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流沙 > 第63章 抉择

第63章 抉择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明明无事可做,陈瑶却在办公室待到近九点,明知应该赶紧回去完成迫在眉睫的桩桩件件,但一想到满是记忆的家,她就没有勇气去自揭伤疤。耳机里传来Nina Persson用甜美的少女嗓声嘶力竭哀求似地唱:

“Love me love me 爱我吧,爱我,Say that you love me 说你爱我,

Leave me leave me 离开我,离开我

Just say that you need me 只要说你还需要我

I can't care about anything but you...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怨恨突然不知不觉像幽暗密林中的瘴气幽幽漫出。为什么他不肯说谎,不管是骗谁,哪怕骗的是自己也成,那样也比现在好。别说是爱意正浓时,即便是普通关系,那要多大仇怨才会狠到突然断了所有联系,这种做法太决绝,简直不是误伤,倒像是蓄意谋害。

可惜情不由人,抽刀断水水更流、挥泪忘情情更痴。那怨恨维持了不到一包泪的功夫就散了七八分。她又忍不住去看那被静音的手机,想靠过往短信记录饮鸩止渴,却看到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春晖的。她想恐是急事,连忙回拨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家?”春晖声音听上去非常沙哑,像是感冒了。

“你怎么了?有事吗?”

“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想跟你谈谈。”

“我今天真的很累了,能不能就在电话里说。”

“不行,必须当面说。”

春晖很少这么不讲理,陈瑶虽然感到事出蹊跷,却猜不出原因。“我这就回去。”

楼道灯原先是暖光的,后来坏了一次就被物业换成了色温高的冷光节能灯,每每到了晚上,这家门前的小小一隅就平添了医院、学校、公共建筑里那种常见的森冷气息。

刚出电梯,陈瑶就瞧见了春晖罕见地席地而坐。他宽厚的肩膀好似肌肉量骤减似的垮塌着,歪着脖子吃力地仰着头,脸在白到发蓝的灯光下看起来泛着吊诡的黄绿色,眼睛周围匝着两坨酡红,像被化了戏妆。他双手交叠着耷拉腹前,两条腿大剌剌叉开僵直向前伸着,周身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见到陈瑶,他把手向一伸,孩子似的咕哝:“来,抱抱。”

陈瑶径直走进他双腿划出的三角区域,低头皱眉审视他:“你耍什么酒疯,起来说话。”

春晖身体前倾,张开手臂紧紧抱住陈瑶双腿,把一颗雄狮般沉重的头颅在她小腹深深摩挲,低沉沙哑的嗓子喃喃道:“为什么呀?你这个傻丫头……”

陈瑶瞬间回过神儿,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再忍不住,溃不成军,像濒死的人抓住生的希望,忘乎所以地搂住那实实在在热气腾腾的头面,杵在原地泪如雨下。

也不知道这样待了多久,直到电梯似要停在这层,她抢在电梯门打开前,咬牙扶起他,进了屋。陈瑶扶春晖坐到沙发上,他却滑落在地,垂头垂手。陈瑶看他虽醉得厉害,看起来却不算难受,便先换上松快的家居服,又去给他倒了杯温热蜂蜜水,就像这几年来他应酬后酒醉回家一样。

把水放在茶几上,她抱膝坐在春晖对面,盯着尚有一丝神智的他:“王欣跟你说的?”

春晖吃力地摇晃着不住往下耷拉的大脑袋,表示否认。

“那是卞雨佳?”陈瑶仍不住气血上涌。

春晖没再让她乱猜:“我姐,钟宇跟她说的。”

“钟宇!”陈瑶忍不住从鼻子哼一声,合情合理。

虽不知那人有心还是无意,从陈瑶的角度看,这也算是某种方式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春晖费力地再次掀起面孔,半张着嘴,一扫往日气宇轩昂,像个半老痴人,他口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陈瑶看得心痛,恨恨道:“我自找的,你不用管我,发生这事是在咱俩分手后。”她要维护他的尊严,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

春晖舔了舔嘴唇,陈瑶把蜂蜜水递过去,他仰头一饮而尽,陈瑶想起身再给他续上,却被一把抓住,几乎摔坐在地。他赶忙扑爬过来,连声抱歉,问她有没有摔疼。陈瑶看他像只忠诚的大狗费尽气力想讨好主人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阵阵酸楚,安慰地摸摸他汗湿的发顶,摇头否认。

他也不抬头,就那样把头埋在陈瑶腿上,厚厚的肩背突然剧烈地起伏起来。陈瑶像抱孩子似的抱他的头在怀中,让他枕着自己腿,轻轻拍着男人不住抖动的肩,默默陪他流泪,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伤心为谁难过。

不知不觉中,她突然开始讲徐来的故事,从那个大风天开始……对春晖,她总是能不自觉地狠下心来。

后来,春晖问:“你爱过我吗?”

“当然。”陈瑶掰过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我爱过你,很爱。”

人都有犯傻的时候,春晖还要问:“但不是对他那样的?”

陈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她认真地想了很久。最终,她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爱你,你的优点缺点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我不清楚为什么爱他,我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我其实没有那么了解他,他来了、走了,在我看来都是没有原因的……起点和终点,都模糊不清。”陈瑶哽噎,说不下去了,眼泪打在春晖头发上,慢慢渗进去。

他喃喃自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不知所终,倏忽而逝。不知所起的爱更纯粹些。”

春晖陪着陈瑶哭泣,二人各自悲伤。深深浅浅的绿,像井底的绿藻,把两个画地为牢的傻瓜团团围住。

半晌,春晖问:“你需要找人结婚为什么不找我?”

“不合适。”

“你怕欠人情。”

“是,我喜欢两不相欠,不能因为你对我好就格外欺负你。”

春晖从陈瑶怀里摇晃着爬起来,直起身子盘坐在她对面,摆出郑重其事地样子,似乎还嫌不够严肃,又半跪起身,一张脸肃穆似临刑前死囚般:“陈瑶,嫁给我吧。”

说着就在上衣口袋里一翻乱摸,又在裤兜里一通好找,最后却只从屁股后兜里摸出个不锈钢小酒匣子,闪闪发亮露着不怀好意的寒光。见他急得一头一脸大汗,陈瑶问他找什么。他也不搭话,踉踉跄跄撑着沙发站起身把大灯打开,沙发上、地上,靠垫下、地毯下,东翻西找了一圈,却似无果,最后居然出门到楼梯间去翻找。陈瑶只当是在撒酒疯,只要不闹出响动,便随他去吧。他却不知何时下楼去了,陈瑶怕出事,忙套上衣服要下楼去找,等电梯的当儿,那电梯却“叮铃”一声又把他带了回来。

春晖关上门,脸上露出释然轻松的表情,说:“落在车里了。”紧张的笑意小心翼翼落在蝴蝶翅膀似的唇上。他掏出一只小巧的黑色皮质烫卷草花纹盒子,打开来,单膝跪下,仰头望向陈瑶:“陈瑶,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明晃晃的暖光照耀下,那枚切割完美、光彩夺目的无边镶嵌菱形钻戒将陈瑶生生变做被刑讯逼供的囚徒,她会为了感动而认罪伏法吗?她会在最崩溃无助时拉无辜的人一同沉入深渊吗?不,她会放弃自己去成全别人的伟大吗?

陈瑶泪如雨下,心乱如麻。她一言不发,直等到被绞成浆糊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才如他一般半跪着直身相对。她接过那小盒子,合上盖,郑重地面对他,交手十指相握,把戒指合在二人掌心,缓缓道:“谢谢你,春晖。我们今天都太累了,不适合说这么重要的事,做这么重大的决定。我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好吗?”

春晖犹抱一线生机:“这不是拒绝,对吗?”

陈瑶凄然一笑,抱着他的双手,轻轻吻了吻,眼泪顺着犬牙交错的指缝缓缓渗了下去。

她扶春晖睡到有“睡着的吉普赛女郎”那间卧室,自己和衣缩在他身边,醉酒的男人很快沉沉睡去。泪眼中,陈瑶凝望他模模糊糊的侧颜,平整的额头、不算英挺但笔直的鼻、圆厚的唇、曾经微翘好看的下巴有些受脂肪所累,和腮连在一起,这是丈夫的样子,平凡、宽厚、熟悉的样子;她有些沉醉般深深吸嗅混合着一丝酒精甜香的男子体味,这是生活的味道、浑浊、温暖、安心的味道。

陈瑶忍不住伸出食指徐徐顺着他的眉骨、眼皮、额角细细抹过去,目及之处却看不真切,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没有停过,无声无息地兀自流淌,她并没有感觉有多伤心,它为什么要哭,泪腺究竟是受了哪个器官的控制?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后悔”二字,但一刹就过去了,她不后悔。在此之前她跟春晖已经结束了,毫无疑问、干净利落,当时她已经不要这样的生活,闻着烟火生活气、陪着最合适做朋友的男人过一辈子。现在不能因为身处极寒逆境,就把他当救命稻草烧,这不公平,对他不公平,对自己也不公平,一时陷入困境不代表要打折贱卖,又不是走投无路。

一时间,陈瑶灵台一片清明,她只是需要勇敢,和一夜安眠。

她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脑子越来越清楚,继续白天在办公室被打断的查询工作。她为那孩子在电脑里建了两个文件夹,第一个叫做《爱的故事》,把所有和徐来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其中,第二个叫《奥德赛—出生之旅》,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旅程,她把与生产和落户相关的资料和计划放进了这个文件夹。

待到做完这一切,陈瑶虽疲倦不堪,但脑子却停不下来,像为即将到来的冒险兴奋不已的探险家。瞟到春晖那个银光闪闪的小酒瓶,她舌根泛酸,犯起馋来,又想到那孩子,只好咽咽口水,老实回去躺下。

这个年纪,碰上天大的事也难遇到真正的一夜无眠。陈瑶不但睡着了,还睡得很香,一宿无梦让她醒来时异常神清气爽。她去隔壁屋看了看还在酣睡的春晖,突然来了兴致,想去附近胡同里买些豆浆油条回来当早餐。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却很少有机会看到北京的早晨,即便有那么几次,也都是从前夜拖出来的附加品。一日之计在于晨,晨本应是头,被她排布成前日的尾,就带了一丝落寞寂寥之感,连带新的一日也混沌陈旧起来。这个清晨却是与众不同的,旧日被无梦酣眠拾掇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拖泥带水,她呼吸着凛冽冷清的空气,走进平日不常去的街巷。

北方冬春之交的清晨,又冻又灰,城市却自有生命地躁动起来。起最早的是老年人,晨练回家,热气腾腾头上裹好老伴织的毛线帽子,不着急不着慌,兴许绕道买了油饼豆汁儿带回去,被骂也不在乎,过去的日子太长,剩下的时日无多,嬉笑怒骂都是点缀,还平添了几分好兴致;中年人最着急,天还黑,零星亮着的窗户里,他们已在为孩子忙碌操劳,孩子上学不能迟、自己上班不能晚,这会儿早就带着孩子在枝寒雀躁的街道里穿行,个个心里笃定异常,全是目标,只叹时间不够用,就像永远不够花的钱;孩子总是懵懵懂懂,被父母揪着、闹表吵着,不情不愿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一如当初被命运无情地赶出母亲的子宫,从此一头栽进茫茫人世、滚滚红尘,感慨天太冷、课太多、睡不够、担心考试难、恐怕没人爱,此时坐在父母的自行车后座上,麻木地瞧着从此休戚相关的大千世界,日子太长了,什么时候才到暑假?却忘了寒假刚刚过。

陈瑶一头扎进芸芸众生,挑上三根炸到金黄粗胖的油条,买好两杯塑封了口的热豆浆,斗志昂扬,莫名欢喜地回家去。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早起的乐趣不比熬夜的少。

春晖还在睡,像爱护着个大孩子,她不舍叫醒他,吃完早饭便去上班,留了字条和早点在桌上。

唐英见到她便布置任务:“有个媒体邀请会,在深圳开,你去吧。”

陈瑶记得当初她怀老二时,早早便不再出差,连复印打印室都不去,成日里穿着防辐射服,想到自己现在无法光明正大地为孩子做各种保护,整个人就有些蔫。

唐英走近些,又小声补上一句:“你港澳通行证能用吗?帮我去香港买点东西。一会儿我发给你。”

陈瑶港澳通行证过期了,唐英忙给她准假示意她赶紧去办。

陈瑶路上打了几通电话安排后续事宜,她跟卞雨佳说要出差,不着急办手续,那个准生证要到很后期才用的上,等自己出差回来跟他们一起去,只消半天功夫就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把离婚结婚都办妥,免得陈慧跑两次。又订机票订酒店,还跟任蕊约了时间。

这段时间陈瑶才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的务实,每每跟孩子同时出现在脑海里的居然不是夫,而是钱。从现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