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华当即就炸了毛，“怎么会是他们两个？！”
董力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实在是摸不清这个所谓的小助理的套路，看起来比叶沉这个正主脾气都要大些，可偏偏叶沉也一副放任的态度，此刻也不知为何垂着视线，他只能硬着头皮试探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领队，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手下的队员之间有矛盾。但如果他们之前就有旧怨在身，哪怕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最佳选项，也得再次考虑。
叶沉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您不用介意，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我不会把情绪带到赛场上。”
黄子华担忧地看着他，叶沉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备战呢？”
董力仍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解释道，“从明天开始，这次我们的准备时间非常紧张，赛委会给出的目标是希望我们能拿到全品类的第一名。”
叶沉皱眉，“要求这么高吗？是因为参赛选手的原因？”
“不完全是。”董力神情凝重，“我们得到了内部消息，J国这次设置的一等奖奖品，是当年从我国掠夺走的一本香谱原稿。”
叶沉骤然抬眼，“掠夺走的…难道是《沈谱》？！”
董力苦笑，“先前陈方圆说你家学渊博我还不信，但这么快就能锁定失传香谱的名称，看来你是真的对此了解甚多。”
“没错，就是《沈谱》。J国此举可谓是挑衅到了我们家门口，这也是我们首次公开海选的原因，华夏大地有太多能人志士，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属于我们的文化瑰宝回家。”
叶沉后槽牙紧了紧，“是，我当然要夺回从叶家流失的东西。”
陈方圆一惊，“你的意思是，《沈谱》曾经也是你家的珍藏？！”
“这是我曾祖父辈发生的事了，也是我辈中人世代相传的使命和执念。”
叶沉直视着董力，“您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又简单交流了赛制的具体内容后，他们终于能回到临时住所休整。送走了一脸担心的黄子华后，叶沉轻轻合上门，将额头抵在了门板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为了推广香道而答应参加的一场比赛，居然能和家族的执念有关。
如果说先前知道一起参赛的调香师是苏炳焕和周景初还让他有所顾虑，在知道J国将《沈谱》拿出来作为奖品后，他便彻底放下了任何私情。
毕竟从客观角度来看，这两个人确实是国内目前能找到的最顶尖的调香师了。
叶沉缓缓闭上眼。
他再不愿意和苏炳焕扯上关系，都是他自己的事，可如今事关民族荣耀和家族大业，他作为叶家继承人和华夏子孙，本就应该挺身而出。
……哪怕他最初答应北上，本就是为了躲开那个带给他所有痛苦和伤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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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叶沉按照头天说好的时间和黄子华一起前往会议室集合，一进门果然就看到长桌另一头坐了两个格外眼熟的身影。
他礼貌地对周景初一颔首，最终在他们对面坐下，全程无视苏炳焕几乎粘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脸看向董力，“咱们今天的训练项目是什么？”
作为一个钢铁大直男，董力对此时会议室内莫名微妙的氛围感到了一丝茫然，但看了看几位选手的脸色，当即明智地决定还是别问的好。
“哈哈，您几位都是业内大拿了，哪犯得上我来培训。前面两关都是个人赛，相信各位都没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主要还是想培养一下大家的默契。”
他看向一直痴痴看着叶沉的苏炳焕，微皱了下眉，“苏总，苏总？”
苏炳焕对外界的一切声音充耳不闻，还是周景初实在看不下去，抬肘给了他一下才骤然回神，“嗯？什么事。”
他被岔开了注意力，视线便不能再停留在叶沉身上，神情里的那份不爽便直接带到了脸上。
董力也算半个香圈的业内人士，隐约知道一点这人不好惹的传说，此时见他果然和传说里那样说不了两句便要翻脸，心里一边叫苦不迭这祖宗到底为什么不情愿还要来参赛，一边却已在飞速给自己想着台阶。
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那向来谦逊有礼的司香师不带什么感情的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看着就要发作的祖宗居然真就偃旗息鼓了！
叶沉收回视线，就看董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抿了抿唇还是示意对方继续。
董力一脸的如梦似幻，继续分组，“那麻烦小叶老师和周总你们先沟通一下……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没了声儿。
实在是这次连黄子华都控制不住看了他一眼，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着实是说不下去啊！
忍不了一点的苏炳焕这下脸色是彻底难看了下去，修长手指不停在桌面上敲着，“凭什么让他俩一组？姓周的这点水平，还能懂香道？”
坐在他身边的周景初倒是好涵养，当面被怼也不变笑脸，“那也要看小叶哥的个人意愿吧。”
他轻飘飘一句话，苏炳焕却是几乎要拍案而起，董力赶紧打圆场，“主要是考虑到您的个人风格太鲜明了，个人赛才更能充分发挥您的长处。当然如果您执意要合作的话也是可以的，这些具体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他求助地看向不知为何仿佛这几个人里主心骨的叶沉，“小叶老师有什么合作倾向吗？”
叶沉叹了口气，抬手摁了摁眉心，“从个人能力来看，苏炳焕对香道的了解程度确实要更多些。”
苏炳焕闻言双眼一亮，可叶沉放下手后看了他一眼，却让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猜到叶沉不愿再见他，可怎么也不想会在叶沉的脸上看到这种仿佛被什么碍了眼的神情。
叶沉没再多看他，只抱歉地看了周景初一眼，“抱歉，不是刻意针对你。”
周景初面上带了几分无奈，视线从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的苏炳焕身上一扫而过，“你为了这次大赛，牺牲也是很大了，没事，以后再给我个合作机会就行。”
分完组后董力几乎是用逃的远离了低气压的中心，黄子华守在叶沉身边抱着手臂瞪着苏炳焕，还是周景初实在看不下去，亲手把人拉到一边陪他复刻原版香。
长桌边转眼间便只剩他们两人，苏炳焕看着对面垂眼整理着香料的叶沉，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攥紧又松开几下，才终于鼓足勇气起身上前，“叶沉，我……”
“我不想追究你们选择参赛的原因，但还是很感谢你能为我们夺回国宝增添一份助力。”
叶沉果断开口打断了他的欲言又止，注意力始终集中在眼前的香料上，语气平静，“所以，我们从哪种香料开始讨论呢？”
他终于抬起眼直视这个一直回避的人，在对方那仿佛受了伤的神情中，却感到内心的一片平静。
原来真的对一个人彻底失望以后是这样的心境，他的喜怒哀乐不会再随着苏炳焕的一言一行而动，甚至都不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就能获得一潭古井无波。
苏炳焕定定看着眼前的叶沉，终于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酸胀在心底蓬勃生长。
他要承认，自己以职业调香师的身份参加海选确实是对其他参赛选手的不公平，可在确认了叶沉的去向后，还是硬着头皮给海选邮箱投了申请。
他知道自己那份堪称精彩的作品清单能保证再次和叶沉合作，他不能也不敢承受再一次失去叶沉的可能，哪怕他的存在本身便会给叶沉带来困扰。
苏炳焕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蜷在掌心的指尖嵌入手心。
不能急，不能再搞砸了。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他深深藏在心里整整十年的人，又被他的无知自大伤害过一次又一次。
但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叶沉就在这里，等着他一起去探讨香道和香水结合的各种可能。
这一切就好像是时光倒流，种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们仿佛仍是初见时的那两个满腔抱负的少年，要用自己所学给出一种融汇贯通的可能。
只是和当年相比，他们都已经成长了太多。他不是那个自己风格都尚未明确的懵懂少年，叶沉眼底也沉淀了岁月的痕迹，他们都有着更为成熟的技巧和丰厚的知识储备。
或许当年搁浅的问题，也能在这里重新找到最终的答案。
周景初抬眼看了长桌另一头已经开始讨论的两个人，眼底划过一丝没落，眼神暗了暗，立刻便被一边闲得无聊的黄子华敏锐捕捉，“喂，你看什么呢？”
这次他跟着叶沉北上，临行时被兄弟们抓着恶补了一通这几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此时一看周景初又有了作妖的苗头，立刻就要制止，“警告你啊，你来就好好备赛，别想有的没的啊。”
周景初眉尾一挑，小心拿开正在酒精灯上加热的香精，放在定位架上等待降温后定色。
他的动作仍是不慌不忙，透着一贯的气定神闲，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含着一贯的笑意，“你如果真的为叶沉着想，不是更应该让他远离苏炳焕、给叶沉换个伴侣么？”
他直起身，轻推了下眼镜，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陷入混乱的大男孩，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大家不过是公平竞争，我也选拔进了参赛队伍，你怎么还差别对待呢。”
黄子华被他噎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道，“可你又不是真的喜欢小叶哥，干什么要装成一副深情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沈谱》：北宋水利学家，藏书家沈立所撰，现已不存。此处做了艺术化处理。
宋代香学著作“洪陈沈叶”分别指的是：洪刍《(洪氏)香谱》、陈敬《陈氏香谱》、沈立《(沈氏)香谱》、叶廷珪《名香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