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肉肉愣了愣，“阿星，那件礼服你是用信用卡还的？”

顾烨星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闭着眼嗯了声。

顾烨星之前一直都没用过银行卡，偶然一天办卡，销售人员一边热情款待一边给她开了信用卡。

她百般拒绝，销售人员顿时泪眼汪汪，开始诉说他们业绩有多困难。

顾烨星想想也是，便同意办下。

一直到礼服这事之前都没用过。

确切来说，是她没必要，也不太懂用，按照提示设定了自动还款。

自动扣款没成功意味着什么，她现在知道了。

顾烨星拿过水杯，把信压在水杯之下。

臂弯垂在膝盖上，头往下虚掩，颇为烦闷道：“你再和吴导谈谈我的尾款什么时候结吧。”

肉肉闻言，面露难色。

“吴导说……最近财务困难，可能还要等过段时间才能结。”

顾烨星满脸问号，“那他还叫我去直播？”

白嫖上瘾了是吧。

“诶……”肉肉长长地叹了口气。

娱乐圈拖欠员工工资的情况并不少见，之前有个小网剧的演员，被出品方欠了四十多万。

结果出品方欠了钱反而跟个老大似的，不仅和这演员借钱，还要求演员跑场子做宣传，一直到第二年才结清。

眼下这个节骨眼，她可等不了第二年。

《江河大海》的制作团队都是国内较好的班子，按理来说也不差钱。

周围和她量级差不多的演员都结了，偏偏她这儿就是结不出来。

可真他妈会欺负人的。

要不是为了以后的发展，怕他们把自己后面的戏份全剪了顾烨星早就和吴导撕破脸了。

肉肉在原地走了走去，一会向前，一会向后。

走到最后，原地转起了圈。

她说：“阿星，要不你和夏小姐商量一下，那个杂志……”

“不用。”顾烨星断然拒绝，“说好的事就别反悔了。”

转而，沉默了会。

半晌才徐徐道：“那个钱我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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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肉肉，顾烨星查遍了自己各大银行的余额。

零零总总加起来，付不清信用卡欠下的本息。

如果告诉顾风和黄若兰，他们应该会马上帮忙付清。

可相应的，也会做出一些必要的决断。

当年进娱乐圈时顾风和黄若兰百般不同意。

一是娱乐圈一直风评不佳，女生更容易受欺负。

二是家里虽算不上富贵，但还算小康，不缺小钱。

没必要让顾烨星去挣。

现在要是告诉他们，他们大概率会很伤心吧。

顾烨星叹了口气，身体向后倾斜，重心不支，重重地倒进沙发里。

布料靠近面容，仅剩的暗光消失，她似乎被卷进一张巨大的黑色蛛网。

挣不开，也逃不掉。

她伸直细白如藕段般的手臂，漂亮的指甲涂满了翩然的粉色蝴蝶，在胸骨之前投下一簇姣然的阴影。

金色的脉络熠熠生辉，一对烟粉色的触须纤细而脆弱。

羽翼透明而晶莹，轮廓全都镀上了一层光。

阳光与雏菊的香味里，蝴蝶遁入昭然的烈日。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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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烨星是被电话叫醒的。

她陷入沙发，从漩涡里伸出一只手，四处摸索，都没找到。

无奈之下，顾烨星只好爬起来。

铃声叮叮叮地响个不停，声音闷闷的，但又很近。

顾烨星躬下身子，从沙发缝隙里摸出手机。

是“。”。

顾烨星的困意一下全飞了。

半眯的眼睛一瞬放大，她坐直了身子，长长的脖颈勾出一丝优美如天鹅般的弧度，顾烨星掐着嗓子清清喉咙，等到声音清楚了些才接起。

“喂。”

对面懒洋洋道：“怎么半天才接。”

“睡过头了。”顾烨星敲敲闷闷的脑袋。

“哦，那你把我的外套送过来吧。”

“现在么？”顾烨星看了看电视上的挂钟。

下午六点多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那头传来一声不冷不淡的嗯。

顾烨星跳下沙发，洁白的脚触碰木质地板，意外的有些冰凉。

她条件反射似的蜷缩脚趾，像含苞的荼蘼，细长的花瓣由外到内地卷曲着。

肉肉临走前把她的衣物都收洗了，包括那件针织衫。

顾烨星拐进浴室，腿蹬着机箱，歪过脑袋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双手一用力，拔开了洗衣机。

她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纪满似乎听清了这边的动静，“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烨星摸摸针织衫，针线干燥，还透着些淡淡的龙井茶香。

还好干了。

她尝试着站起来，但刚刚那一摔扭到了腰，脚下像踩了肥皂水似的，起都起不来。

顾烨星扶着腰，表情颇为狼狈，“你的衣服洗好了，我去哪儿找你？”

“猫咪公园。”

顾烨星哦了声，对面挂断电话。

纪满所说的猫咪公园离她家不远，地图上显示300米，实际一导航就变成了800米。

算了，这几步她还是走得动的。

顾烨星把衣服塞进包里，收拾了下，本来打算就素颜的。

看看镜子里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有起色，便补了点红豆色。

只有一点口红似乎又太单调了，那人嘴坏，估计要说她天天血盆大口的。

顾烨星又补了点底妆和眼影。

最后做成了全妆。

时间快要来不及，顾烨星拿过衣帽架上的帽子匆匆出门。

她带着顶海蓝色的鸭舌帽和mikko的口罩，帽檐压得低低的，遮去大半五官。

身上穿得也很夏天，单单一件粉色吊带和浅色牛仔短裤，大片白皙的肌肤暴露无遗，身上该有肉的地方自然凸立，不该的地方一丝多余的都没有，纯洁中略带些狡黠。下半身一双长腿也格外吸睛，盛放在炎炎的夏夜，颇像消暑的老北京冰棍。

走进人群，她莫名的显得有些异类。

不管男女老少，都会或多或少地往她这边投来视线。

顾烨星还在大学时就常常遇到诸如此类的审阅。有次学生会开会，有同学偷拍了她并把她的照片传到贴吧里，让校友们衡量衡量她是几头身。

帖子很火，一个多小时就爆了，前前后后堆了上千层，连外校的都来围观。

她也因此在微博上攒了一波粉丝，成为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红人。

宠物店在海波路上，顾烨星跟着导航走，刚走到一处，导航就报“您已偏离，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结果按照新路走，导航又报偏离。

偏偏偏。

我看你是骗骗骗。

明明就是跟着你走的啊你还一直说我错。

顾烨星握着手机，嘟了嘟嘴，愤懑地跺了跺脚。

她退出导航界面，点进小绿泡。

【今天刚刚17】：你在哪儿？

【。】：抬头。

【今天刚刚17】：？你变成星星了？

此消息一出，纪满就再也没回了。

顾烨星恹恹地撇了撇唇瓣，腹诽他没幽默细胞。

她抬眼，那人闯入她的视线。

纪满站在橱窗外，手抄进兜里，清隽的轮廓格外利落，他抿着唇，眉眼落拓。

灿烂的灯光泼亮他半边身子，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也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禅意竹香。

鼻梁通透而高挺，身量颀长，像橱窗里的人。

纪满很适合进娱乐圈，至少长相是。

肯定能迷倒一堆少男少女。

纪满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纪满。

纪满朝着她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顾烨星小跑过去，马丁靴踩在石路上，发出踏踏的响声。

“半个小时。”纪满手指敲了敲手表，转过方向，脸朝着她这边，“你家离这儿很远吗？”

“迷路了。”顾烨星的胸脯起起伏伏，微微有些气喘吁吁，“这地方不好找。”

纪满也没说什么，拎起手指，赏了她个爆栗。

顾烨星捂着脑袋，心里默默吐槽纪满可真是暴力狂。

纪满不知，大步挺阔，迈进了店内。

顾烨星也追了上来。

宠物乐园是A市颇大的一家宠物中心，有养殖的猫猫狗狗，也有救济而来身体略恙的宠物，又坐落在A市市中心，不少人常来买宠物或是逛逛，撸猫。

旁边顺带开了个猫咖，闲置在家的小猫咪还可以送来打工。

正是晚上，店里的人许多。

顾烨星把口罩往上推了推，躲避开人们的视线。

可惜人太多，她被挤在很后边。

顾烨星混入人群，拼命地向前挤。

纪满回过头，撞上她慌乱的眼。

长臂一挥，抓过她的手腕。

他们穿行在人群里，人来的方向有风，在暮夏时分里风显得更为灼热。

手腕上似生了野草，他的手绊着，风一吹，便发烫，进而又热络着火。

她从十六岁开始就是这样被他燃尽的。

顾烨星乱了心跳，埋着头，绯色的脸躲在口罩之下，她压根不敢抬头去看纪满，生怕他撞破自己的心事。

他们之间，好像有个约定。

谁先心动谁便输了。

跑到空闲的领养区前，纪满松开了她的手。

见她这样，纪满闲闲地撩起眼皮，“害羞了？”

“……有病，多大人了还脸红。”顾烨星摸了摸手腕，脑袋一偏，错开他直白的视线。

纪满这人，也挺适合做警察。

看人的眼神直白又冷淡，了然又悚然。

人往那儿一座，压根不需要开口，罪犯自己就先交代了。

顾烨星想到高中时候的一件小事了。

那时，语文老师袁仁格外热爱开作文课。

每次月考完就要开个两三节，打印几篇优秀作文，让大家赏阅，评判。

评判这篇作文好在哪儿，又坏在哪儿。

纪满偏科，语文不如何，但作文写得相当好。

几乎每次优秀作文都有他的。

大概归功于他日复一日地在语文课上看小说吧。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袁仁格外不喜欢他。

老师喜欢听话的学生和好学生。

但没那么喜欢不听话的成绩好学生。

前桌传下打印文章，顾烨星拿过最上面的两张，又传给下面。

一张保存，一张上课用。

高中三年，她不知不觉便攒了许多。

拢共28张，用一本粉色的册子夹着，张张展平。

每一页潇洒的字体上方，都写着一行飞扬跋扈的名字。

——纪满。

笨蛋纪满。

“大家先翻到第一篇文章。”袁仁念了遍文章的题目，“《玉宇澄清》。”

说完底下便传来一阵哗哗的翻书声。

“这篇文章是我和廖老师打的，得分48，廖老师给了56。”袁仁清了清嗓子，“大家说我给了多少分。”

底下一片寂静。

这点算术，口算即可。

只是颇为袁仁的直白汗颜。

“我给了40。”袁仁揭开谜底，“有同学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只给了40吗？”

台下的人没声。

虽然打印的优秀作文通常看不见名字，但这显眼又嚣张的字体，很难不知道是谁的杰作。

纪满私底下和大家的关系都不错，自然没人指出。

袁仁见状，也不再卖关子。

随便拉起一个学生讲讲这篇文章的纰漏之处。

好死不死。

拉的顾烨星。

顾烨星站起来时，有人在偷笑。

袁仁呵了一嗓子，叫大家都安静。

顾烨星想死的心都有了。

尤其是一低头，就撞上某人的死脸。

平淡如水的黑眸死沉着，定定地看向她，白嫩皮肤泛着清淡的光泽，无声无息地用脸写出一行字：

“不吝赐教，多多益善。”

“……”

有咬牙切齿那画面了。

她站在原地，脑门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脸红了大半，面颊两边的绒毛绵绵的，毛孔中泛滥着少女的馥郁，她像只成熟多汁的水蜜桃。

顾烨星想了下，说：“大概。”

“大概是……”

“要不要养一只小猫？”纪满释然的声线将她拉回现实。

他们站在橱窗前，一只灰白色，颈子上还扎着紫色飘带的布偶正活泼地扑爪子。

吧唧吧唧的。

眼睛又大又亮。

纪满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猫，“转运的。”

“？”

顾烨星：“你还知道这些？”

纪满双手抱在胸前，眼皮懒懒地耷着，“我会看面相。”

“你印堂发黑。”

“……”

这洋洋得意的样儿。

可真他妈。

欠嘴。

顾烨星把手覆在玻璃上，可布偶并没有如愿附和。

相反，一直挺胸抬头的奶牛猫优雅走了过来，它眼神忧郁，雾气铺着，水汪汪的，颇有些漫画版花泽类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就翘高尾巴，暴躁地捶了捶玻璃窗。

嘶。

还是只辣妹猫。

“我想领养这只。”顾烨星隔着橱窗，指了指虎视眈眈的奶牛猫。

纪满对她的决定颇为意外，挑了挑眉，认真道：“确定要？”

他的音调趋于平静，“奶牛猫性子挺躁的。”

顾烨星嗯了声。

鼻腔中喷出一团热气，玻璃上的虚了一块。

奶牛猫高高跳起，用奶呼呼的小爪子挠挠面前这团雾气。

白雾消失，猫咪的脸无限放大。

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撞上这双眼，顾烨星想起了当年对纪满的评价。

她说。

“嗯。”

“我眼神不好，挺喜欢这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