头和一双眼睛。
知春还是睡得很安稳,侧脸压在他颈窝,呼吸平缓。
无来由的,有些安心。
少年眉宇微微化开,目光柔和些许,慢慢看向眼前的楼梯。
还没迈开步,身后出现一道声音。
“孔宴白!”
霍琛形容狼狈地走上前,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此刻怒气冲冲。他想伸手拉开那件衣服,孔宴白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他手落了空。
霍琛皱着眉难以置信,
“你背上……是知春?”
孔宴白冷冷看他,极度坦然,“是。”
霍琛听到这个字,眉头皱得更深。孔宴白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耐心背人?
他手慢慢放下,捏紧了拳头,气得发抖,“你!怎么能背她?你可知道我和她……”
孔宴白收紧了手,黑眸定定地看着过去,不待霍琛说完他道,
“我知道。”
少年薄唇微抿,眼里寒光凛冽,眼底一点温度也无。
片刻后他道,
“我知道,过去傅知春喜欢的人是你。”
“我也知道,你们过去纠葛很深。”
他越是坦荡,霍琛越是心惊,“你果然知道!你是故意接近她!”
故意?
孔宴白长睫垂下,沉默。
霍琛上前,实实握住了知春的手臂,他直视孔宴白,几乎是咬牙切齿,
“请孔世子物归原主,把她还给我。”
看着霍琛愤怒的脸,
孔宴白蹙眉,“他不是物件。”
霍琛不理他的话,用了些力,刚好握住知春右小臂。她手轻轻抽动了一下被拉开,她微微抬头蹙起眉头。
“霍琛……”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霍琛面色一喜,“是我,知春。”
知春的声音有些温和,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听着与往常不一般。
霍琛语气也放缓,他道:“跟我走?”
“孔世子,放手吧。”
孔宴白眼神微微黯了一些,下一刻知春道:“你是不是有病?”
知春脑袋昏沉沉,搞不清楚自己在哪。但她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脚没着地,像飘在空中。
大约是做梦了。
知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做梦都能看到霍琛,也是倒霉透了。
最近真是时运不济。
“放手……你别掐我!”
她咬牙用力抽回手,懒洋洋地搭在孔宴白身前。下一刻那只手环紧了孔宴白的脖颈,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一块他胸前的衣料。
知春眉头舒展开又闭上眼,心想这云层可真特别,还是带香气的。
就是……硬了些。
她靠回了熟悉的地方,嘀嘀咕咕,
“见了鬼了,怎么哪都有霍琛……”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愣住,霍琛手僵在半空,呐呐出声:“知春……”
亲眼看到她选择另一个人,霍琛还是止不住地失落,“……我当真没有机会了吗?”
知春眉头动了动,又紧了手里的衣料,额头往鼻尖好闻的地方抵过去,心里的烦躁被慢慢安抚。
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她不再动了,没过一会儿呼吸均匀。
霍琛耷拉着肩膀,失望溢于言表。
孔宴白长睫垂了下来,看到那处被攥起的衣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纹理皱起。
漆黑的双目就这么泛起涟漪,心上似乎也轻轻地被戳了一下,柔软酸涩,却也包含了几分愉悦。
没再看霍琛呆愣在原地的表情,他背着人一步一步上了楼。
每一步,都很稳当。
人影从暗处慢慢走入灯影中。
*
“谢姑娘,你还不能走。”李芙握住无音的手臂,眉宇间的担忧几乎溢出来,“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你不能离开的。”
谢无音站在床边,因为躺了几天身体有些乏力,她微微侧身看向身旁温婉的女子,“李大夫,多谢你救我,但我还有事必须要处理,必须要离开。”
今日她终于能走上几步了,她根本等不得。
李芙闻言有些无奈,瞧着谢无音还有些白的面色,以及那双坚定的眼睛。
她抿唇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得道:“那至少等知春来可以吗?你也先好好把早饭吃了。这几日怕你恢复不好,总是控着你的饮食,今日我做了些小菜,比药汤味道好些。”
“为了让知春安心些,你吃一点吧?”她声音温和地劝人,“知春说今日会早些来,有重要的事同你说,大约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听到知春的名字,谢无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有些愣神。
片刻后,她焦躁不安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麻烦你了,李大夫。”
李芙摇摇头,她温和道,“叫我小芙就好。”
果然,依李芙所言,一碗粥的功夫,门口便传来马蹄声。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白窗后一道高挺的身形走了进来,步伐稳重。
这明显不是知春。
门边一暗,一道影子跟着投进来。
李芙抬头看清来人的模样,惊讶道:“云峰哥哥?”
来人是祝云峰,他还背着一个很大的药箱,第一眼他看到李芙,“小芙,夫子让我来给你送些药材。”
李芙恍然大悟,她确实跟老爹提了这件事。
将药箱当下,祝云峰问:“住你这里的,是不是有一位谢无音,谢姑娘?”
李芙有些惊讶,并未作声。
祝云峰解释道:“傅兄有事走不开,让我给她带封信。”
忽然,他的目光却锁在了谢无音脸上,他有些吃惊,动作都变得慢了一些,“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谢无音相比他,惊讶之意没少半分,只是她冷静得快些,“我就是谢无音。”
李芙也随之点头。
祝云峰回神,压住了自己的讶异,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她。
*
晨光微明。
玄策靠在椅背上,手懒懒地搭在桌面,目光瞥向地上失去意识的女子,
“叫水琴?”
周室哆哆嗦嗦道,“是……是的。”
玄策仔细打量了一番,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冷道:“来历。”
周室咽了咽口水,“此女是个孤儿,这些年一直在绯云阁打杂,前些日子……犯了事才离开。后面不知从哪里套了消息,传给了霍小姐……”
才有了方沉被抓的事,等于他们白送了一颗棋子给玄清,如今方沉被玄清藏了起来。左右不由得他们问,已然失了先机。
方元寿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曾问过几次,也就作罢了。
老头软硬不吃,他们连个正经的理由都找不到,如今想灭方沉的口都难。
周室讲完默默看着玄策的反应,“主子,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策手指点着桌面,凝神片刻,幽幽道:“说种话之前,掂量掂量你当活不当活便明白了。”
周室一听“扑通跪在地上”,“主子,我知道错了。”
他头压的很低,眼神根本不敢往玄策身上放,“这水琴除了和霍小姐有联系,这几日还曾辗转给傅知春送过东西,我怀疑……我怀疑他们之间定也有干系!”
玄策听到这三个字,倒是有些恍惚,仿佛与上次隔了很久。
周室没听到什么呵斥,也壮了胆子继续道:“小的算了三皇子出发的时间,只比我们早了小半个时辰。比方沉整整晚了一个时辰,我们虽去得晚,但从始至终也没看到孔世子。我怀疑他是被傅知春救走了。”
“方沉性情偏激,折磨人总是先砍手,后斩首。可孔世子回到书院却还是全须全尾的,这……不太合理……”
“对啊,还有孔宴白。”玄策睁开眼,“你倒是提醒我了。”
这次他已经知道,孔宴白选的是谁。
玄清着急如此,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去救人,这两人恐怕早就勾结。
他诓孔宴白,孔宴白也在哄他。大家都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这方面两人倒是出奇一致,娴熟得很。
如今时局令他有些难以预测,珩阳回京这便江南局势平定,皇帝会空出手来。
这件事超出了他的预料。
左将军,霍瑶,全都站在玄清那头,李默深摇摆不定,平宁郡王也对他颇有微词。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竟让他觉得有种急转直下之感,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恐怕他的计划也要提前了。
当下这一刻,他做出决定,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让他们死去,他冷道:
“这两人非除不可。”
傅知春出现开始,就像一只苍蝇一般,几乎每次都在坏他的事,从霍瑶,到孔宴白!
孔宴白杀不得,那便……逼疯他。
突然门外闯进来一个侍卫,侍卫一看到玄策便跪倒在地,“二殿下,娘娘说请您务必将巫蛊案再诉的人解决了,摸到源头处理干净,万万不可留下一丝痕迹。”
玄策看他,嗤笑道,“母妃是决定告诉我真相了吗?”
侍卫低头,只是说:“娘娘说事实真相,一切都等过了眼前这关,才有说的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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