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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引颈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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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断尘与江卿白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

前者拂尘直扫李无疏,后者劈手拦住,两人相持之下,互换了一掌。

莫璇玑道:“江卿白,你不管这小丫头的死活了吗?”

她话音未落,忽觉右腕一麻,冯虚剑应声落地。她低头看去,一枚银晃晃的针扎在腕上。

是应惜时出手了。

莫璇玑当即脚尖一挑,冯虚剑打着旋飞向应惜时。他仰身避过,冯虚便铮然钉在墙上。

江卿白见剑已脱手,伸手一招,剑便飞入手中。冯虚在他手上顿时剑光大盛,发出一声轻吟。只见他手腕一抖,宁断尘身边凭空出现一十二道剑影,寒光交错,齐齐向中心刺去。宁断尘原地跃起,在屋梁上一蹬,手中拂尘向江卿白扫去。后者好整以暇,剑尖一挽,将她拂尘生生搅住。

宁断尘所持拂尘,不过凡物。江卿白合力一震,便将其震碎。上好的麈尾碎作成千上万根,在屋内散落,如细雨绵绵,直把江问雪激得喷嚏连连。

宁断尘丢掉废弃的木柄,缓缓将手伸向左边袖袋。江卿白只当她要祭出什么法宝,严阵以待。谁知她面色凝重地从袖中又掏出一把簇新的拂尘,柔顺光滑的麈尾上还打着褶儿。

江卿白:“……”

一旁应惜时和莫璇玑也打了起来,莫璇玑一手抓着江问雪,一手与应惜时周旋,半点不让他够着江问雪。

凭应惜时的实力,居然能在莫璇玑手下过上三五招。一旁分心关注战局的江卿白也不禁为之侧目,看来方才交手,应惜时委实有所保留。

莫璇玑与应惜时对阵,半点讨不着好。

应惜时所使掌法她自然见过,以防御为主,十分被动,是药宗稀松平常的入门掌法,甚至还流传到民间,男女老少习作强身健体之用,但应惜时每触到她哪处关节,哪处就酸麻不已。越是拖延,动作越是迟缓。

这种经历,跟云敛切磋时也是有过的。药宗与灵枢宗系出同源,多年来更因《内经注疏》之归属明争暗斗。

莫璇玑知道拖延下去于己无益,更加快了攻速,舞出无数剑光将他逼至墙角,拉开距离。如此正中了应惜时下怀,他这才有空翻出针囊,悉数射向莫璇玑。莫璇玑应接不暇,身中数针。

“厉害,这招叫什么?”李无疏跪在一旁不禁赞叹。

他不是咒誓反噬的正主,很快从中缓过气来,背后那道剑伤却也够呛。

应惜时想了想:“暴雨梨花。”

“她她她来了,再来点!”

“没针了。”

“……”李无疏道,“你好菜啊。”

说罢掏出一根银针递给他。

“哪来的?”

“刚才从江卿白身上拔的。”

莫璇玑见他俩聊得一来一回了,分外恼怒,才上前一步,又见一枚银针向她手腕射来。

“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可就没有用了!”她剑刃一转,直接将针弹飞。

谁知应惜时所发竟是两根银针,莫璇玑分明看在眼里,却来不及拦阻,然而她也无须去拦阻,因为第二枚银针与弹飞的第一枚银针相撞,“叮呤”落地。

千万之一的几率,让她歪打正着。

她冷声一笑:“如何?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无了。”应惜时抖了抖空空如也的袖子,站定原地,束以待毙。

李无疏忍着疼,不禁又说了一遍:“你好菜啊。”

“传闻中平定药师陵之乱,针杀四名叛徒长老的‘生死针’,也不过如此。”

她应招时,早把手无寸铁的江问雪推到身后,正要上前一剑废了应惜时,却听他从容不迫道:“‘清明针’施于百会,能封住五感长达十二时辰,被封之人醒前一个时辰可以闻人声。”

莫璇玑一愣:“什么意思?”

应惜时道:“此时对太渊穴稍加刺激,可使人提前转醒。”

话音未落,莫璇玑持剑之手就被一道剑气贯穿,她手一抖,长剑落地,一股鲜血顺着手背不住流淌。

她喃喃道:“怎么可能……”

江问雪怎么可能有这等修为。她回头看去,却见本来还在挺尸的秦坠月业已醒来,正护在江问雪面前,拿剑指着她脖子。

哪有什么千万之一的几率,应惜时那看似失误的一针,就是奔着秦坠月太渊穴去的。

若不是应惜时先使莫璇玑灵脉滞涩五感迟滞,若不是他与李无疏各留了一枚银针,若不是秦坠月一早听到一切来龙去脉,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将对手拿下。

李无疏道:“我收回方才那句话。”

秦坠月按了按后脖子,对江问雪说:“脖子好痛。”

江问雪躲在竹帘后面,强忍着不去看罪魁祸首李无疏,磕磕巴巴道:“不……不知道,是不是睡……睡久了?”

江卿白见江问雪已脱险,终于可以放开手脚,长剑挥洒如电,招招要害,一式“阴阳三合”,朝宁断尘脚下连刺三剑。宁断尘双臂一展,撤身退出屋外,面前地面竟被刺出三道弯月状浅坑。

李无疏伸手一探阮柒,发觉他昏了过去,昏迷中还蹙着双眉,仿佛在挣扎着要醒过来。

应惜时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帮江卿白。”

李无疏追到屋外才发觉这方寸之大的院子,竟被剑宗弟子重重包围。

宁断尘倒不觉讶异,抱着拂尘长身玉立于重围之中,虽有发丝垂散,却仍不减道家翩然风度:“无备而来,还妄想反客为主,是我等草率了。”

如果不是江卿白才是事情的主谋,宁断尘与莫璇玑断不可能失败。在她们的谋算当中,江卿白至多给李无疏提供些许庇护,针对剑宗一连串变故的元凶,他定是站在对立一面的。

“你们最大的错处,不该以家妹相挟。”江卿白道。

江问雪作为剑宗上下唯一一个姑娘,备受宠爱,唯有江卿白平日里对她十分严厉,不假辞色,实际整个剑宗最疼她的,就是江卿白。

李无疏感到他出剑时,都带着怒火。

又是一招“无尽剑诀·极”,漫天剑雨落下,宛如将应惜时那招“暴雨梨花”放大了数倍。

宁断尘两手横握拂尘,祭出方圆一丈的护身气罩抵挡。她年长于江卿白李无疏等人,修为精深,挡这一招还不算过于吃力。

剑招过后,冯虚化光归来,江卿白刚一接住,就被宁断尘的拂尘卷住手腕。只见宁断尘左手在胸前捏了个诀,头顶顿时黑云攒动。

李无疏心中大呼不妙,宁断尘要召雷劈江卿白,只是不知道江卿白的体质经不经劈。

正束手无策,剑宗弟子后方一个人影冲他招手:“李无疏!接剑!”

李无疏认出那是失踪数日的段九锋。段九锋被江卿白藏起,好酒好茶伺候,不为外界风雨所扰,几日下来,不但把李无疏的剑提前锻好了,脸色也变红润了。

见他要将剑抛来,李无疏忙道:“不要!”

宁断尘的雷终于还是招出来了。只是没有如预料般劈向江卿白,而是劈到数丈之外的李无疏,以新锻的剑为引,把李无疏劈得形神俱裂。

李无疏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引雷体质,大约死而复生过于逆天,凡御剑而行都会引雷。

李无疏勉力支着剑,感觉自己像个漏风的风筝,浑身灵力都在往外逸散,然而剑上却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他的身体。与他本身修炼而得的灵力不同,那是一股清凉至极的纯阴灵力,充盈于他的灵脉却无任何阻滞感,非常神奇。

他细细望去,手中短剑寒光微烁,十分眼熟。

段九锋洋洋得意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我给它取名叫做‘裂冰’,还不错吧?”

——短剑裂冰,长一尺九寸,剑身银白,布满冰蓝寒芒,为李无疏佩剑。

在他不久前得失而复得的,沉浮如絮的十二年记忆里,这把短剑锋锐而沉默,伴他走过五年坎坷岁月。

如今它再次回到他手中,像时间之流中的一块沉锚,提醒着他,历史是一个循环。

他朝阮柒所在的厢房看了一眼,提剑加入战局。

宁断尘簇新的拂尘又七零八落,掉了一大半毛。江卿白却仿佛不打算放过她,一式“列星无陈”再接一式“不见蒙汜”,在场剑宗弟子无不大饱眼福。

正当他挥剑如笔,凌空铺出日月山河,一招波澜壮阔的“昆仑悬圃”将宁断尘困住,李无疏也发出一招“侠名无名”,阴阳两股灵力在周遭席卷,彼此中和,江卿白所绘水墨山河瞬间化无。

“李无疏!”

李无疏连忙道:“手误!”

言罢,两人一齐使出“斡维天极”,自左右两边向宁断尘攻去。宁断尘手中拂尘朝李无疏腰上一卷一拽,李无疏一剑便刺向江卿白,两人剑刃摩擦,带出一串火花。江卿白也未料到这一出,李无疏使了个巧劲,就把冯虚剑搅飞,插在三丈之外的地上。

“李无疏!你是故意的吧?”江卿白一把抓住李无疏。

“我不是!我没有!”

“你不信任我。”

江卿白一手握着李无疏肩膀,一手捏着李无疏手腕,“裂冰”在他的控制之下横剑一扫,剑气将宁断尘击退。看在旁人眼里,简直像江卿白怀抱着李无疏,手把手使出的这招。

宁断尘一脚落入剑宗弟子所布剑阵,十二名剑宗弟子交替出剑,将她身上割出数道剑痕。这比李无疏好多了,方才他与江卿白交手,凭江卿白一人就把他划成了雕花萝卜。

“将她擒住,不论生死!”江卿白对剑宗弟子下令道。

李无疏伤势沉重,为江卿白所制,一时竟无法挣脱:“你目的已经达到,何至于要赶尽杀绝?”

“我的目的?你又知道了?”

李无疏一愣。他以为江卿白的目的不过是离间几位宗主,各个击破,关入“齐物之境”,挟为人质,以求剑宗能在乱世自保。谁知道江卿白另有目的,他直觉判断和那本《补天鉴》有关。

宁断尘手里拂尘又断了。她却来不及从袖中再掏出一把拂尘,为破剑阵,她生受一剑,怒将一名弟子手臂折断。剑阵一乱,她才得片刻喘息,当即举手召来一阵飓风,将剑宗弟子刮得七零八散,随后头也不回地逃出小院。

江卿白两手擒着李无疏,也反被李无疏擒住,不能亲自去追。

李无疏道:“你不说清楚,我要如何信任你?”

江卿白默然不答,将他往旁边一推,收起冯虚径自走向应惜时阮柒等人所在的厢房。

“不必追了,她逃不出剑宗。”江卿白对周围弟子吩咐道。

“逃不出剑宗?”李无疏一时想到泽兰君,“你究竟在鸣凤山布下什么结界?泽兰君如何中招?他要未得你准许离开剑宗,所以直接进入了‘齐物之境’?”

江卿白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结界,整个鸣凤山就是‘齐物之境’,你我都身在境中。”

李无疏一愣。

江卿白步入厢房,冷眼一扫房内众人,对秦坠月道:“带江问雪回去休息。”

秦坠月还没把事情完全弄明白,但江卿白吩咐,不敢不从,于是把不愿离开的江问雪强行推走。

应惜时正在照看阮柒。李刻霜则盯住莫璇玑,方才受人所制的局面,现已逆转。

江问雪一走,江卿白便挥剑刺向莫璇玑,这一举动把李刻霜惊了一跳。

李无疏想也不想就拦住江卿白:“你还要杀手无寸铁之人?!”

莫璇玑道:“你动手吧。”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你若有什么冤屈,去向我师父讨吧。”

“事情既是我等合力促成,理应一起受劫,我并无怨言。”

谁都没听出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仿佛江卿白的一切所作所为,是为报复于莫璇玑等人。

可莫璇玑等人犯下何错?此事与湛尘真人有何干系?江卿白说整座鸣凤山都是“齐物之境”究竟是何含义?

李无疏皱眉望向江卿白。

江卿白并没有义务向他解释,挽起剑花,一身三化,三条分()身同时刺向莫璇玑。李无疏抓向中间分()身,却抓了个空,一剑向右边刺去,竟也是虚影。

一身三化不过是同修之时江卿白与他自行研究出来的小花招,奈何李无疏有伤在身还大动干戈,眼力已是不及,而且他天运不佳,逢赌必输,竟然被江卿白骗了过去。

只见莫璇玑颈项溅出一滩血红,随即倒地。

应惜时立刻上前查看,随后冲李无疏摇了摇头:“入梦了。你先前推测果然不错,此地有结界,结界之内,人死入梦,遁入‘齐物之境’。”

可是方才江卿白分明说过——没有什么结界,整个鸣凤山就是“齐物之境”,你我都身在境中。

这也就是说,所谓的“人死入梦”并非因为什么结界,所有人一旦踏入山门,即入“齐物之境”,境内“齐物我,齐生死”,人死之后,坠入第二层境界。

李无疏当日在山门前的巨剑被湛尘真人推了一把,便是进入了第二层境界,得湛尘放行,才能出来。

应惜时叹道:“如此一来,我也无计可施,只能靠他们自行突破境界,或有一线生机。”

江卿白长剑一荡,甩净鲜血,冯虚剑化光,变作一把折扇,被他挂在腰间。

李无疏拦住江卿白离开的身影:“你疯了?快把他们放出来!”

江卿白头也不回道:“你不如想办法赶紧把代行者弄醒,别让他也进去。”

李无疏回头看去,阮柒眉头紧蹙,将醒未醒,仿佛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预感。

他想起阮柒问他的话。

——人性反复无常。如果经历重生之前的一切,你还会如此豁达吗?

正因这条命曾被不计代价地挽回,才要一以贯之,矢志不渝。

李无疏横剑于颈上,又深深看了一眼阮柒。

江卿白似有所感,愕然回首,只看到他身如飘絮,倒在血泊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经常想要说点什么,但写完又一个个删了。总之感谢坚持陪伴到现在。

本卷可能还剩十多章。本卷完了之后,第三卷会等到攒完再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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