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初眼底笑意不减，“确实，作为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我做不到为了一次合作抛下所有。”
祁山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正要开口却听周景初又道，“可这些才是我的优势。”
“苏炳焕他确实牺牲颇多，但是被他轻易抛弃的那些东西，他的出身和已经成就的事业，那些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没有了根基，就算真的想要东山再起……”
周景初嘴角轻勾，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尖，“他，以及你们，怎么就那么确定被他抛下的一切会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话说得隐晦，可祁山向来最能听弦知音，此时脸色已经变了，黄子华还是一副不在频道上的茫然表情，“啊？他本人那么大的影响力在那呢，还需要别人给机会？”
祁山紧了紧后槽牙，极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如今国内香圈并不是实力至上的时代，人们的用香习惯才养成不过几十年，大多数人的品鉴能力其实并没有达到很高的水准。”
“所以评价一瓶‘香’是好还是坏，就全部由所谓的香评家一手掌握……”
他抬眼看向周景初，声音变冷，“想不到周先生的手段竟是如此卑劣，叶沉真是看错了人。”
周景初闻言叹了口气，淡淡摇头，“这并非我本意，而是苏家的意思。”
“苏炳焕确实是如今国内最顶尖的调香师，但他能到达如今的地位，背后当然也少不了苏家成熟团队的运营。苏家既然能把他捧到天上，自然也有的是法子让他跌落谷底。”
他目光诚恳地看向仍绷着一张脸的祁山，“我也是不忍心看着叶沉跟着他再沉沦。所以还劳烦您给纪老板带个话，既然苏炳焕的没落已成定局，贵山庄是否要考虑更换合作调香师以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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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的暗潮汹涌对此时的苏炳焕来说毫无意义，自从知道了叶沉的真正身份又被他无声拒绝后，他的心口便一直有激荡的情绪在反复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叶沉就是叶轻这件事对他而言，便是最痴心妄想的贪念都不曾敢这么想过。
不过这样也确实能够解释，为什么他初见叶沉时已是彻底死心，却能在日后的朝夕相处中重新点燃心火。
原来他以为的乍见之欢其实是久别重逢，而他以为的日久生情，其实早在少年时便早早埋下了萌芽的种子。
那一丝极细微的好感淹没在了少年人轻快又明亮的懵懂无知里，又在此后漫长岁月中被无望的思念浸润，逐渐生根发芽，在幽暗之处长成一株带刺的毒藤，将少年人柔软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不敢再回忆往昔。
也因此被遮天蔽日的树影盖住了双眼，居然没能认出，他就是他。
苏炳焕回到自己的房间，自搬到山庄上以来第一次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精油套盒，试图在一片混乱的情绪中找到一线平静。
虽然自幼便接触调香，但他真正喜欢上调香，其实是在当年听说叶轻出事以后。
那段时间他的崩溃远远超出了一个将将成年的少年人所能承受的范围，而家族压下的压力却不曾减轻。
叶家出事以后香道传承的路便断了，他被父母逼着远走F国，放弃对香道的研究，继承家里的香水事业。
也是在那里，他才第一次从调香的过程中获得久违的平静。
蒸馏，滴定，固色……每一步他都曾在那个人面前展示过，他已记不清那人的容貌，却还记得那人在看着试管时明亮的眼睛。
从此以后，他做的每一瓶香水，都带着那个人的影子。
苏炳焕终于回神，看向手中已经成型的香水。
这些年来，调香几乎已经刻在他的肌肉记忆里，哪怕本人的精神世界多么摇摇欲坠，也能一步不差的完成一瓶香水。
甚至有几次他在神游太虚之时无意识做出来的香，反倒比精心搭配的香调更为让他惊艳。
他的审美风格本就偏奇诡，而日常工作出品的香要顾忌着大众品味，其实并不能太放开手脚。
而那些无意识之作则更显诡谲，神秘、幽远，就像密林深处尾针泛着冷光的毒蝎，让人一闻便如坠幻境，不可自拔。
苏炳焕拧开盖子，苦中作乐地想看看自己在方才那样的心境下又做出了什么“带毒”的作品。
这一闻，却是彻彻底底地怔在原地。
窗外夜已深了，蝉鸣渐歇已是一片寂静。皎洁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洒在地面如一汪清泉，照在男人僵硬到仿佛石化的身上。
又过了很久很久，那身影才终于动了。他像是瞬间丢失了所有气力，脸深深埋在手掌中，压住了一声极深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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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纪景弦刚推开门准备去前厅，猝不及防被人堵了个正着。
“你这是……一宿没睡啊？”
她揉了揉眼，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苏炳焕，又迷茫地低下头看了看对方塞到她手里的玻璃瓶，“这是什么？香水？不是你送我干嘛，赶紧去哄叶沉啊！”
“之前说好的山庄限定，你先试试，需要调整的跟我说就行。”
苏炳焕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试图缓解一直鼓噪着的太阳穴，因为蹙眉的缘故本就轮廓分明的眉眼更显阴翳，“憔悴的这么明显么？”
“黑眼圈都快掉到颧骨了，还说呢。”
纪景弦随口怼了他两句，赶紧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里小巧的玻璃瓶上。
那是个常见的香水瓶，应该是苏炳焕随身携带的样品瓶，但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其中缓缓流淌的液体。
她一直都知道，作为SU的首席调香师，苏炳焕的风格向来是以奇异诡谲出了名的，所以一开始对方主动请缨的时候她着实有过犹豫，担心对方的风格和庄上的气质南辕北辙。
可她手里的这支香却没有多么诡异，它周身是淡淡的浅金色，对着光看去居然有浅淡的七彩流光。像是有人把乍现的天光尽数收进了瓶中，才得来了这一满瓶的流光溢彩。
纪景弦怎么也没想到，头天他们闹成了那样，苏炳焕居然还能有这个闲情逸致把之前说好的香做出来，而且肉眼可见地发挥稳定，出手不凡。
此时对方看起来除了有点憔悴外也半点不见昨晚的失态，像是把汹涌的波涛都藏在了平静的海面之下，让人反而更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但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太过问，便拿着那只香准备去给其他人一起品闻。
苏炳焕跟她一起乘船去了前厅，刚走近大堂视线便下意识地开始四处扫视，找了一圈却没找到那个他想见的人。
想来也是，昨天那个情况，叶沉怎么都不想再见到他才对。
他垂下视线，挡住了眼底骤然翻涌的情绪，隔着口袋摸了下藏着的另一瓶香，抱着手臂向后轻轻靠在墙上，闭上眼隔开周围所有或试探或担忧的视线。
黄子华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狠狠一拍大腿，没再开口多问，“你们研究什么呢……”
他才刚走进聚成一团的人群，却已经先闻到了一阵极淡的浅香，当即便是精神一振，“这是什么？！”
“闲云庄的限定香水，苏炳焕今早给我的。”纪景弦接过胡斐找来的一把试香纸，分给众人，转头招呼苏炳焕，“苏总别入定了！来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苏炳焕仍然没动，她撇了撇嘴，正要自己再闻，手中的试纸却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水沉香为底调，龙涎香以扩香，青竹为过渡……”
周景初细细品闻片刻，抬起眼看向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的苏炳焕，神情复杂，“檀木荷花？你什么时候发明的新组合？”
见讨厌的人来了，苏炳焕也打起了精神，一扬眉尾，“自己做不到就不要质疑别人，懂？”
周景初无奈摇摇头，“比创新整个华夏大地都没人比得过你，但你确定你的风格和庄上适配吗？”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认定我只擅长一种风格。”
苏炳焕看着周景初有些难看的脸色，嘴角带上挑衅的弧度，“还是说，你自己只会一种，就觉得别人都只有这点能耐？”
“……有功夫在这打嘴炮，不如先想想怎么把叶沉哄回来。”周景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果然就看到苏炳焕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沉默着和苏炳焕对视了一会，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抬手指了个方向，“在那边，我路过听了一句，有人在邀请他出山，去B市。”
“你再不动作快点，就要真的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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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世界调香师大赛，我一个做传统香道的人又帮不上什么忙。”
叶沉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拈了一片荷叶在手中，听电话那头的陈方圆瞬间提高了声音，“怎么会没关系！你是不知道J国人有多过分！”
从接到消息以来陈方圆已经急了一个晚上，此时便像竹筒倒豆子般劈里啪啦一通输出，“J国人在调香上的成就向来是比不过欧洲那群历史悠久的调香师，往年都是和我们菜鸡互啄的。”
“但今年他们承办了比赛，为了不在家门口输的太难看，居然硬是把香道单独作为一个项目加到大赛里了！”
叶沉皱眉，“可是各国在香道上的差别可太大了，没有统一标准又该怎么评比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陈方圆一拍大腿，“比的内容他们定，评委又有一半都是他们自己人，这不是明晃晃的搞黑幕么！”
“这要是之前我们也没办法，但现在你出山了。”陈方圆爽朗一笑，“J国那所谓的香道可都是从咱们这流传过去的，你可不得碾着他们打吗！”
作者有话要说：烦请大家一定要提出剧情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哦！喜欢也可以点点收藏~本文参加奋斗乐章和幼苗培育啦，感谢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