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回到会场,重处在光线明亮的环境中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心跳仍在鼓动着,他擦去额角的冷汗,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
哪怕自认已和苏家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可真的对上苏炳焕的父亲、那个带人砸了自己香馆的罪魁祸首,他居然还是会止不住地害怕。
他尚未完全平复好情绪,便去吧台那要了杯酒。等待过程中视线自然放空,直到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陈方圆一下拍在他的肩头,“躲哪去了!我找了你好久,有事要和你商量。”
叶沉勉强提起精神,“您请说。”
“是这样,我刚才和我同事们商量了,如今香道传承近乎断绝,你这一直自己摸索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首都去学校里开班教学?”
叶沉一怔,下意识便要推辞,“可是我并不是老师……”
陈方圆呵呵一笑,“你这就太谦虚了啊!先不说香道式微,哪怕是在几百年前的鼎盛时期,又有几个人能和你叶家比司香?”
他看着叶沉肩背挺直、坐姿端庄的模样,越看越满意,“我们也知道,让你立刻就拿出一套系统的教学方案也不现实,所以打算让你先以香谱为文本进行解说,实践我们也先放放,你看如何?”
叶沉显然也没做好心理准备,便有些犹豫,“感谢您的认可,但我手上目前也有其他合作在身,还是再考虑考虑,之后给您答复,行吗?”
见今天一时半会得不到准确答复,陈方圆也松了口,“那好,反正我的联系方式你也有,想好了联系我就成!”
大致聊好后续的联系后,叶沉看了看场内众人没有丝毫结束的意思,想到苏炳焕那边不知是什么情况,思索片刻还是和陈方圆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场。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苏炳焕的对话框,正要给对方打电话却突然进了一条消息,像是对方掐着点给他发来。
“苏炳焕:我在楼下等你。”
叶沉立刻收了手机,加快脚步下了楼。
楼外夜色已深,酒店周围绿化做的很好,此时沉沉树影掩去大片景色,叶沉一时找不到苏炳焕的身影,微拧起了眉。
他正要重新联系对方,身后却骤然有一道雪亮灯光划破前方黑暗。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怔在原地。
苏炳焕靠在他那辆银白色的超跑边,车前灯太亮让叶沉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模糊看到男人挺拔的身形和微抬的右手,冲着他温声道,“叶沉,这边。”
他敏锐地察觉到苏炳焕今晚有几分反常,走近了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味更是眼尾一跳,知道到底还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们靠鼻子吃饭的这群人向来对烟避如蛇蝎。因为尼古丁会麻痹人的神经,进一步影响到嗅觉。
而在一微克精油都要反复斟酌怕影响到最终香味呈现的苏炳焕那里,烟是万万不可能主动去碰的。
除了……
叶沉担心地上前,“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苏炳焕随着他的视线落点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烟,愣了一下才把烟头掐了,“抱歉,熏着你了吧?”
今天为了来找叶沉他走得急,此时仍是在山庄里活动时穿的休闲衬衫西裤。为了散去烟味他一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口反复扇着风,布料起伏间隐约可见清晰的肌肉线条。
叶沉抿了抿唇,视线避开看向一边的车灯,“没事,我们先回去吧,也不早了。”
上车后叶沉几次试探,苏炳焕都回避开了方才和苏家人对话的内容,反倒主动问他先前宴会上的事,“所以你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人?研究院内部的聚会都能打入,我们叶老师真有魅力。”
叶沉无奈摇头,“你说的什么呢?以前和家里有过合作的老师罢了。”
他想到了陈方圆方才的邀请,坐直郑重道,“不过他们确实有邀请我去首都授课。”
苏炳焕握紧方向盘的手一紧,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你会去吗?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渠道。”
叶沉叹了口气,“我也在犹豫,毕竟直播这边也才有了起色,如果接受了授课邀请岂不是要重头再来?我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苏炳焕视线落在车窗外,眼底神情复杂,半晌轻笑一声,“没事,就算你真的决定去了,我也会陪着你的。”
叶沉一怔,“什么?!那你自己的事业呢?你的家人都在A市,怎么能说走就走?”
“这都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苏炳焕弯了下眼睛,“只要你还允许我继续追求你,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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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车上苏炳焕最后的一通自白,叶沉思绪乱成一团,顾不上再思考他话里的深意,一路迷迷糊糊的便回了山庄。
他们刚停好车,才从车上下来,却看到山庄门口居然早就有一群人在翘首以盼,“你们终于回来了!”
黄子华抢先一步冲了过来,举着手机一脸震惊地对着苏炳焕,“你们出去发生了什么?!怎么苏家连夜发声明要把你除名?!”
叶沉愕然回头,“什么?!”
他猜到方才苏炳焕和他的家人之间的交谈不会有多愉快,但怎么就到了要从族中除名的地步!
苏炳焕却是一脸早就知晓的平静,甚至还有闲心轻“啧”了一声,像是在不满黄子华突然在叶沉面前捅穿了这件事,“他们还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纪景弦也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有几分焦虑,“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主动要求的,放弃苏家的继承权,以换取他们以后不再干涉我的生活。”
苏炳焕冷静道,略有几分痞气地勾了下嘴角,“就是可能话说的有点难听,激怒他们了吧。”
他没说具体的细节,可叶沉毕竟是当事人之一,知道苏父当时的情绪,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到底爆发了怎样的冲突。
可苏炳焕表现的好像他们之间只是达成了一种普通的合作关系,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平静的像是放弃的并不是曾经朝夕相处、血浓于水的亲人。
叶沉深吸一口气,“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程度的。”
纪景弦看了他们一眼,拉着黄子华避开给二人留下空间。等旁人都离开后苏炳焕抬眼看去,就看到叶沉满脸的担忧中透着些许不赞同。
他低垂了目光,轻声道,“我就是怕你会这么想,才在你问我的时候没有正面回应。”
“其实我本来真的有想过,要不要用我脱离苏家这件事来换取你的同情心。”
苏炳焕仍看着地面,让叶沉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本来可以说,‘我只有你了’,你是个责任心那么强的人,我知道只要我真的说出了口,你从此就不会再对我置之不理。”
他剖开了自己充满了自私与算计的内心,在叶沉面前彻底暴露了所有的不堪。他像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孤注一掷压上了所有的筹码,要换叶沉再给他们一个重头开始的机会。
叶沉闭了闭眼。
苏炳焕这个人,看起来好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对谁都不耐烦,脾气上来了连身边人都敢怼,像是生来便是个恶霸,毫不讲理,任性妄为。
可他到底还是那个赤诚的少年,从不曾真正做过伤害别人的事,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就像他明明说了那么多幽暗的心思,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想将自己的牺牲瞒住,只用玩笑的语气试探一句,“我可以继续追你吗?”
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叶沉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无垠苦水,快步上前,在苏炳焕惊讶的目光中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如果苏炳焕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牺牲……
他是不是也可以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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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叶沉掐着一般人上班的时间给陈方圆回了电话。
“……是,不好意思,我昨晚回来仔细考虑了很久,还是不能出任导师一职。”
叶沉靠在窗边,手机里是仍在试图劝他的长辈,眼前看的却是一片天高路远的景象。
“我很感谢您为我提供这个机会,但开班教学能接触到的学生毕竟还是有限的,我一个人的精力也有限,目前还是更想先试试让更多的人加入到香道的队伍中。”
“好的,感谢您的理解,以后常联系。”
挂了电话后他长输一口气,看着窗外不远处的荷花池,更觉心胸开阔。
正式拒绝了陈方圆的邀请后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其实昨天对方提出邀请后他便有些抵触,只是当时一是碍于情面不好当场回绝,二是自己也没有考虑清楚抵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但昨晚回来仔细考虑了以后,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在抗拒香道精品化的老路。
开班教学以后面对的学生有限,能教授的内容也有限。而香道涉及的学科面又太广,是一门需要日积月累的学问,更加注重实践出真知,并不是说全靠书本上的知识就能传承。
他还是更想亲自传道,激发更多人对香道的兴趣,如果有人想更深入的了解那也是以后的事,目前考虑还是太早。
再说,他还有苏炳焕。对方已经脱离了苏家,虽然也说了和自己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想对他负责。
思绪刚转到对方身上,他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了敲门声,开门后正迎上苏炳焕一张笑脸,“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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