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沧脸色极为难看。

鼻间飘来腥甜的气味，是凌翎在流血。

玄沧迅速低下身，抬手在凌翎的小腿上轻轻一挥，淡淡光芒亮起，痛感随即消失，伤口也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这只是一点皮外伤，都不需要玄沧费什么力就能治好。

但想到凌翎遭受的痛苦，以及身处全然陌生环境的恐惧，玄沧就止不住的心疼和自责——

在这件事情上，他就不应该听凌翎的。

哪怕碰上凌翎的父母又怎样，哪怕被凌翎当成偷窥狂又怎样，都好过此时此刻看到凌翎受伤。

以后凌翎再出远门，即便凌翎反对，他也一定要跟着！

玄沧暗自下定决心，这才沉着脸抬眸看向凌翎，“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脸色虽然阴沉难看，但跟凌翎说话时，声音却格外柔和。

凌翎还沉浸在人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复杂情绪中，连她腿上的伤已经被治愈了都没发现，直愣愣的对上玄沧的眼眸，大脑放空，压根就没听见玄沧在说什么。

凌翎只看着他发呆不说话，把不明情况的玄沧吓一跳，还以为凌翎被那妖怪影响了神智。

玄沧伸手握住了凌翎肩膀，唤了一声，“凌翎！”

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一层布料传到凌翎肩膀上，玄沧倾身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也瞬间拉近不少。

凌翎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张的应了句，“嗯！？你刚刚说什么？”

听见凌翎说话，玄沧才稍微放下点心，“你还好吗？认得我是谁吗？”

“玄沧。”凌翎说，心率依旧有点失常，不过理智还是回归了，“我没事，你来的很及时。”

见凌翎眼神清澈，不再恍惚，说话声音也清晰有力，脸色也慢慢恢复红润，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玄沧这才彻底安心了。

“先出去吧。”玄沧十分不喜这阴暗的环境，也不想凌翎继续待在这儿，怕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玄沧朝凌翎伸出了手，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凌翎看着伸到面前那只白皙干净的手，顿了片刻，才慢慢伸过自己的手，在即将放落在玄沧掌心的一刹那，又停住了，“我手有点脏……”

不等凌翎把话说完，玄沧的手便往前伸了伸，一把将凌翎缩回去的手握住了。

随即一道轻柔地力量，托着凌翎，将凌翎从地上托了起来。

下一秒，凌翎就和玄沧面对面站着了。

凌翎愣了会儿，抬头看了过去。

玄沧也正低头看她，眉头微拧，神情有些不悦，“脏什么，我会嫌你脏吗？”

说着，握住凌翎的手稍微使了点力气。

暖意从两人相握的手蔓延，一直暖到心底。

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觉得开心，甚至有点想笑。

这么想着，凌翎唇角也确实不受控制的微微扬了起来。

玄沧一愣，“笑什么？”

“……啊，我笑了吗？”凌翎自己都没注意。

“你真的没事？”哪怕他已经用法术扫描了凌翎全身，确认她身上的确没有任何伤口了，玄沧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总觉得凌翎有点怪怪的。

“真的没事了！”凌翎道。

“那你突然笑什么？”玄沧问。

“额……你这么快来救我，我开心。”凌翎随便说了个理由。

当然不能直接说——

刚发现我喜欢你。

而你在此时握住了我的手。

很温暖，很开心。

所以我笑了。

“我应该更快一点。”玄沧却开心不起来，一想到刚进入这里时看到的画面，玄沧就一阵后怕。

凌翎也从玄沧骤然冷下来的脸色中看出了什么，赶忙安慰，“已经很快了！你放心，我其实有后招的，实在不行，我就把自己召唤进虚空洞里，所以情况还在我的掌控中，不用担心我有危险。”

然而凌翎这番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抚作用，玄沧的脸色反而更差了，“那你应该在受伤前就把自己放进去。”

凌翎没有收到期待中的反应，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是想着，尽量多了解一点情况，毕竟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呀。”

玄沧又沉默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的原因。

他没有办法让凌翎完全信任他，相信他一定会来救她出去。

但这也不怪凌翎。

因为他确实也没做出值得让凌翎信任的事情。

玄沧心情陷入了低落，没再就这件事情再说什么，“先出去吧。”

凌翎看出玄沧似乎心情不太好，但不等她出声安慰，眼前场景再度变换。

视野一下就亮了，耳边传来风声鸟叫，依稀还能听见人的说话声，腥臭的气味被清新的空气取代。

她们出来了。

凌翎看了下四周，遍布着低矮的树丛。

看位置，似乎是在半山腰处，身后还有那座小庙，只是小庙周身的金光已经消散。

手机铃声猛地响起，还在裤兜里震动着。

凌翎立刻掏了出来，是老妈打来的，一边滑动接通，还顺带扫了眼时间。

还好，在幻境内的时间流速跟现实还是统一的，她总共也就消失了十分钟左右。

“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手机里传来顾明悦的怒吼，凌翎依稀都能从现实中听到顾明悦的声音从山顶飘来。

“我随便转转呢，就在你们下面，马上回去！”凌翎知道她这突然消失，肯定是让顾明悦她们担心了，虽然不是她的错，但也还是道了个歉，“对不起啊妈妈，忘记跟你们说一声了。”

其实也不过才十分钟，凌翎又已经差不多快成年了，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自己走走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因为前段时间凌翎失踪的事儿，顾明悦难免有点紧张过度。

这会儿凌翎都道歉了，顾明悦更是不好再说什么，甚至还有点愧疚，沉默了下才说；“没事儿，就是一转头没看见你有点担心……你在下面就在下面吧，自己转转，注意安全，我们也准备要下去了，待会儿在山下汇合。”

“嗯嗯，好。”凌翎乖巧点头，正好还能给她留点时间再梳理一下头脑思绪。

挂断电话，发现玄沧正直勾勾看着她。

凌翎心脏瞬间又漏了一拍，但面上还是控制住了，跟玄沧解释道：“我妈，担心我呢。”

玄沧点头，“听到了，我送你去山下。”

“先不着急！”凌翎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穿得运动裤，这会儿已经成了破洞裤，上面还沾着血迹，但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疼了。

凌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伤口已经好了。

“谢谢你！”凌翎忍不住说了句。

不仅仅是谢他治好了她的伤，还谢谢他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玄沧蹙眉，“不用跟我说谢。”

这只会让他更加愧疚。

之前凌翎就察觉玄沧情绪低落，这会儿就更明显了。

“你怎么啦？”凌翎问，心底隐隐有些猜测。

见玄沧似乎不想说话，便继续柔声道：“如果是因为我受伤这件事情，那真的完全没必要！这又不怪你！你别太有压力，我不是你的责任……而且你也已经救了我的命，真要算的话，完全能抵消我小时候捡到你的恩情了。”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玄沧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但又找不到能反驳凌翎的点，心底顿时更加郁闷了。

她是他的责任。

抵消也不是这么抵消的，他也不想要抵消什么。

然而这话说出来，十分没有力道，凌翎势必不会同意。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名没分。

如果凌翎真的是他龙王妃就好了，她就不会跟他这么生分。

一瞬间，玄沧有点后悔之前跟凌翎冷战的时候轻易松口，导致现在凌翎非但不是他名正言顺的龙王妃，连“未婚妻”都不是了。

凌翎说完，也一直留心观察着玄沧的表情。

似乎……并没有好转。

看来她刚刚说得是白说了。

凌翎无声叹了口气。

所以——

她才不打算将自己刚发现的真实心意告诉玄沧。

如果现在就告白，玄沧肯定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

条件允许的话，说不定能拽着她去结婚，直接让她成为他正式的龙王妃。

但，玄沧喜欢她吗？

凌翎不知道。

这条龙口口声声都是报恩，即便是想跟她结婚，也是因为恩情，而不是因为爱情。

所以，凌翎不想告白，也不敢告白。

她要的是纯粹的喜欢。

在玄沧搞清楚只有彼此喜欢才能在在一起这个道理之前，她会隐藏好自己的心意。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凌翎又道，“我们现在是同学，是朋友，我们是在平等的位置上，我不想你把我当成恩人。”

“……这并不矛盾吧？”玄沧不太能理解，但他能看出，凌翎似乎很认真，所以他也很认真的反问了一句。

“如果你一直把我放在恩人的位置上，就会事事顺着我，似乎把我放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但实际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可能会违背你自己的心意做一些事情。”凌翎说。

玄沧彻底糊涂了，他不太懂凌翎想表达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你很重要。”玄沧说。

凌翎：“……”

话是好听的。

但这种情况下，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算了，还是不说了。

说多了都是泪。

“我们走下去吧……”凌翎直接转换话题，“对了，你能不能帮我补一下裤子？我这样待会儿我爸妈看见肯定要问。”

玄沧：“……”

他都说了“你很重要”，为什么凌翎会是这个反应？！

就一点都不高兴，不感动，不羞涩吗！？

要是凌翎这么跟他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玄沧顿时心底更郁闷了。

郁闷归郁闷，却还是得帮凌翎补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