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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小姨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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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爱恨纠纷影响不了孩子。

起码暂时影响不了一心挂念吃蒟蒻的余淮南。

时闻牵着他,漫无目的走在夜晚静谧的中心公园里,路灯投在脚下,不远处车流声像涨潮。

她做错事,心中懊恼,连带对余淮南都百依百顺起来。

小猪崽吃完蒟蒻又要吃糖,时闻给他剥。懒得动腿了,嗲着讨抱,时闻也二话不说抱起来。

余淮南环着小姨的脖子,叼着刚刚得到的荔枝棒棒糖,高兴得哼哼唧唧晃脑袋。

时间还不算晚,公园里多是慢跑散步的人,大家都是流动地来来去去,间或停下,不是聊天便是看风景。这样一来,便更显得那个不远不近缀在身后的人举止特别。

他一直看着他们,余淮南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想继续瞧,因为那人长得实在好看。

小猪崽躲躲藏藏,不安分地在时闻怀里扭。

被时闻警告地拍了拍屁股,“想下来自己走是不是?”

“小姨。”余淮南小短手搂得更紧,怯生生地贴着她面颊告状,“后面有个奇怪的叔叔。”

时闻闻言回头,停了脚步。

霍决白衫黑裤,西装外套拿在手里,懒懒散散望着她,唇边衔着根没点燃的烟。

走近了,才发现他温莎结都还好好束着,精钢领带夹佩在第三粒扣下面。衬衫衣袖却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精壮的小臂线条。

时闻轻轻咬了咬颊边肉,“你来做什么。”

“散步?”霍决随手揉了烟,扔进垃圾桶,“大概。”

“有事?”她自觉现在没什么余力应付他,将余淮南胡乱张望的小脸掰回怀里遮好,声音略低下去,“有事说事。”

“可以直说?”霍决声音很低,“刚回来,想见你。”

时闻无动于衷,“别拿你对付别人那套来对付我。”

“你叫我说的。”霍决也不像要说服她的态度,大概是刚经历过长途飞行,整个姿态都有些疲懒,“我也没那么多耐心分给别人。”

时闻顾虑余淮南,不想像上次那样跟他无休止地争辩下去,把小朋友往上颠了颠抱稳,转身就走。

霍决落几步跟在后面。

余淮南乖乖趴在时闻肩膀上,好奇心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双葡萄眼滴溜溜问:“叔叔,你是谁?”

霍决微微抬了抬下巴,“这个凶巴巴的漂亮姐姐是你的谁?”

余淮南骄傲地挺直了腰杆,不知是为那句漂亮,还是那句凶,“这是宝宝的小姨!”

霍决“哦”一声,“那我是你小姨丈。”

时闻忍气回头瞪一眼,“别乱七八糟教坏小孩!”

霍决闭嘴,从善如流抬了抬手作投降状。

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余淮南四岁了,又吃得肉乎乎的,实在算不得轻。这么着急忙慌走一段累都要累死,还是别晃悠了,赶紧躲回家才是上策。

时闻蹲下身,哄着余淮南下来一会儿,翻包找手机准备叫网约车。

没想到余淮南这只读不懂空气、看不懂眼色的小猪崽,一个不留神就爬陌生人怀里去了。

霍决单手将他抱起来,让他稳稳坐在手臂上。

余淮南还是第一次被抱到这么高的视野,两条小短腿晃得兴奋,高高兴兴喊他小姨快看,好高!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高!

他小姨心里白眼快翻上天,没有办法地走过去,伸手想把小朋友抱回来。

“我们该回家了。”眼睛看着余淮南,话是对霍绝说。

霍决侧身一转,将余淮南抱得更高,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车停在东门。”

言下之意,是要送他们回去。

二人无声对峙半晌,中间隔着个懵懵懂懂的小朋友,终究是时闻心有顾虑,落了下乘。

她挣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手扯住他领带,凑近仔细嗅了嗅。

霍决配合地低头俯身,喉结滚了滚,纵容她小狗一样的举动。

“抽烟了吗?”时闻问。

“没有。”霍决说。

顿了顿,又说:“You wanna kiss me ? ”

……神经病。

“我怕你熏到小朋友。”时闻无语至极,咬牙压低声音,“别瞎说话,他听得懂。”

霍决低低笑,故意用手指蹭了蹭她鼻尖,要她检查,“真没抽,来之前忍住了。”

修长的指骨擦过面颊,没有烟草味,只有一股淡淡的皮革与墨水味,不那么像他。

时闻避开了。

她没问他为什么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答案显而易见,她不是没见识过霍决近乎神经质的掌控欲。

即将过渡到夏季的南方城市,天空绿荫遮蔽,花成片成片地开。

正是油桐花开的季节,纯白娇小,似雪厚厚铺满地面,馥郁得甚至有些俗气。再往后是两棵高大的白色异木棉,不在花期,只朴素地绿着。

绕过这条小径,有人在湖边搭了个简陋的戏台子。

蓝裙秋香,黄衫唐伯虎。一个浅笑嫣然,一个风流痴缠,正在打情骂俏,对唱粤剧《三笑姻缘》里面经典的求神片段。

小生:[ 我爱你貌美兼风韵,难求望原谅我苦困。自见过你,顿觉心心印。]

花旦:[ 边个孖你共成婚,霎憨,妄想贱格无品。怎你乱咁谂,你若够精,即刻收下心,大教训。]

小生:[ 咁就走咗啦?且看似谁家淑女,我一意死跟。 ]

……

唐伯虎死缠烂打浪荡子,秋香句句骂得毒怼得狠。

粤剧唱词接地气,他们站在一群叔伯婶姆后面,捧场看了一小段。时闻抱着霍决的西装,听得饶有兴味,还频频回头看后续。

余淮南半句粤语不懂,只觉聒噪,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趴在霍决身上睡着了。

霍决话很少,与她始终保持着半臂距离,只在路灯昏暗处才会主动揽她的肩,提醒她低头看路。

过了桥就是出口,时闻忍不住又想把余淮南抱回来,“给我吧。”

霍决没动。

时闻随口扯了个谎,“他睡觉流口水,怕弄脏你衬衫。”

“脏了你赔我。”霍决无赖得理所当然。

他一件衬衫能抵她一个月工资。

好意思讲这种话。

时闻嘴角微微向下撇,“你又不喜欢小孩,非要抱他做什么。”

事实上,不止不喜欢。

霍决厌恶一切幼崽时期的小动物。那些软趴趴的、露出柔软腹部的东西,在他眼中与一团血肉无异。最早有段时间,他根本没办法控制神情与肢体透露出的反感与恶意。

所幸,现在他已经学会很好地掩藏起来。

霍决看着她,“我借他讨好你,难道连这点不喜欢都忍不下去?”

说的好像是这件事,又好像意有所指,远不止如此。

时闻生硬地避开视线,“不喜欢就不喜欢,没必要硬改,更没必要说什么为我。”

“本来就是为你。”霍决轻描淡写,“我为你做的,你当然要知道。你冤枉过我的,我也要叫屈。”

她冤枉他什么了?

这分明是拿她当借口,把责任错处都推到她身上来,要她不受也得受。

这话没法往下接,接了必定起争执,没法在外面收场。

时闻只觉荒谬,不作声瞪他半晌,连生气都倦怠。

“我逼你的?”她冷声道,“桩桩件件都是你自己选的,那就由你自己受着。”

说罢,转身三两步走下桥,把人抛在身后不管不顾了。

回程没走高速,黑色幻影穿梭于霓虹森林里,倏地往下一沉,驶入明晃晃的跨区隧道。

明一道暗一道的影快速划过,时闻拿手替余淮南遮眼睛。

小朋友头枕在时闻腿上,身上盖着霍决宽大的西装外套,雷劈不醒地睡得安稳。

车厢里空气冰凉,没有人说话。列夫连音乐都没敢打开,后座隔板静悄悄升了起来,隔开一片封闭空间。

隧道过后,是一道凿山而出的佛手桥。一双巨大石手将钢筋水泥托起。桥长不长,过了就是豁然开朗的海。

“今晚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是谁?”

就是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霍决突然若无其事地问起。

“你谁?”时闻没看他,“我需要向你交代这些吗?”

霍决点点头,也不咄咄逼人,态度很好似的,“那我自己查。”

时闻忍不住随手抓了个东西扔过去。

“……朋友!”她强忍愠怒压低声音,“只见过两面的朋友,满意了吗,不许打扰人家!”

霍决抓住砸到身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一片白茫茫冰川雪地,静静看了几秒又锁上了。他没把手机还她,有些强硬地寻到她左手,攥紧了不让挣脱。

“谁给你气受了?”霍决问,“刚刚那个男的?”

时闻讽刺道:“你指你自己?”

霍决将她手掌熨开,就着昏暗的光线,一条一条描绘上面浅淡的掌纹。

“脾气越来越坏了。”语气似叹似笑。

“但凡你听得懂拒绝,也不至于。”时闻与他暗暗角力,要把手收回来。

霍决只当没听见,看着车窗外海景,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腕,将整只手攥进自己掌心里。

“行吧。”他低声道,“再坏,我也自己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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