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人来善后后，禅院吉次让人开车送直子回到了京都校。

京都校的全称为「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位于爱宕山顶，作为京都海拔最高的地方俯瞰着整个京都。与高海拔相衬的是从山脚一路绵延到山顶的长长山道，上千层台阶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挑战，但对术师也就是日常散步的程度。考虑到要向校长报告新发现的高专适龄术师的禅院吉次咒力低微，爬山道比较花时间，直子干脆召唤出了鵺，让鵺载着他们飞到了山顶。幸好夜晚游客很少，通往京都校的山道又有结界掩蔽，不然直子还要考虑被看不到鵺的普通人拍到有人在森林里飞的灵异照片的可能。

值得一提的是禅院吉次的反应。直子第一次提出让他一起乘坐鵺的下一秒，他突然原地跪下（直子赶紧催动他的影子把他托了起来），表示不可亵渎十影，还当即列举出了理由一二三……把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她的式神居然如此意义重大，“除她以外的人一旦碰触了十影就会动摇她的威信乃至禅院的根本”。那笃定的口吻和极具渲染力的口才真是让她对禅院吉次刮目相看——然后他就在直子故作苦恼地说出了“这是命令。如果吉次不答应，我也只好换一个辅助监督了”后当机立断地闭嘴坐了上去。直子当然只是在吓唬他，抛开别的不谈，她对禅院吉次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还是很满意的。但是，看着他每次都满脸紧张地正坐在鵺背上、用咒力让自己小心地固定在背上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不也挺有趣的嘛？

本性恶劣的少女愉快地想着，坐在鵺的头上轻轻晃着腿，感受着自越来越近的山顶而来的清爽夜风，手下还不忘抚摸着大鸟头上柔软细腻的耳羽簇绒毛，安抚着鵺的情绪：它的确很排斥除了直子以外的人触碰它，更不要说是坐在它背上，但玉犬和鵺多年争宠的经历已经让直子熟练掌握了顺毛这几只最爱撒娇的式神的技巧。

为了照顾禅院吉次的感受，鵺的速度并不快，近似于乘坐缆车。不过，在飞到半山腰的时候，直子忽然收到了短信。她打开手机，在看清发信人时眨了眨眼，顿时心情更好了。

「绵绵

我回来了，现在在学校。给你们带了礼物。」

直子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回校的山路上了，很快得到了“我在门口等你”的答复。

“吉次，我要加速了。”直子轻笑着提醒后面的吉次，在确认他用咒力护住了身体后指示着鵺加速上升——缆车立刻变成了火箭，鵺在半空中化作一抹深色的残影，转瞬间落在了山顶的寺庙建筑前用青石铺成的平地上。

直子从鵺头上跳了下来，在地上轻巧落地。脸色有些发白还强作镇定的禅院吉次刚得到了一声来自鵺的“咕咕”嘲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鸟便迅速缩小，沉入了直子脚下拖长的影子里。

禅院吉次：“……”

那是直子大人的式神，代表的是直子大人的意志，所以，是直子大人在暗示他给她丢脸了……没错，就是这样，看来他这些年的修行还不够，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飞快调理好了心态的辅助监督赶紧跟上了往不远处的校门口走的直子。直子倒是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快步走向校门口，边走边略微扬高了声音：“绵君！”

站在屋檐下的少年闻声抬头，脑后用发扣尽数束起的长发因为他的动作向后垂落，在腰间随风轻轻晃着，金色的瞳孔倒映着散发着白光的手机屏幕，光芒浸透了他的眼眸，令那双眼像是被雪洗过一般冰冷。然后随着他合上翻盖手机，挂在手机连接处的丑萌木雕鸭子挂件便顺着合拢的手机盖在深蓝近墨的羽织袖kou活泼地蹦跳了几下，一下子破坏了面无表情的少年给人的冷淡印象。

“我不会跑的，直子。”加茂绵的语调平淡无波。那声音如冰泉缓慢流淌过月色，沉静、安定，令人心平气和。

“抱歉，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稍微有些担心。”直子于是放慢了速度，以常速走到了加茂绵面前：“这次海外出差感觉还好吗？”

作为比直子大两届的三年级学生，也是他那一届唯一的学生，加茂绵的日程极其忙碌。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加茂绵就因为他的“责任”奔波在京都及周边区域处理各种咒灵任务，自从入学京都校后便扩展到了整个关西及更南的四国、九州等地，在去年年末通过了特级术师评定后更是囊括了整个日本乃至全世界。而与在他之前的另一位特级九十九由基截然相反，加茂绵不仅拒绝了加茂家提出的为他削减任务量的建议，且对所有一级以上的任务来者不拒。又因为他可以通过「赤鳞跃动」来操纵自身的血液成分，从而调节身体状态，007对他来说也是常事，其工作强度和工作效率堪称当代术师劳模。

……对其他人来说，加茂绵自幼便是如此。就连加茂家的人在劝阻过几次后也习惯了他放着好好的加茂少主不当，反而高强度活跃在一线的行为。可作为一起长大的“同志”，直子很清楚，他真正发生改变是在九年前的那个春天，加茂诚的遗体被人从北海道送回京都的时候。葬礼结束的那天，他坐在上贺茂神社的楼门前，安静地看了后方埋葬着众多加茂族人的神殿群一夜。直子也在他身边陪了他一夜。自那之后，加茂绵愈发沉默寡言——但对旁人来说感觉并不明显，他们眼里的加茂绵一直是个寡言少语又冷冰冰的孩子，只有曾听他说过不少“长篇大论”的直子，以及在他身边侍奉的澄子和一柳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或许还有加茂家的部分女孩们。出身于御三家中最保守的加茂的她们反而是此前被举荐的世家术师中成为咒术师的意愿最强的人。

“嗯。国外的咒灵普遍等级不高，这次是特殊情况。”加茂绵把手机放回羽织内侧的口袋里，递出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纸质礼袋：“伴手礼。”

直子身后垂首静立的禅院吉次听到这三个字时突然眉头紧皱。果不其然，在一阵纸袋被打开时的窸窣声里，他听见了直子发出的低笑声，那笑声显而易见代表着喜悦。

“好可爱！谢谢你，绵君，那两个孩子一定也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啊，完蛋了。禅院吉次默默想着，稍微抬起头瞄了一眼前方。由于身高的差距，他在那一瞬间看清了直子手中的东西——似乎是手掌大的咒物、不对，是玩偶。

说是“似乎”，是因为那玩意在第一眼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是他的记忆力很好，才在脑中不断回放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时意识到，那应该是三个用染色稻草制成的巫毒娃娃，最大的那一个有着金色的稻草头发，较小的两个则是黑发，脸上还用颜色有区别的绿色植物汁液点上了眼睛。

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来评价这三个玩偶，大概都会是“好丑”和“这是什么东西，好可怕”之类的反应，作为一个有着正常审美的人类，禅院吉次也不例外。唯独此时现场的另外两人一个面无表情地送出了这种伴手礼，一个笑得眉眼弯弯地夸奖着对方挑选礼物的眼光。再考虑到这两人的出身，场面一度让人绝望于当今日本上流阶层年轻一代精英的审美大跳水。

一定是加茂家的少主从小给直子大人洗脑，害得直子大人的审美也扭曲了！能拿那种丑鸭子当手机挂件的家伙懂什么美！

禅院吉次气愤得暗自咬牙，面上却分毫不显。

如果能知道此时安安静静地站在直子身后的男人的想法，加茂绵大概会打出一长串包含诸多复杂情绪的省略号。但对此毫无所知的他只是平静地点头：“你喜欢就好。”

“不只是我，真希和真依肯定也会喜欢的。”直子无比自信地又强调了一次。

……

“噫，这是什么，好恶心。”在收到由禅院吉次交给禅院家的守卫，又由守卫转交给禅院雀子，最后才交到她们手中的礼盒时，时年三岁半（不到）的禅院真希的表情已经由禅院真依未打开礼盒前装出来的不在意变成了看见礼盒内内容物后不加掩饰的嫌弃。

“别那么说，真希。姐姐大人听到了会伤心的。”小心地捧起了礼盒中的两个黑发稻草玩偶的禅院真依坐在礼盒前，小声又认真地反驳着同胞姐姐的话。

“啊？我才不管呢，反正直子又没回来……还有，为什么只叫她，不叫我姐姐啊？”自知理亏的禅院真希前半句话越说声音越小，后半句却又忽然理直气壮起来。她双手叉腰站在房间的书桌前，俯视着坐在书桌后的禅院真依。在礼盒的一旁，看了一大半的儿童绘本敞开着身子望着天花板，默默听着姐妹俩的交谈。

“能给妹妹当模范的才是姐姐。真希自己都不叫姐姐大人‘姐姐’，凭什么要我喊你姐姐？”虽然年龄尚小，禅院真依说起话来却是条理分明、分毫不让。她把两个稻草娃娃珍重地抱在怀里，抬起头看着听说了这个周末也没回禅院家的直子派人给她们送了礼物后就放弃了围观躯俱留队训练跑回来的禅院真希，声音不大，却说得禅院真希一下子涨红了脸，“明明真希也很喜欢姐姐大人，还总是不肯喊一声姐姐，让姐姐大人高兴。”

“我没有！”禅院真希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却是支吾着说不出下文。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的端庄女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真希小姐，真依小姐。有直子小姐打来的电话。”

禅院真希眼睛一亮，又突然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转身去看门口的禅院雀子。比起姐姐的口嫌体正直，性格更内向的禅院真依在某些方面反而更加坦诚，看到禅院雀子的身影自门外出现，她的眼睛里顿时落满了星星，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小步跑着去接走近的禅院雀子手中的手机。

“中午好。”温柔似水的声音流入黑发绿眼的小姑娘耳中时，她有些羞怯地抿起了嘴唇，看了一旁悄悄投来视线的姐姐一眼，才小声应道：“……中午好，姐姐大人。”

听到对面的小女孩用又轻又软的声音叫着自己，直子的心顿时融化了。她微笑着弯起眼，随着年龄增长逐渐由圆润变得更细长、不笑时显得有些冷漠的上挑眼尾也因为这个温和的笑容自然而然地软化：“是真依啊。真希呢，她也在吧？”

禅院真依又看了姐姐一眼。禅院真希赶紧扭过脸去，只用余光瞟着这边的动静。直子没有立刻等到对面的回答，猜到了什么的她低低地笑出了声：“我知道了。把免提打开，好吗，真依？”

禅院真依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这在本质上其实是个要求，只是在面对孩子时，直子从不会使用命令式的口吻，而是给予她们充分的尊重。

免提打开后，直子温柔含笑的声音也逸散在了空气里：“听得见吗，真希？因为我周末没回家，在生我的气？”

持续了几秒钟的沉默。

“……才没有。”禅院真希别扭地嘟囔了一声，把脸转了过来。

“对不起，我也很想见你们。但是最近有些忙，实在抽不开身回家。我让人给你们送了绵哥哥带回来的礼物当歉礼，可以原谅我吗，真希？”深谙这两个从一年前住进了她的院子的小姑娘的个性，直子刻意放柔了声音，用抚慰玉犬和鵺时的耐心询问。

面对亲近和信赖的对象时，人类幼崽和动物幼崽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禅院真希强撑起的一股气顿时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她呆呆地点着头“嗯”“啊”“哦”了几声，一下子把之前的那点不开心抛在了脑后，在直子的温声关心中挪到了妹妹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起了近况。

两个小姑娘在和手机那头的直子说话，禅院雀子则站在一旁，等待着通话结束后拿回手机，再回到“烛”那边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捧着手机叽叽喳喳（主要是禅院真希在说）的两只小团子，目光落在她们脸上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不甚明显的惋惜，又在禅院真希若有所觉地疑惑看来时隐入了瞳孔深处。

这两个孩子的外表完美地继承了她们的母亲和父亲的优点，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喜爱。但唯独对她们的父亲而言，她们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日渐深重的耻辱。

被视为不详的双胞胎，一个有着与多年前的另一个“不详”类似的零咒力，一个先天咒力量低微得让人怀疑是否能继承术式。那个被半真半假的爱语蒙蔽了头脑的女孩在经历了九死一生后辛辛苦苦生下的就是这样的存在。从出生就被父亲禅院扇视作了废物与弃子的双胞胎没有得到任何作为家主兄弟的子嗣应该得到的待遇，母亲原本卑微的出身更是成为了心怀恶意之人欺凌的借口，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女人无力保护自己和孩子，而当她的美丽随着她从苦涩织就的美梦里清醒而日渐消减后，始终观望着这场从一开始就无比荒谬的闹剧的少女在一个听闻双胞胎中的妹妹发烧却求不到药的雨夜来到了她的前侍女，现在的“正室夫人”的房间，于彻夜长谈后带走了两个孩子。悔恨的泪水与深深的悲哀也一同被埋葬在夜色中，在天色渐亮的时候，烧得几乎失去意识、在经少女带来的医师照顾过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和在她身边固执地守了一晚、强忍着困意的姐姐被踏光而来的陌生人温柔地拥进了怀中，第一次见到了此前活在其他人口中的“直子大人”，她们的堂姐。然后，在她们心中仇恨的种子发芽之前，在她们对禅院失望之前，直子平静地处理了那些在她面前和在她背后有着两幅面孔的家伙，以此为契机取代了暗中促成双胞胎的遭遇的禅院扇在「炳」的首席之位，彻底完成了禅院家内部的大洗牌，用暗夜里的鲜血凝聚的“爱”开始养育两朵幼嫩的花。

“……嗯，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事就告诉雀子，她会处理好的。”聆听了好一段时间的撒娇和抱怨后，直子安抚好两个孩子，保证只要一回家就会立刻见她们，这才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在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直子脸上的微笑徐徐收敛，很快变得沉静。

她放下手机，看着手中的手机半晌，忽然很轻很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直子始终没能明白，为何茉莉口中所谓的“爱”能让她选择离开自己，又为何让她最终选择了把那两个孩子交给她。她也不清楚那两个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因了解到她们自身的特殊而产生别的什么想法，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们察觉到她的真面目与真相后会发生什么。

她是早已下定决心，手染无数鲜血的恶人，不是她们心中拯救了她们的好姐姐。如果她真的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就会在她们出生后立刻把她们接到身边，不让她们受一点苦头。但她只是在意识到她们的特殊会让那些对她阳奉阴违而她没有正当理由处理的人盯上她们时选择了冷眼旁观，更是在发现了禅院扇在这之中的痕迹后把她们当成了剥夺禅院扇在禅院家权力的关键筹码，暗中做了推手，最后以其故意残害子嗣的罪名和证据说服了其他人，通过继任「炳」的首席之位，将禅院家的武装部队全部掌握在了手中。

禅院是重视子嗣的家族。越是积累深厚的世家，越是懂得家族延续依赖的是什么。即使冷酷如禅院，在家族后代没有被确认失去价值之前，任何可能破坏其潜在价值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身为前家主之子的禅院甚尔和作为现家主之子的禅院直未乃至直子都是证明。因为是零咒力，作为禅院直系的禅院甚尔自幼被冷落在禅院的角落；因为觉醒了术式，即使作为术师的才能平庸也能以禅院家大少爷的身份生活；因为是能与六眼匹敌的十影法，曾在幼年被人有意无意忽视和疏远的女孩最终在禅院众人的默许或退让下将整个禅院置于掌心。

同理，身为零咒力的禅院真希尚且不论，作为可能的潜在术师的禅院真依一旦出现生命危险，虎毒尚且不食子，当种种证据指向人为时，作为“幕后黑手”的亲生父亲面对的将是不分派别的家族上层的怒火。

在很短的一瞬间里，直子忽然回忆起那场家族会议的最后，被无可辩驳的铁证压倒的禅院扇向她投来的目光。他应当已经意识到了那是她通过煽动他自身的恶意火苗而燃起的审判之火，但事已至此，他早就无处可逃。

经此一事，早已在这些年里通过各种手段得到了人心，获得了禅院家的非武装人员信服的直子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禅院家真正的掌权者。禅院直毘人纵容着她的行为，支持她的长老对此保持了沉默，反对的长老则无力反抗：从五岁下定决心至十五岁实现她的第一个目标，经过了十年的潜移默化，在他们毫无察觉之际，他们剩下的后代与身边人已经被静默而深沉的阴影环绕，自愿成为了直子的拥护者。也是在彻底掌控了禅院后，直子才敢放心地离开禅院，去到京都校上学，以此更多地接触外面的世界。

直子是个记仇的人。在很多年前，有人杀死了与她有因缘的猫，于是她也杀死了对方和他的长辈，最后更是不动声色地将可能因此阻碍她的人斩草除根。而面对自己曾真心相待的侍女与蒙骗了她的人，直子无法怪罪，却也无法原谅。

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的报复。她不至于因此杀了他们，但在利益与真情的驱使下，她报复了让茉莉痛苦的禅院扇，报复了离她而去的茉莉，间接利用了两个孩子，又因为想到曾经的甚尔将她们接到了她身边。

她并不是不喜欢她们。孩子当然是无辜的，天真无邪的生命向她敞开真心时的可爱模样同样让她喜悦。在许多个平静的时刻，看着那对与她有着血缘的双胞胎在她身边安静睡着时，直子忽然就懂得了禅院直未看着她的心情。可她给予她们的“爱”，也不过是连她自己也似懂非懂的，混杂了对她们的父母的愤怒和对她们的怜悯、愧疚的某种情感。那或许也可以说是爱，但直子知道，比起更纯粹的亲人之爱，早就失去了爱人能力的她能给出的并不是那样美好的东西。就像她已经融入骨血的伪装，因为过于自然，就连她自己有时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这是如果没有意外，就将永远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直子倒是有信心，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会有任何可能的知情人将哪怕一缕灰暗透露给她们，但人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会先来，她的人生已经划定了终点，她无法保证她的妹妹们能一直活在她一手打造的乐园里。要是在那之前，她们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又会用什么样的态度看她呢？会是像她们的父亲那样的眼光吗，用与她们的父亲一样颜色的眼睛？

直子期待（恐惧）着那样的未来。她已经慢慢变成了她曾预料的模样，满身不堪，却又在亲手造成的局面里期望着受害者的理解和包容。

……她还真是有够卑劣的。直子自嘲地想着，但没有感到后悔。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只是这种程度就后悔，又怎么对得起她之前做的一切安排？

这段独自沉思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她忽然听到了房间外的敲门声，与此同时，手中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悟大人来电话喽～快点接电话啦，直子！”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时，直子脑袋上顿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特殊设置的来电铃声。但问题是她在这之前一直没发现，因为大概率是罪魁祸首的人自从毫无预兆地跑去东京后就根本没有打过电话，唯一的讯息是对方到了东京的第二天，在五条家发现人不见了以后紧急来禅院家寻人时发来的短信——“人在东京，勿念☆”。

直子：“……”

回想起前情的直子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接通，在这期间一直在重复着那句话的手机终于安静了一秒，但紧接着，同一个声音再次钻进了她的耳中。

“接得真慢啊直子，你不会还在睡觉吧？”笑嘻嘻的少年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那没心没肺的、好像在这之前一个月没联系的事根本不存在的语气让直子的拳头忍不住又硬了。

先前的思绪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子阴恻恻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设置的铃声？”

“呜哇，好可怕～”电话的另一头，白发少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一个月前我最后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当时不是在午睡嘛，贴心的悟大人只好留下一点小小的伴手礼后就出发啦，哎嘿☆”其实当时他是准备告诉她，他准备瞒着家里人去东京了（如果被他们提前知道了绝对会很麻烦！）。可惜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他也只能遗憾地先行跑路，去“投奔”在东京当演员的堂兄五条秋了。

直子：“……………………”

直子握着手机的手咯吱用力，脸上却忽然扬起了微笑：“所以呢，‘贴心的悟大人’突然打电话来是要干什么？你的金鱼脑子终于想起来提醒我‘伴手礼’还没拆了？”

多次在直子的容忍底线上伸jio试探的五条悟见好就收，只是最后还不忘大鹏展翅一下：“你的赞美我就收下了，后面的话就当是对一个月都没发现的笨蛋的宽容好了——哎哎，别挂电话，我还没说正事呢！”提前预判到直子反应的五条悟在直子假笑着挂断前及时阻止了她。他这次的语调正经了许多，清亮的少年音在正常说话时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开口就能治好别人的低血压，只是在听见他说的内容时，直子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捂着额头，为还未到来却能想象到的场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你已经提前一年入学京都高专了，对吧？再过两个月，东京和京都的两所高专就会举办咒术交流会，会发生战斗的那种。”迫不及待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直子的五条悟简直热情高涨，在街边下午的阳光里，那双与头顶的蔚蓝天空同色的眼睛在半遮不遮的小圆墨镜下愈发熠熠生辉，身高和脸都夺人眼球的少年这副愉快的模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我很期待再见到你——隔了这么长时间，就让我们好好地再玩一次吧，直子！”

……她可以用和加茂绵一起出差的借口也跑路吗？直子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这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同样是幼驯染，一边已经上赛道了，另一边的小学生还在想着打架呢（悲）但真正的黑马将是身为天降的未出场杰哥w至于原因嘛……之后大家就懂了

不过请放心，真男主发力在后头呢（确信点头）

本章小细节

①禅院家的武装部队：由一级及以上术师构成的「炳」、一级以下男性术师组成的「灯」、女性术师组成的「烛」和非术师组成的「躯俱留队」，在各自队伍的队长担任管理角色的同时，全员都由「炳」之首席统率。禅院扇作为家主的兄弟是前首席

②直子给绵的手机备注：绵绵（ワちゃん），取绵（ワダ）的前一个音并加了ちゃん的昵称后缀，读作“哇酱”，写成“绵绵”而不是“小绵”是因为我觉得前面这个更可爱。顺便悟的备注是Sa酱（他在以前发现直子给绵的备注后趁直子不注意改的，直子嫌他幼稚但知道如果改了肯定还会被改回来就没再管）

另外，绵的发型可以参考一下文豪与炼金术师里的芥川龙之介老师，不过发辫之外的短发部分没有芥川老师那么呆毛乱飞（……）

③关于悟口中的“提前一年入学”：日本学校新学年开学时间是四月初，所以四月中旬出生的直子如果要上学，按理来说应该是悟的下一届后辈，但她出于个人的考量选择了提前入学，作为世家大本营的京都校也不可能拒绝她的这个要求。←为不了解日本学制的小天使补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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