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咒术界的最高评级，位于一级之上的“特殊等级”。咒术界官方通常以咒灵在正常状态下预计会造成的破坏规模和破坏能力来对咒灵进行评级，而对特级术师的标准之一则是一人可灭一国。虽说如此，一级与特级一直以来其实并没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原因很简单，就像低维度的生物无法想象和理解高维度生物眼中的世界那样，特级也已经是其下的人们无法理解的另一个领域，所有的标准都是人们为了让自己“理解”而在那条模糊的界限上定下的“锚”。也就是说，所有对特级的评价标准并不是为了特级本身，而是为了除此以外的人们而设置的。不过，即使是在众多的标准里，也会有一条普遍被认同的准则：特级很强。

压倒性的强。碾压式的强。

连攻击轨迹都没能看清，等到夏油杰的大脑反应过来时，完全凭借习惯提前挡在身周的数只三级咒灵与四只二级咒灵已然在贯穿其中一只的血线向四周飞溅出众多血点时如泡沫般消散，而对方并没有接着对他发起新的攻势，只是在那突破了音速的一击「百敛·穿血」后平静地放下了手，用那双始终通透的黄金瞳淡淡地注视着他。

“我的血液，对咒灵是剧毒。”加茂绵慢条斯理地说。

夏油杰很快理解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拥有着咒灵操术的自己从一开始就在术式上被其克制。

再考虑到双方的等级差距，这场战斗毫无疑问在还没开始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夏油杰当然明白这一点。无论从身处咒术界的时间、战斗经验还是实力，面前这个从生理上只大他两岁的前辈目前都远胜于他，但仅因为这样就先在心理上退缩可不是他的作风，要是他是那种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发起挑战。

显而易见的是，加茂绵并没有主动进攻的强烈意愿。不论他究竟出于何种理由，这对夏油杰来说都是好事。他让两只一级咒灵挡在了身前，预防着可能的攻击，同时开始了高速思考。

比起热衷于追求新鲜感，同时自信于实力而缺乏事先搜集情报的兴趣的五条悟，夏油杰在情报搜集方面相对更上心一点点。在团体赛开始前，他大致了解过京都校众人的情况，重点关注了加茂绵与直子，毕竟就算他再后知后觉（有关这点，此前对此轻描淡写、尤其是一提到直子就含糊了事的五条悟无疑要担一部分责任），现在也已经知道了这两人与五条悟一样同为咒术界御三家的继承人，各自继承了家族最重要的祖传术式，作为对手而言是毋庸置疑的强敌，前者更是咒术界目前唯二的特级术师之一，针对他的情报无论怎样都不会嫌多。

「赤血操术」——控制血液及被血液沾染的物体的术式，无论是战斗范围还是强度都能自如调控。与不适合近距离使用的无下限之「苍」相比，赤血操术做到了近、远、中距离的平衡，可以说在这一方面毫无短板。这是夏油杰了解到的情报。

但夏油杰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不如说，稍微有经验的术师都会提出类似的疑问）：既然是控制血液的术式，人体的血液量又是有极限的，这是否意味着赤血操术无法支撑持久战？就算可以携带血袋之类的物品协助战斗，能够携带的量同样也有限。那么，只要有足够多的咒灵／对手对其进行消耗，一旦失血达到一定程度，按理来说，只要是人类都会丧失行动能力，那时任其再强，不也会任人宰割？

他现在手上的咒灵总数为477只，当作消耗品使用的三级和四级占到了七成。如果派出手下的所有咒灵消耗他的血液，等他失血到一定程度时再依靠自己擅长的格斗术直接上去肉搏，这种方案有可行性吗？

夏油杰心里清楚事情肯定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但他的心态摆得很稳：反正已经说了是“指教”，从目前的接触来看，这位加茂前辈显然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他又想起了刚才见面后对方主动从熟悉的位置掏出橙汁给他的行为），更不像是崇尚暴力之人，就算受伤也有硝子，无论怎么想都有尝试一下的价值。

种种想法在脑中飞快转过，夏油杰已经做了决断。他抬起手，密密麻麻的咒灵便自他手下、身周浮现，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其中还有两只具有飞行能力的一级。这些咒灵在出现的那一刻簇拥着化作了咒灵潮，义无反顾地朝着十几米外的加茂绵涌了过去。

不用多说，加茂绵瞬间识破了他的意图。他站在原地望着向自己扑来的咒灵潮，眉毛都没动一下：“‘人海战术’对我是没用的。”

术师本人对术式的任意情报公开将作为束缚等量增强术式效果，哪怕只是技能名。加茂绵本无需公开情报也足够应对这些咒灵，但既然是“指教”……

“「赤血操术·苅祓」。”加茂绵没有动作，而随着他的声音，一、二、三……数十枚血液凝成的、每一枚看上去都有两个成人手掌大的环状飞镖自他身周浮起，其上的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一眼看去竟仿佛什么做工精致的红珊瑚艺术品——不，是“绞肉机”。

所有飞镖同时飞了出去，旋转着刺入了咒灵群中，灵活地切割着拥挤的大型咒灵块，在咒灵们凄厉的叫声中堪称优雅地起伏，互相配合，其中部分更是在中途重新融化成液态，在与“同伴”的行动轨迹重合时附在表面，随其行动化身致命的猛毒，腐蚀咒灵的身躯。

咒灵们的碎片飞溅，赤红蔓延。明明是血淋淋的、单方面的“屠杀”，却离奇地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像是在观赏一场精心排练的舞蹈表演。遗憾的是作为操纵者的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消耗品咒灵飞速损失的夏油杰则无可避免地感到了惋惜和疑惑：看这些飞镖的大小和规模，加茂绵光是使用刚才的那招「苅祓」所损失的血液量就至少有500ml，已经达到了人体血液量的十分之一以上，可他怎么看起来一点虚弱的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使用了外置血袋？说起来，对方那让他好奇的“异次元口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夏油杰的目光忍不住飘向了对面少年身上的羽织，深蓝色的羽织外套看上去妥帖地笼罩着修长的身躯，只看外表，完全想不到他能做到从口袋里同时掏出保温杯和饮料这种和本人的气质十分不符的事情。

……等一下，明明是与传说中的特级在进行咒术比拼，自己的咒灵还在眼前被成片消灭，怎么自己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还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自觉地被对面的态度给影响了的夏油杰刚回过神，就听见加茂绵继续说道：

“你认为，我的术式是什么？”

——这似乎是个问句？夏油杰迟疑地判断着那毫无起伏的语调，一边试着从那些飞镖的空隙里收回还能用的咒灵。他刚做出回收的举动，飞镖就停了下来，悬浮在空中，任由剩下的咒灵往夏油杰那边回缩。

见状，心知加茂绵不会再追击的夏油杰没多犹豫，将自己所知情报全部如实告知。

“嗯。赤血操术是控制血液的术式。”听完他的话，加茂绵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摇了摇头：“但它也不仅是控制血液的术式。”

“不仅是控制血液……？”

加茂绵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夏油杰的疑问。

“别害怕。我不会杀死你。”他微微仰起头，看了一眼面前悬停的血之飞镖。下一刻，赤红的荆棘面纹从他的左耳后开始生长，向着太阳穴攀生，在他的额头上开出了大片的荆棘，乍一看就像一朵妖艳的红花在表情冷淡的少年脸上骤然绽放。飞镖中的一枚也在此时朝着夏油杰飞了过去，于行进途中融化成原始的血液，在他下意识抬手躲避之前擦着他身前的一级咒灵飞过，于夏油杰的手指上落下了一点血滴，剩下的部分则在确认他已经沾染了来自加茂绵的血后洒落在地，很快渗入了地面。

“唔……！”夏油杰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猛地张开了嘴，鼻子也开始用力吸气，想要以此摄入外界的氧气——可是没有用，他明明在努力呼吸，理由不明的窒息感却层层叠叠地涌上来。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连着体内的血液也正以异常的速度流淌，那是因为其中某部分的功能缺失而引起了身体的注意、从而迅速开始尝试补救的无劳之功——濒死感急速来临，头脑晕眩、肢体麻木、体感冰冷，如堕深海。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就像电影结束后一片漆黑的放映厅随着灯光开关“啪”的一声重回光明，等夏油杰恍然间意识到自己逐渐堕入黑暗的视野再次映入了加茂绵的脸时，赤血操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不知何时弓起脊背、冷汗涔涔的他。他的咒灵也已经因为主人身体陷入了异常的缺氧状态，意识麻痹，无法维持术式回到了体内。

“「赤血操术·赤鳞跃动」。”加茂绵这时才说出了招式的名字。他主动伸出手：“站得直吗？”

“……不用了，谢谢。”夏油杰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空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的空气却好闻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在这样缓了足足近一分钟后，他才从刚才的那种濒死体验里回到了现实。夏油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挺直了背，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面色平淡的加茂绵：“……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在切身体会过后，夏油杰立刻理解了刚才加茂绵所说的那句话。

“加茂前辈不仅可以操纵血液，还可以操纵血液中的成分，从而控制人体的机能……你刚才停止了我体内血液的供氧，对吗？”

“嗯。聪明。”加茂绵又点了一下头。艳丽的荆棘血花自他脸上消退，他收回手（但没有放下），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曾经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赤血操术是「身体」的术式。血液是维续身体机能的关键，生命之源。”

“供氧、杀死细菌（外敌）、调节体温、控制细胞代谢。协调器官、控制身体，维持平衡，保证生命。”加茂绵抬起手，那过分苍白的指尖在他的注视下很快又泛起了淡红，那是他操控自己的身体以远超常人数倍的效率造血的结果：“几年前，我对术式还不够了解，需要时刻携带血袋战斗。后来，我理解了赤血操术，理解了‘反转’，理解了‘平衡’。”

“‘平衡’很重要，夏油同学。你还没能达成与自己的术式的平衡。”加茂绵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入怀中，在摸索了个空时停顿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放下了。

是在找水喝吗，看来血液的流失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夏油杰迅速判断出了他的动作含义，并为自己居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低落而惊奇。

“加茂前辈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吗？”虽说如此，现在的夏油杰更关心的还是他所说的话。

他已经意识到，这场比赛大概只是一次对方眼中的“训练指导”。在体会过特级的能力后，他也立刻转换了心态，由原本的想在与特级的战斗中精进自我变成了虚心求教——反正他才正式成为咒术师不到半年，打不过不丢人，向经验丰富的前辈请教更是大大的有益无害。

“赤血操术是极为平衡的术式，其原因在于，血液会流经全身。”于是加茂绵继续说了下去。

“你与直子一样，都是‘式神使’，比起依靠自己的身体，更习惯依赖自己的咒力（式神）去战斗。”加茂绵在提到直子的名字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雷电的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背生双翼、身萦青炎的白色巨“狼”，火焰在空中化作环绕在其身周数米外的火环，又因为其上附着、蔓延的苍蓝以显然在抵抗的速度向其身体表面压缩。

“但你们也是不一样的。她即是影子，她的式神就是她自己的一部分。直子已经知道了如何将式神（影子）化作自己的身体，现在缺乏的只是‘心’。而你将自己的咒灵视作了与自己独立的个体。”加茂绵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夏油杰脸上：“你的咒灵们各自依靠它们本身的咒力源就能维持存在，这是你的优势，也是劣势。”

夏油杰听得很认真。

“‘独立’会导致延迟。”加茂绵解释道，“大多数术师都是这样。术师会有意识地区别自己的身体部位，在战斗时选择性地‘注入’咒力，强化各部位的能力。这种独立思维会导致咒力的延迟与滞涩，从而不能最大限度地将咒力发挥出来——对式神使来说同样如此。”

“你的咒灵依靠自己的咒力源行动，所以你可以只用很少的召唤用咒力就同时驱使大量的咒灵。但是，这也会导致你与咒灵的隔阂，让你无法真正掌握（理解）它们的力量。再退一步，咒力的独立也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比如说，你为了不让咒灵引起我校结界的警报，光是登记它们的咒力就花了一个小时。”

听加茂绵说到登记咒灵的事，夏油杰在感到窘迫的同时，也深以为然。因为陌生的咒力会引起警报，他在东京校内时不被允许擅自使用术式，这次为了交流会，他才在京都校这边进行了所有咒灵的咒力登记。

“你的术式（咒灵）就是你的力量。你的力量就是你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是你的‘身体’。你要像使用自己的头脑与肢体一样去理解它们，使用它们，既不凌驾于它们之上，也不与它们分离。只有达到了这样的平衡，你才能全身心地适应这个世界。”

“……这很困难。”夏油杰沉思着，也不得不提出自己面临的问题。光是“理解”这一步对他来说就很难想象，咒灵操术固然是他的术式，但让自己去理解咒灵？去理解那些光是物理碰触就会生理性不适的东西？夏油杰只是回忆起吞食咒灵球的感受都会反胃。

加茂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你是为什么选择成为咒术师的，夏油同学？”他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被正金寺小姐发现时的事。那时的他在放学后见到同班的女同学将被咒灵袭击，此前因为父母的话（“怪物？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呢，小杰。”）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特殊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冲上去救人，结果被救下的女生恐惧地看着他，在他询问她是否受伤时更是什么都没说就逃走了。在他无奈地转身时，捡起了他情急之下丢远的书包的人便是正金寺小姐。

与正金寺小姐在关上的房间里谈话过后的父母在得知他想去东京上专门的咒术学校时意外的平静——当时，他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对此早有预料。但这怎么可能呢？生活在小镇上的他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事情。

他又为什么想去东京校？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为了得到他的帮助却害怕地逃走的同班同学？还是为了同样可能受到咒灵威胁的父母？

——为了像他们一样的人（弱者）。

“我想保护比我弱小的人。既然我有了比他们更强的力量，帮助和保护他们就是我的责任。”夏油杰回答道。

他就是这么想的。就算这是悟所嘲笑的正论，他也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的正确。

听到他的话，加茂绵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居然笑了。

“嗯。”加茂绵的笑容转瞬即逝，但的确存在过。

“所以，你要变得更强，才能保护更多的人。”

夏油杰再一次理解了加茂绵的未尽之言。为了变得更强，再困难的事也必须努力做到。

“……我明白了，加茂前辈。”夏油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毫不犹豫地点头。

正当两人和谐地诠释着交流会的本义时，加茂绵身上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默认铃声。

加茂绵立刻从羽织口袋里取出了挂着鸭子挂件的手机（夏油杰在看见那个与加茂绵的画风极其不符的丑萌木雕鸭子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但他没有立刻接通，而是突然侧过身，看向了他们的西北方向。不用他说一个字，同样察觉到违和感的夏油杰也抬起了头——他看着的是天上，原本的五条悟与直子缠斗的地方。此时，蓝光与青炎之兽全都不见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天空就此平静了下来。在他的注视下，一条白色的大蛇正从空中向下急速俯冲（坠落）——不对，那样惊人的体型真的只是“蛇”吗？如果那种东西只是蛇，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大蛇发出了声音（诅咒）。

那是仿佛从心灵深处震响的声音。按照距离来说，他们应当是听不清甚至听不见那种声响的，但夏油杰确信自己听见了大蛇的声音。

阴冷、枯涩，来自黄泉幽冥。

“「领域展开——疫死无疆」。”

特级过咒怨灵·瘟疫神，确认显现。

——十种影法术·生玉之大蛇，自影界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杰的心态其实是：特级真的有那么强吗？我不信，让我试试→居然真的有那么强！溜了溜了

毕竟是本质上因为自己的力量（指进入咒术界半年就超一级，谁是挂壁不用多说）而不自觉傲慢的问题儿童呢，不亲身经历怎么会相信（笑）

这下要给赤血操术持续开挂了，之后还会有更大的挂，谁让原作在无下限和魔虚罗的衬托下（目前的）赤血操术感觉实在撑不起来（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