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顿感一阵莫名的尴尬，下意识就看了苏炳焕一眼，却看对方好像没注意到那条弹幕，当时心里就松了口气。
然后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番情绪波动的莫名，内心自嘲一哂，还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直播间。
因为苏炳焕这一突然的露面，此时直播间的热度已是完全失控，黄子华头疼地撑着额头让开了主镜头的位置，让苏炳焕去对付他那群闻风赶来的粉丝。
苏炳焕微低头略表歉意，落座后看了眼弹幕，就看弹幕还在就先前自己那句“喜欢的人”争论不已，因为至今没能给出具体是谁，竟已是扒起了曾经的旧账。
他心下一惊，赶紧看了一眼叶沉的表情，却看对方一副完全没注意的样子，心里略感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开始逐个解释。
“卡利俄尔？那是上学时同组的组员，是，我知道他之前还在网上给我留言，但那也只是调香师之间的正常切磋。”
“苏丹青就更不可能了。”他嗤笑一声，“那是我不成器的堂弟，没把我气死我都要谢谢他。”
“还有林涵……”
他突然收了声，叶沉不可回避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想要知道他会怎么介绍这个所谓的白月光替身。
不过说来也怪，林涵陪他这么多年，万万没有如此轻易便被他放弃的可能。
可从苏炳焕找来的这几天以及之前的种种来看，他好像真的完全放下了林涵，他轻易割舍了与对方有关联的一切，好像再无留恋。
叶沉不禁十指微蜷，垂下眼睑。
虽然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还是会难免忍不住要好奇。
短暂的沉默后，苏炳焕终于开口，“林涵与我只是普通友人，因为旧时相熟所以走得近些。”
听到这里，叶沉微微一哂，心想果然人都是会无意识美化自己，一旦狠下心要撇清关系，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
他眼底仍带着些许嘲讽，一抬眼却正对上苏炳焕看过来的视线，当即便是微微一怔。
那双眼里不见任何躲闪，端的是一派澄澈清明，好像押上了所有的一切，来祈望获得期待之人的相信。
苏炳焕看着他，再次开口，“当然，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曾经确实给过他很多优待，但以后不会再有了。”
因为他这番发言，弹幕静了一瞬，又缓缓滚动起来：
“他视线飘了……盲猜一个镜头外是小叶哥。”
“楼上这还需要猜吗？！”
“闲云庄腥风血雨再次预定！”
叶沉在镜头外，此时并不知道弹幕发生了什么，只匆匆回避了苏炳焕的视线，从香匣中拿出准备好的香，准备点燃后立刻便离开。
他不愿再去想苏炳焕是想要向他证明什么，也不想再去反复求证。而他因为苏炳焕这一出变故在理疗室已经耽搁了太久，眼看着就要耽误今天的熏焚工作。
黄子华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赶紧岔开了话题，“小叶哥，今天给我这屋用的是什么香？”
“梅林香*。”叶沉答道，黄子华顺手便把镜头转向了他点香的手，弹幕也被转移了兴趣：
“这又是什么高级东西？也能用烟作画吗？”
“上次那个场面真是绝了哇！我到现在还在舔回放！”
“我种花家的香道真的牛的！J国自称香道正统，也做不出来这种大场面吧！”
叶沉却没空抬头看弹幕，今天的香烧起来比较复杂，他将香饼放在银叶上后小心点燃，确定能继续燃烧下去才重新抬头，看向直播间的评论，“嗯？引烟入画？”
他无奈地弯了下眼睛，“这个当然不能了，虽然除了丁公美香篆确实还有几方香能用烟作画，但那些都是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在不用特殊展示的场合一般不会点的。”
“今天点的梅林香比较复杂，共用到沉香、檀香、盯向、樟脑、麝香等材料，需要通过细研、怀干、汤煮、去浮蜡等多种工序，较为复杂，点燃时也需要专门用银叶衬托，便不建议各位朋友在家中自行尝试了。”
“不过传说中梅林香是古时文人最偏爱的香方之一，取自梅花‘凌寒独自开’的孤傲，燃之可得幽幽冷香，随风袭人，也很符合我们子华中医圣手的身份。”
叶沉一边娓娓道来，一边一件件收好了自己的香器，冲黄子华点头致意，“那你先忙，我便告辞了。”
他这边还没出门，就听里面黄子华已然得瑟了起来，“听到没有！孤高！清冷！我小叶哥专门给我用这种名贵又麻烦的香，这是明晃晃的偏爱懂不懂！”
“什么争宠！我还需要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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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华一人便能扑腾出一屋子人的动静，直到转过前厅的屏风后，他的声音才渐渐退去。
叶沉刚松了口气，却听沉默了一路的苏炳焕突然开口，“你今天用的好像是全新的香方？”
叶沉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还是方才在理疗室点的香，“你是说梅林香？是的，这款香制作起来太复杂，我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去进行复刻，今天才第一次做出了成品，正好想着放在理疗室里，也符合房间调性。”
苏炳焕闻言闷闷地“哦”了一声，他的郁郁寡欢来的突然又太过明显，叶沉不禁有几分疑惑，“是有什么问题么？”
苏炳焕抿了抿唇，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心一横开口道，“只是我先前没见你用过罢了，就有点好奇，你是特地为黄子华准备的么？”
听了他这话，叶沉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帮研究院复刻的香谱中的古香方，如今正巧做到了梅香一系，有的香方太过冷僻，我自己之前也没用过，难道不要先试验吗？”
“嗯？哦！原来是这样！”苏炳焕闻言确实立刻多云转晴，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起来，“那需要我帮你什么吗？对于制香我多少有点心得……”
“小叶哥！”
他话说到一半却被人打断，抬眼看去发现来人正是先前茶里茶气的祁山，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臭着脸看对方自然挽住了叶沉的手臂，“你之前让我帮你炒制的丁香做好了，严格按照你要求的时间和火候炒的，你要不要去验验货？”
叶沉一惊，再也顾不上情绪来去如风的苏炳焕，立刻便点了头，“这么快？！真是辛苦你了，还请你带路。”
祁山挽着叶沉的胳膊向后厨的方向走去，与苏炳焕擦肩而过时还不忘轻哼一声，“当然啦，我可是专业糕点师哎，炒个食材对我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不辛苦哦，帮小叶哥你做事，怎么都不会辛苦呢~”
他们相携着走出了一段距离，转过转角后祁山便放开了叶沉的手臂，“好啦，今日份气死姓苏的目标达成~”
叶沉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突如其来的亲近从何而来，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很感谢你，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祁山却是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叶沉的肩头，“你是这么想的，但苏炳焕显然短时间内并不可能死心。他方才还因为你给子华做了他没见过的香而阴阳怪气，也不想想自己有什么生气的立场。”
叶沉这才意识到苏炳焕方才像坐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情绪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即便有了几分膈应，“他可真是……要不是你点了出来，我都没意识到。”
祁山见他眉心又要拧起，撇了撇嘴角，轻撞了下叶沉的肩，“好了，你方才自己才说了不和他计较，犯不上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不过刚才说的丁香处理好了倒是真的。”他有几分好奇地眨眨眼，“你是要准备新的量产香吗？一下子需要准备这么多丁香？”
“是的，和之前何老师联系我做的香谱整理也有关系。”
叶沉解释道，“他们拿到香谱后也开始了香道传承一系列的事宜，这次梅花香系的合香复刻也是为了配合他们的推广。”
祁山闻言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抬眼问道，“那你们有商量好香品公开发行后的版权问题吗？”
叶沉一怔，“什么？”
祁山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就猜到你没考虑这个，不要因为是和官方的合作就忽略了自己的版权哦，就我个人经验来看，有时候官方因为性质特殊，对版权意识的淡漠其实比社会上其他性质的合作方还要严重。”
“你都是经历过‘竹下听雨’和金颜香事件的人了，这种经验教训还是要吸取的呀。”
叶沉闻言心里却是重重一沉，“可是我那个账号已经被删除了，你怎么……”
“小伙子，不要小看了我们纪老板的业界影响力。”
祁山笑得明媚，“不然你还真以为闲云庄是什么人都可以留得的？品行不端者第一个便会被剔除，而像你这样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也会受到特殊关照。”
叶沉缓缓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他一直都知道纪景弦很有几分能量，可对方明明对香水界毫无涉足，却能查到那么久以前就被销毁了的证据，也着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思及此，他突然意识到了新的问题，“可如果是这样的标准，苏炳焕又为什么能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梅林香：记载于《陈氏香谱》：“沉香、檀香各一两，丁香枝杖、樟脑各三两，麝香一钱。右除脑、麝别器细研，将三味怀干，为末，用煆过炭硬末二十两与香末和匀，白蜜四十两重汤煮，去浮蜡放冷，旋入杵臼捣软阴干，以银叶衬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