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比赛现场，评审公布了此次复刻的香后，现场果然掀起一片哗然。

“‘地母1995’？”叶沉有些不解，“这款香很经典，就算是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他们怎么这么大反应？”

董力探头看了看台上的情形，见自家两位参赛选手尚且情绪稳定，不由得松了口气，“还真给我们押对了，他们居然真的用经典香的小众版本来做考题。”

“地母确实知名度很广，但我们一般说起的都是初代或者浴火重生的2003版。初代最为经典，而当年在新的香精限制名录颁发后，地母因为用料奢华被禁了大半原材料，从此开始了长达近二十年的版本迭代，甚至一度陷入低迷。”

“1995版地母便是诞生于这一时期，它也被业界称为最丑陋的地母。”

董力解释道，“它用料和初版地母几乎完全不同，也没有其大气、包容一切的气度，所以当年一经发售便引起了群众强烈反感，只上架了一批便被紧急叫停。”

叶沉闻言皱了皱眉，“只有一批？那岂不是说明闻过这款香的人很少？这还怎么复刻？”

“J国这次为了给我们下绊子，可谓是得罪了所有参赛选手。”

董力挠了挠头，小心避开身旁激动的E国领队，“不过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们周总是个实打实的收藏狂魔，家里几乎收藏了市面上有的所有香水。”

叶沉抬眼看去，只见台上周景初确实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嘴角勾着常见的笑意，正在提笔刷刷写着清单。

他身旁临时从主位被换下来的苏炳焕则拉着一张脸，此时心情极差地对着J国选手翻白眼。

叶沉久违见他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时苏炳焕却突然如有所感地将目光转了过来，正对上叶沉眼底的笑意，当场一怔后周身那闲人勿扰的气场便散了，莫名有几分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凑到周景初身边看他写单子。

黄子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苏炳焕这厮好好的比着赛呢，脸红什么？！”

叶沉身形瞬间僵硬，董力也好奇地探头又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后便决定随他去，抬手看了看表，“这边差不多了，我送你们去备赛室吧？香道组的比赛也要开始了。”

叶沉收回视线，点点头跟着他向外走去。

自然就没看见苏炳焕又一次抬起眼，深深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在苏炳焕耳边响起，他骤然回神，就看周景初施施然收回方才打响指的左手，头也不抬，“差不多得了，这可是国际赛场上，有实时转播的。”

他边说边写完了最后一笔，将笔放下后把香单递给苏炳焕，“不想给叶沉惹麻烦的话，你就收敛点。”

苏炳焕有些不耐烦，“我们本来就是合法关系，怎么能说是……”

“你还不知道你的那些粉丝组成成分？”周景初轻飘飘瞟了他一眼，“当初你结婚的时候多少人就被伤了心，后来看你和对象关系并不亲近才稍作平息。”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叶沉的存在……你还想再伤害他一次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苏炳焕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他近乎凶狠地抬眼与周景初对视，可周景初毫不退让，直到他自己承受不住那目光中的指责，狼狈地转身去了香精库取材。

虽然周景初话说的难听，可确实是他面临的严峻现实。

他不能再让叶沉受到一点伤害了。

与此同时，因为他们这边的小插曲，国内转播的弹幕上已是热闹开了：

“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想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就凑一块参赛了……”

“这和让奥特曼和小怪兽一起打三体人有什么区别！”

“但不觉得很好磕吗！相爱相杀prprprp”

“而且苏总好凶哦，刚才那个眼神好像狼王~~周总一个眼神他就甘愿投降了哎！如果这都不算爱！”

“btw……有人注意到苏总刚才对着镜头外看的那一眼吗？”

“啊啊啊我以为只有我看到了！本来贼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突然就软了！”

“而且他脸！红！了！！世界奇观啊！！”

“所以他看的到底是谁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呜呜。”

“先专注比赛！唯粉你们自己出去哭去！”

“不过这个题目真是哈哈哈哈，哪个脑袋冒泡的人会收藏1995这种恐怖的东西，更不要说苏怼怼了。”

“但是看周总还蛮有把握的样子哎……所以真·脑壳冒泡的人在这呢？”

“我靠朋友们！去看隔壁香道组的题目！比1995还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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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黄子华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玩意，‘不许使用花入香并做出一款花香，限时三小时’？搁这给我套娃呢？！”

叶沉有些无奈，“不是说这关是复刻么？怎么成现场制香了。”

“大概是各国的传统香道实在太不同了吧，J国那群人再不要脸，也不能真的让人家复刻他们本国的东西。”

黄子华说，“再说他要求的也是做一款古籍里有记载的香嘛！这怎么不算复刻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花非花”这个主题对在场绝大多数司香师来说绝对是超纲了。

叶沉他们右手边的香台上，两个F国人已经原地开摆，四处张望期间见他们也站在原地不动，友好地搭起了话，“这题也太难了，对吧？J国人可真不是东西。”

叶沉向来不喜背后说人，此时便也只是礼貌地弯了弯嘴角，“您二位不去取材料吗？”

F国人大手一挥，“我俩就是进来凑数的！F国本身就是香水的发源地，哪有香道的说法！”

叶沉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两个人摆烂的原因居然是这个，一时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还是黄子华从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才骤然回神，“怎么了？”

他一扭头就看见了黄子华怒气冲冲的一张脸，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听身后响起一个近些日子来已不算陌生的声音，“叶先生这副模样，别是想不出该用什么香来参赛了吧？”

岸谷一郎不知何时已从材料室取完了药材回来，此时由身后的助理捧着满满当当的香匣，一脸的志得意满，“看来Z国的香道也不过如此嘛！”

他已是挑衅到了他们脸上，叶沉自然也没有再听之任之的道理。他目光略一低垂，从助理手中的香匣中扫过，“白檀、木香、苏合油、麝香……哦，你要做智月木樨香？”

岸谷一郎眼神一暗，“你倒是好眼力。”

“毕竟你们手中也只有《沈谱》这一本香谱，可供选择的不过寥寥罢了，很好猜的。”

叶沉弯了下眼睛，“放心，我不会抄袭你的想法，毕竟华夏香道盛行几千年，所藏香谱众多，当然还有其他的选项。”

他一句话同时阴阳了J国香道完全来源于Z国、且岸谷家手段卑劣这两件事，岸谷一郎脸上顿时青红一片，半晌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就拭目以待了，告辞。”

目送那两人离开后，叶沉也收回了注意力，迈步向材料室走去。

他有句话说得确实没错，Z国香谱众多，符合“花非花”这个主题的香方自然也有很多，先前他久久未动不过是没想好该具体用哪一款香。

这题来的让他措手不及，仓促迎战的结果就是他的脑子里像是瞬间塞满了整个花园：木樨、牡丹、清兰、芳菊……所有做过的花香在他脑中齐齐滚过，他一个个比对过香方，试图从中找出符合主题的最优解。

可题目只要求做出花香，并没有具体局限在某一种花上。

而真正百花齐放的春天……

叶沉拿着茴香的手一抖，猝然想起了苏炳焕先前递给他那瓶香水时的眼神。

曾经为了哄一个少年开心，他一个向来偏爱木质香调的传统司香师难得主动做了花香。他彻夜翻遍了手边所有香谱，取各家之精粹，将一整个春天都藏进那枚小小的香饼之中，只为了给来不及看到山中春景便要离开的少年带来万物复苏的气息。

他还记得那男孩点燃香饼、闻到层出不穷又变化多端的花香后惊喜的眼神，他也记得那天深夜他因为对方即将离开而辗转难眠，披衣起身时却看到那少年枯坐灯下，见他来了才哭丧着一张脸，“叶轻，我怎么调不出百花香的香水啊。”

彼时叶沉满腔难舍之情都化作了无奈，只得摸摸他因为失落塌下去的肩膀，轻声安慰，“我也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做出‘雪中春信’，而你做百花香却是真正的无中生有，当然不能急。”

他垂下眼，避开少年苏炳焕看来的目光，藏住眼底的伤心，“等到我来找你的时候，希望能看到香水版的‘雪中春信’，好不好？”

而那封信却再也没能到他的手里。

从此千里冰封，朔风呼啸，他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了太久太久，直到已经习惯了风刀霜剑言如雪，才终于等来了那一封迟到了太久的春日来信。

可他已经不再期待春光。

叶沉站在雪亮的灯光下，轻轻闭了闭眼，重新集中起神智。

虽然曾经已经决定再也不做这款花香……可这毕竟是比赛现场。

他很快重新开始动作，香道组的转播镜头立刻便捕捉到了一片死气沉沉的赛场上少数几个斗志昂扬的人，当即便把镜头切了过去。

而已经快速以绝对优势结束了本组比赛的周景初他们正站在台下，苏炳焕目光逐一扫过叶沉台上的香料后，很快便意识到了他要做哪一款香。

他心底刚刚升腾起一丝感慨，可看清了叶沉的研磨动作却猛地反应了过来，“不好！”

周景初被他吓了一跳，一转头便看见这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心底当即便是一沉，“怎么了？”

“叶沉中计了，雪中春信根本不可能在三个小时内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智月木犀香:来源《沈谱》，白檀一两，最好用腊茶浸渍；木香、金颜香、黑笃耨香、苏合油、麝香、白芨末各一钱。将以上原料研成细末，用皂荚胶调和，放入臼中，捣制千下，用模子脱制成形，依寻常方法窖藏、焚烧。此香中多味香料已失传，此处做艺术处理。

*雪中春信放在下章中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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