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选第一条路，你愿意继承修罗神位吗？”唐三双手捧着霍雨浩的脸，贴近他，笑着问。

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有些烫。

霍雨浩吸了吸鼻子，不自在地问：“为什么不是海神？”

唐三的手往上，摸了摸霍雨浩的眼睛：“神界有一座天道自然殿，就是上次我带你去开会的地方，那里是神界力量的核心，也是神界权力的核心，重要程度仅次于神界中枢。你注意到殿内的墙壁了吗？”

霍雨浩歪着头想了想：“八面，不像是普通的石材或者木材，表面有波动，像水面，不知道是材质问题还是上面附着着某种力量。”

“这八面墙，名为‘神之视角’。”唐三看着霍雨浩的眼睛答道。

霍雨浩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一跳：“你之前提到过。和我进化后的武魂，是相同的名字。”

唐三点头：“这个名字，不是因为神通过它们观测大陆而取，也不是某位神取得。传说，那位诞生于怨海之上的修罗神，祂没有头颅，所以也没有眼睛。它因此嫉妒，在神战中，将败在祂手中的四位四方战神的双目剜出，镶嵌在自己的八臂之上。后来，修罗神败于天使神箭下，八颗神木脱落入怨海，最后被天地木吸收。天道自然殿，传说就是用枯败的天地木雕刻而成。”

“天地木雕刻而成？像……海神阁那样？”霍雨浩问。

唐三耸肩：“只是传说。”

霍雨浩：“但天地木不是说被龙神和凤凰神吃了吗？”

唐三：“……大约是，没吃完？”

霍雨浩：“……”

“所以，事实就是，你也不知道这八面神之视角从哪儿来的，对吧？”霍雨浩瘪着嘴问。

唐三：“很有缘分不是吗？”

霍雨浩伸出指尖，点了点唐三眉心：“你就糊弄我吧。”

唐三笑着抱住霍雨浩：“不开玩笑，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修罗神。”

霍雨浩无语地叹了口气：“你就是糊弄我以后陪你开会。”

唐三环着霍雨浩的腰，晃了晃：“开会可无聊了。我坐在上面，经常看见邪恶之神和善良之神眉来眼去，可有意思了。你陪我。”

“你坐上面，下面的动静就你一个人看清，可你的动静下面的可都看得清。”霍雨浩恼道。

唐三不满：“一句话，你陪不陪我？”

霍雨浩：“……”

霍雨浩：“哼，陪你开会，可不陪你眉来眼去。”

唐三开心地紧了紧双臂：“不用你‘眉来’，我可以演独角戏。”

霍雨浩哼哼唧唧地翻了个小白眼。

“还有什么瞒着的，自己说。”霍雨浩的指尖换了一个地方，在唐三的肩膀上戳了戳。

唐三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你有想过，我们一开始猜测的那场灾难是什么吗？”

霍雨浩一愣：“不是……不是红月之神。”

“一个红月之神，另一个神足以解决。”

霍雨浩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所以，一个红月之神，足够海神牺牲自己，但不足够海神神祭，逆转时空。”

唐三点头。

霍雨浩咽了咽口水：“那你呢，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唐三：“……你的记忆力，情绪之神承载着海神乃至整个神界的期望，回到了曾经，去找寻那个‘转机’，而现在改变了历史和记忆告诉我们，世界的发展不一样了，你觉得这是海神和情绪之神期望的转折吗？”

霍雨浩：“这……我不知道……”

唐三：“我想过最糟的情况。”

“是什么？”霍雨浩小声问。

唐三扬起唇角，笑容却不太好看，他收紧双臂，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传递力量：“我送你回去。”

“回去？”霍雨浩的瞳孔一缩，“回哪儿去？”

唐三拍了拍霍雨浩的后腰：“你说，我们记忆中的时空逆转是第一次吗？”

霍雨浩：“……”

“无数条时间线，无数条，比我们想象的更多、更多。”唐三苦笑，“每一个‘我’，可能只记得上一次，这代表着我们无法猜测时空逆转了多少次。这个猜测已经足以让我痛苦。那如果有一个‘我’记得每一次呢，那是我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痛苦。”

霍雨浩的眼中一下子涌上水色：“你猜到了什么？”

“那团白金色的光芒，是命运。”

“白金色光芒，你是说……那次神祭？”霍雨浩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规则，他还是被你一次次送回过去的……命运吗？”

“你在说——”

霍雨浩不解的目光一下子失去了神采，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茫然而空洞。

“祂曾经在雨浩体内，因为神祭，进入到了我的体内。金龙王出逃，你带命运出现，脱离我的身体。”

“命运口中的下一条时间线，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那一条。我不是被神秘力量偷渡下界，而是因为上一条时间线的海神被你们逆转时空的力量席卷，一起来到了这条时间线。一条时间线，不能同时存在两个唐三。所以……”

“他的力量比我强，留下的是他，而我成了唐川。”

“海神陷入昏迷，是因为我一直认定自己是唐三，他比我强，但这条时间线的天道自然认可我，所以只要我一日觉得自己是唐三，他就一日一日这样昏迷着，如同一个死人，这样……这条时间线，就只有一个‘唐三’了。”

“对吗？”

漆黑的瞳孔弥漫上黑红色，白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繁复的图案，如同封印。

“对。不仅如此，上一条时间线的情绪之神也被时空逆转的力量卷进来了，我没拦住海神，但及时拦住了他。可是，一个海神已经足以让这一片神域及其域下三千小世界泯灭了。从一个神域开始，泯灭在一个又一个神域间扩散，最后是一切的泯灭。”

“那么多个神域，阿霍推演了很多次，才找到你们这片神域，可是……无论我们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这片神域都会泯灭，然后从一个神域开始，泯灭在一个又一个神域间扩散，最后是一切的泯灭。”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平淡的声音逐渐被愤怒的嘶吼取代。

“命运之神，推演于祂，便如同吃饭喝水于人类一般。推演之力枯竭，你算得清祂推演了多少次吗？一开始，是想要拯救那些向他祈祷的信徒，后来是想要拯救所有哭嚎的生灵，最后……是想拯救我。”

“我不怕泯灭，我不在乎祂拯救那些生灵，我甚至不在乎祂的泯灭，我可以一直陪着祂。可祂，祂不看、不听、不言，是要让他最没有偏私、最无情，可偏偏祂最心软，那些信徒、生灵和我，祂一个都不想舍弃。”

“一次次推演，到最后推演之力枯竭，我一次次逆转时空，却只能看着一切重来一遍……一开始，祂的力量推演了无数次世界线才枯竭，后来亿万次，后来几千次，后来几次……到最后，我的力量也开始枯竭了。”

“时空无法再逆转，我只能逆转时间线……”

“但结局，依旧是一样的。”

“只有我记得，结局是一样的。”

“神不能私情，祂唤醒了我，这代表祂有情了，所以一切都注定走向泯灭。阿霍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自己，可是——”

“是堕落的天使，诱惑了命运……”

“错的，是我。”

“唐三，神不能有情，所以每一位神的情都在人间。你是我的情，而霍雨浩是祂的。我求你，救救他们。”

“我该怎么做？”

“命运因规则而死，规则因命运而生。想要命运活，那就让规则死。一切本就不需要一个作为神的规则，就如同天道自然，它们是一切但不是任何一个生灵。”

“神祇，也是生灵？”

“人，由天地养育；神身，人所化；神祇，也由天地养育。神祇和人，除了力量，又有什么分别？”

“那为什么人可以情，神不可以？”

“这是掌握力量的代价。”

“你想要这份力量吗？”

“我不想……但我已经拥有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王冠已戴，责任就不可推卸。你要去追究，是谁给你戴上王冠的吗？”

“为什么不追究？”

“追究过后呢？改变不了结果。”

“改变不了结果，至少改变了过程，改变了自己。从前，是别人给戴上王冠，追究之后，是你自己选择戴上了王冠。结果很重要，但选择也很重要。”

“……”

“哈，哈哈哈！哈哈哈！！选择，所有的选择都是命运。”

“对命运来说，那是命运。对我来说，那是我的选择。你的一生，永远都要会在别人的选择中嘛？”

“……”

“不过，现在你也做出了一次选择。”

“……”

“……哈哈，你说得对。我选择了死亡——”

“规则因命运而生，规则为命运而死。”

***

“哥，你刚刚说什么？”霍雨浩皱了皱眉，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唐三摇了摇头，笑着问：“雨浩，如果有一天，我擅自把你送回去，你会生气吗？”

霍雨浩眉毛一挑，伸手掐住了唐三的脖子：“你说呢？”

“那如果有一天，我擅自决定了自己的死亡呢？”

霍雨浩：“……”

他手一松，认真地看着唐三。

“……可以，你的死亡由你决定，陪着你由我决定。”

唐三抬手抚上霍雨浩的心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霍雨浩歪着头、皱着眉使劲想了想，最后目光落在唐三左眼黑红色的瞳孔时，突然豁然开朗。

“嘘！有人擅作主张，另外一个人也许需要知道。”

霍雨浩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要怎么联系祂呢？”

唐三抿唇：“……也许，祂已经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霍雨浩灵动的目光再次变得呆滞。

“你在说什么？”唐三听见自己再说。

“你呢，你在说什么？”

温柔而清亮男声中充满了悲伤。

“我总觉得，你越来越依恋我，我很开心。原来，是因为你要离开我了吗？这些就是你瞒着我的小秘密，就是所说的搞砸了的一切？”

“你看着一次次努力，直到我在为了你、为了整个世界一次次努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在为了有你、有我、有我们熟悉的一切的世界所努力？”

“你、向我祈祷的信徒、所有的生灵，我都不想放弃。你擅自决定离开，将我一个人留下，你是在放弃我吗？”

“阿霍，我没有。”

“你有。你不害怕泯灭，难道我怕吗？放不下一切的只有我吗？如果你只在乎我，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泯灭，那之后生灵的生存与我们又有何关？”

“……”

“你要放弃你自己，只放弃你自己。”

“……”

“可我不允许。如果一切都不可挽救，我陪你的一起。”

***

云水蓝色的眼眸荡漾着水光，一眨眼，水珠落下。

“所以，转机是……规则和命运的死亡？只是……这样？”

“还有我们。”唐三摇头。

“我们也要死。”

唐三忍俊不禁，轻轻弹了一下霍雨浩的头：“再想。”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进不了这个更新界面，所以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