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舞桐娇俏的面庞上满是惊喜雀跃，丝毫看不出面对霍雨浩时的高傲冷情，更显出小女儿家的柔情。

她脚步轻快，朝唐三扑去。

唐三长身玉立，冷眼看着唐舞桐。

“蝶神。”他启唇，声音平淡。

唐舞桐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唐三的眼睛，但脚下的步伐却慢慢停了下来。

“……父亲。”

容色姿丽的少女红唇微微颤抖，圆润柔美的嗓音带着哭腔，这一声唤得能叫人心都化了。

她柳眉轻蹙，杏眼水光盈盈，又当真是我见犹怜。

“蝶神。”唐三神色不变，再次没有什么波动地唤了一声。

“……”

唐舞桐贝齿咬着殷红的下唇，半晌，很是不甘地叫道：“神王阁下？”

唐三应了一声，朝霍雨浩招了招手。

待人过来后，他牵住对方，侧头对唐舞桐道：“跟上来。”

***

唐三和霍雨浩并未回他们在海神岛上的宿舍，而是将唐舞桐带到了他们在海神阁二层，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间小会议室。

唐三进门，直接坐在了长桌的首位上。

霍雨浩脚步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唐三的左下手坐下。

唐舞桐见状，眉头一拧，正欲绕到唐三另一边坐下，却见主位上的唐三抬手，示意他对面的座位。

“父——神王阁下，那是下位，这个家伙不过是普通人，我怎么能坐在他之下呢！”唐舞桐不满道。

唐三：“你从前，向来是不肯叫我一声父亲或是舅舅的。”

唐舞桐娇娇笑出声，软着嗓音道：“我总叫让某些人知道，我才是与你最亲近的。”

唐三挑眉：“是吗？你既然当着雨浩的面叫我父亲，又直接唤我神王，应当是从你母亲那儿知道雨浩的身份了，他才是与我最亲近的人。”

唐舞桐：“我可是由你的一滴精血幻化而成的。”

“那是小舞擅作主张。”

“唐三，我可是为了你舍弃了神位，跳下望川台的。可疼了，我的修为都被打成七环了。你怎么就这么跟我说话啊！”唐舞桐撒娇似的说着。

霍雨浩只听过唐舞桐的名讳，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和唐三之间有什么渊源，因而并不好开口插嘴。

但他见唐舞桐这般作态，还是不适地皱了皱眉。

“哥，她是谁？”霍雨浩没忍着，直接问道。

唐三转头看他，面上有了些笑意。

“她叫唐舞桐，是生命女神取了我和小舞一点精血、气息等物，创造出的生灵，小舞认了她作女儿，也就成了我的外甥女。”唐三解释道。

“喂，我不承认。”唐舞桐不开心地拍了拍桌子。

唐三转头看她，眼中带着些警告的冷意。

唐舞桐心一凉，看着唐三附在霍雨浩手背上的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拳头。

“你跳下望川台是为我，舍弃神位是为我，不顾你蝶神的职责，罔顾神界秩序规则，视三千小世界的稳定与安危于不顾，也是为了我？”

“反正，母亲会有办法的。”唐舞桐小声念道。

唐三冷笑：“你小时候还乖些，越长大，越荒唐，小舞这么多年跟在你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若不是她办法多，你早就被我亲自下令受神罚而死了，可不是她有办法吗？”

唐舞桐：“……我，我只是……”

唐三不等她解释，直接打断：“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不在乎也不想听。你舍弃神位，抛弃神职已成事实，神界有小舞等诸位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他们大约是分不出心神来处理你了。但你既然撞到我这里来了，我自然要替他们处理你。”

唐舞桐眼睛瞪大了：“您要惩罚我？”

唐三摇头，不等唐舞桐松了一口气，他强调道：“是处理你。”

唐舞桐一僵，看着唐三没有表情的面庞，好似在看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

她背脊感到一丝凉气：“……处理？您是要……杀了我？”

唐三摇头：“你毕竟曾任蝶神之位，我如今又只是一个没有神位的普通人，我没有资格杀了你。但你舍弃了神位，却留下了神核。天地自然没有剥去你的神核，那就由我为你执行削骨之罚吧。”

霍雨浩小声问：“生命女神的信，不是说蝶神神核已经回归神枢了吗？还有，剥骨？不是剥神核吗？”

“成神有三个条件，神核、神位、神格，缺一不可。凝结神核，，铭刻神格，然后继承神位，三个过程缺一不可。而神要彻底舍弃神的身份，也要经历三个过程，跳下望川台，舍弃神位；天地自然执行神罚，剥去神核；修罗神王执剑削骨，抹去神格。”唐三解释道。

“如果天地自然没有执行神罚，那有可能是因为神堕。堕落之神也是神，天地自然会被蒙蔽而没有执行神罚，而堕落之神的原神核会重新凝结成一颗全新的神核。”

“我感受到了一股恶心的气息，那是你正在凝结的神核，对吗？唐舞桐，你的堕神之名是什么，还是蝶神吗？”

“呵呵。”

唐舞桐掩唇轻笑，肩膀颤抖。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越笑越开心，最后仰天大笑起来。

“是红月之神哦，听说是修罗神的宿敌呢。”

“哎，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堕落。原本，我就只是来找你的，神位、神核、神格，我都不在乎。再疼、再难受，我也都不在乎。我知道，你最后一定会重新成神的，我也可以，我可以陪你一起再次成神。但我没有想到，我堕落了，而且神名居然是红月之神，也许……这也是缘分吧。”

她娇声说着，见唐三神色越来越冷，眼中又漫上些水光。

“这不是我想要的……不过，也不是你想要的。但没有办法，我总要学着接受，而你……神王阁下，你神核虽在，一身铭刻着神格的神骨却在另一具身体里，你体内又有多少神力呢？你杀死我，不如也学着接受吧。堕神也并不都是坏人，您看着我长大，我都没有杀过人呢。”

霍雨浩心中的那点不适彻底变成了抵触。

他侧头看唐三一脸冷色，眼中墨色好似风暴，便知道唐舞桐那句话说得对——唐三现在杀不了唐舞桐。

“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继续好好叙旧了。神王阁下，我们下次再见喽！”

唐舞桐抬手，手指灵活地动了动。

然后，她背后龙翼一展，那浓郁的蓝金色中好似图穷匕见般涌动着同样浓郁的猩红色。

龙翼一拍，唐舞桐的身形渐渐虚幻，化为空无。

“哥。”霍雨浩心头狂跳，忍不住叫了一声。

唐三转头看向窗外，霍雨浩跟着向外看去，却见海神阁前那株茂盛的黄金树金光泛滥，化为一道极光，倏而射出，又倏而消失。

空中，裹挟着猩红的蓝金色身影一闪，再次消失。

“是……老师？”霍雨浩问。

唐三点头：“堕神，的确并不都是坏人。但再有记录而来，历任红月之神，都是因杀戮而堕落，是邪神。穆老光明属性精纯，对这类邪祟的气息最是敏感。”

“因杀戮堕落……哥，你的意思是？是谁？”

唐三：“雨浩，我要去一趟昊天宗。神界，要全面排查，不管是死了的，还是……”

“哥，你是怀疑，不止她一个？”

唐三点头：“历代红月之神不仅弑杀，而且也是最擅长煽动人与神心中阴暗之面，进而收服附属之神的。”

霍雨浩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当即抱了抱唐三，对他道：“哥，你赶紧出发吧。我去玄老，死神之光，还有红月之神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他的。只是这样一来……”

唐三摇头：“如果有必要，不必顾及我的身份，该说就说吧。”

霍雨浩：“好。”

“放心，万事有我。”唐三抬手，揉开霍雨浩紧皱的眉头。

霍雨浩笑了笑，不太好看，但是真心：“你有我。”

唐三回应的笑了下，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背后三对羽翼一展，化作一道流光向远方而去。

***

不等霍雨浩去找玄老，感受到黄金树动静而来到海神阁外的玄老一抬头，就看到了二层站在窗边的霍雨浩。

玄老一跺脚，直接跳到了窗台上。

霍雨浩让开，玄老跳进房中，背着手，打量着霍雨浩不太好的脸色，问道：“贝贝说，你们去了星罗帝国西北边境，是前线出问题了？”

霍雨浩点头，将他和唐三在前线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片刻后。

“声东击西，还有死神之光这样的武器，日月帝国这势在必得的打算啊！”玄老语气沉重。

霍雨浩：“我不了解死神之光，但我了解魂导器，就如同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强大的魂师一样，再强大的魂导器也必然有弱点。玄老，以斗罗三国的底蕴，他们当真对日月帝国手握这样一件大杀器一无所知吗？如果他们有所听闻，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应该会拼命继续深入打探消息。”

玄老拉了张椅子坐下，抬头看霍雨浩，眼中精光闪过：“学院没有收到天魂帝国的任何求救信息。”

霍雨浩若有所思：“三国高手云集，他们传递消息的速度只会比我更快。如今原斗罗大陆中，明面上魂导器研究最先进的，必定是学院。可天魂帝国没有动作，那必定是他们有所依仗。只是不知道，是他们自觉有高手可以正面抵挡，还是知道死神之光的弱点。”

“死神之光敌我不分，用在正面战争上，对日月帝国来说，利处并不足以抵消其弊处。或许在天魂帝国看来，人海战术也是他们的依仗。”玄老道。

霍雨浩一怔，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您说得对，这就是战争。人命根本不在决策者的考虑范围内，不管是对日月帝国，还对斗罗三国来说。”

“难以接受，就努力尝试改变。我们史莱克虽然属于斗罗大陆，却独立于三大帝国，就是希望有一天在面对两难之境时，我们可以走出第三条路。”玄老拍了拍霍雨浩的肩膀。

“我即可召开海神阁会议，这样事情，还需要集体商议。”

霍雨浩点头，随后又拦住玄老道：“玄老，还有一件事。或许比日月帝国与三大帝国的战争更重要，但是否要召开海神阁会议，让各位宿老所知，还需要您来决定。”

说着，霍雨浩瞒下了命运与规则传承与唐三莫名下界之事，改为唐三感知到了神界与大陆即将面临劫难而主动下界寻找转机，然后将唐舞桐之事和盘托出。

玄老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霍雨浩都有些担心他的眼睛会不会掉出来。

等霍雨浩说完，玄老久久不言。

“玄老？”霍雨浩小声唤道。

玄老咽了口唾沫：“你是说，唐川是唐三，是海神唐三，是……先祖？！”

霍雨浩点头。

“唐川？！”

霍雨浩点头。

“是唐三？！”

霍雨浩点头。

“海神那个唐三？！”

霍雨浩点头。

“万年前，初代史莱克七怪，带领星罗与天斗两大帝国战胜武魂殿的那个唐三？！”

霍雨浩点头。

“霍雨浩，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开一些玩笑，逗逗我们老人家，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你知道吗？”玄老极其认真且严肃地道。

霍雨浩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起自己几年前得知唐三身份时的反应，突然觉得自己那时可真镇定，大约还是那会儿太年轻了，反而不懂其中的分量。

“玄老，我以性命起誓，我这番言论，一字一句，没有半句半字虚言。”霍雨浩也极其认真且严肃地道。

玄老脸色难看得很：“那如今这样子，看来先祖是还未找到转机了？”

霍雨浩点点头，又摇摇头：“大约是苗头了，但……难以得到验证啊！”

玄老继续问：“那……这劫难是何可有苗头？”

霍雨浩摇头：“没有。但既是劫难，左右也不过是大陆毁灭？”

玄老瞪大了眼睛凑到霍雨浩面前：“左右也不过？”

霍雨浩咧嘴傻傻一笑：“玄老，我说话不中听。”

“既是神界与大陆的劫难，大陆最差是毁灭，神界最差也是毁灭。这有什么解决之法？难不成，效仿传说中创世神创造大陆之说，气息为风云，声为雷霆，双目化日月，肢体化四极五岳，血液奔腾成江河，筋脉错综成为地理，一身血肉为田土草木，铮铮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传说创世神生而为神，就是为了化身大陆，我们这些区区肉体凡胎，如何效仿？”玄老苦笑。

“又莫不是，学那些国破家亡者，远走他乡？斗罗大陆之外有其余三千小世界，可神界之外可确定还有其他神界？”

霍雨浩听着玄老似有些胡乱之言，不知怎的，心头一跳。

他莫名一个激灵，打断玄老的话：“您看，这事儿可要在海神阁会议上，告知诸位宿老？”

玄老死鱼眼看霍雨浩：“告诉诸位宿老，然后呢？先祖尚且没有办法，我等这等货色若能不拖累先祖，就已经帮忙了。况且，老夫一人已经不知日后如何面对先祖了，你是打算让我们整个海神阁都不知如何面对？”

霍雨浩：“玄老，您……这……妄自菲薄？上回您见了三哥，还说‘就你小子这等货色’，您不能因为他是唐三就给他加滤镜啊！”

玄老早已从萧萧口中知道“滤镜”这些稀奇古怪之词的含义，当即道：“先祖之姿，满大陆人人皆知，如何是我夸大？从前，我不知道先祖之谋略，不知先祖为大陆忍辱负重，有所冒犯，日后却绝不会如此了。”

霍雨浩目瞪口呆：“……玄老，您这……可真不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