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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间章:且听风吟(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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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食物中毒引起高烧,另外还有缺乏睡眠和受了惊吓,会出现昏迷症状很正常。现在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等她醒了以后再观察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禅院甚尔站在医院二楼的走廊边向下望,医生的解释在他脑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化为了一声烦躁的咂舌。

一场大雨过后,早晨的天空早已放晴。住院部前的花园里种着的樱树经过昨天的风吹雨打,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但在这气温再次回升的温和晴日,有些闲不住的病人照旧选择了出门散步。而就在他看着楼下思索的时候,一个还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学生正推着轮椅上坐着的女人准备去花园散步,在她们走近时,由于高度和位置原因,禅院甚尔灵敏的听觉率先自动捕捉到了两人的交谈,随后看见了她们有七分相似的脸(由于她们的眼睛都是他从没见过的金色,他又多看了一眼)。从对话内容来看,轮椅上的女人似乎是女学生的姐姐,正在关心着转学到东京的妹妹的学习情况……别人的家事与他无关,禅院甚尔确认了路过的只是没有威胁的普通人后,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个让他不得不扔了他的衣服和鞋子,还被迫垫付了医药费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醒?

距离他迷路误入文氏酒吧又被突然冲进来的女人吐了一身已经过了一整晚有余,而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猝不及防,以至于当他回想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的这段记忆时还有种戏剧性的荒谬感。

期间种种要详细说明的话太过复杂,但对禅院甚尔来说,可以直接总结为以下三点:

1、昨天下午的那场大雨导致了酒吧不远处十字路口一起酒驾事故的发生,车上四人当场死亡并化为了二级咒灵——除了最后那几个字是他亲身经历,其余内容是他在其他病房里播放的晨间新闻上听到的。

2、碰巧路过的夏油市子的丈夫夏油文和儿子夏油杰目睹了这一幕,而那个叫杰的小鬼是还没有觉醒术式的天赋者,因刺激性场景导致的咒力波动引来了新诞生的咒灵袭击,为了保护他,夏油文和在路口的便利店打工并目击了夏油父子异状的小春——也就是现在躺在他身后病房里昏睡的家伙一个为了阻拦看不见的怪物重度酒精中毒,另一个则在受到袭击后靠着前者的掩护前往文氏酒吧求助,并在之后因受伤和受惊昏倒。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他顶着因为雨水更加糊了他一身的呕吐物和想要杀人的心情解决了外面的咒灵,又把三人送进了距离最近的医院后(真正惹出事的小鬼因为父亲的拼命保护毫发无伤),他从见到丈夫受伤后情绪就变得不太稳定的夏油市子口中得知,吐了他一身的那个家伙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上学和生活的钱都是靠好心人的资助和她自己兼职。这意味着尽管他现在还守在医院里等待对方醒来,但他的衣服和精神受到的双重伤害能否得到补偿十分成问题——更不要说他还在医生的催促下恼火地垫付了对方的医药费,这让他本就坏透了的心情愈发糟糕。

刚踏上东京这片土地还不到24小时就碰上了一连串离谱事件,要不是禅院甚尔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专业人士”确定自己身上很“干净”,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不然怎么会先是迷路,又是被吐一身,最后还发现了个野生的术师崽子?自从离开京都后,他都已经尽量避开和咒术界有关的东西了,路上见到时只要没妨碍到他就统统无视,谁知道会在到达东京的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

禅院甚尔越想越心烦,因此,不知何时从病房里走出的夏油市子的声音在快要从他耳边要溜走时才猛地让他回过了神。

“……不论如何,这次真的很感谢你,给你添麻烦了,禅院君。”夏油市子的神情有些憔悴,比起初见面时的温柔亲切,一夜未眠的她现在只是勉强撑起了笑容,向着身为只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却还是帮了他们的禅院甚尔道谢。

“嗯。”禅院甚尔控制着不让自己内心的烦躁摆在脸上。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意外,就算他一眼就看出来当时那个躲在父亲怀里发抖的小鬼才是吸引了他们面前的咒灵的罪魁祸首,但他们都只是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无法阻止咒灵的形成,也无法理解事件为什么会发生。

“小……你儿子呢,总算睡下了?”想到这里,禅院甚尔问道。

夏油市子点了点头。尽管身体上没有受到伤害,但同样受惊的夏油杰也进了医院,一整晚都在重复着做噩梦、惊醒、哭着寻找母亲、被母亲再次哄睡、做噩梦这一过程。夏油市子一边担忧着昏迷的丈夫,一边还要照顾害怕的儿子,直到不久前才终于让年幼的儿子彻底睡着。

两个人在走廊里沉默了一会。禅院甚尔因为一些事情在走神,夏油市子则是一边看着面前的人那张不笑时显得生人勿近的脸,一边思考着昨天见到的那一幕。

“禅院君,昨天袭击了文和小杰他们的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想起昨天的那场大雨里,禅院甚尔从袖子里抽出外形奇怪的刀具对着距离墙角的夏油父子几步外的空气直直劈下的场景,心有余悸的夏油市子很清楚,这个名为禅院甚尔的青年应当是看见了她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她不是笨蛋,从对方那能称之为熟练的动作来看,他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那种情况了。

听到夏油市子迟疑的问话,禅院甚尔倒是有点意外:不是意外于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而是意外于她提问的时机居然比他想得要早,他还以为她会在她的丈夫苏醒过来、一切都结束后再问。不过如果真到那时候,他应该早就离开了(当然是在要到补偿费后,他可没兴趣做慈善)。

“‘咒灵’。那些东西的名字。至于其他的,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看在昨天对方向他表现出的善意的份上,他还是难得地多说了一句。

咒术界之所以一直处于非公开状态,就是因为一旦有关咒灵的情报被普通人得知,看不见咒灵又能产生咒灵的普通人不仅自身难保,也会给术师造成更多的负担。普通的武器对它们又无效,能够杀死咒灵的只有咒力,本身携带有咒力的咒具数量又远远不够分配给所有人,因此就算是从咒灵事件中生还的普通人,除非就此放弃原本的生活进入咒术界,否则相关情报依然要对他们保密,防止事态恶化。禅院甚尔在地下世界活动的那段时间里也对这些事情有了了解,自然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夏油市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扭头看着一旁的病房,紧闭的门后躺着她被确诊重度酒精中毒导致休克、险些没抢救回来的丈夫,她的孩子,以及好心却被卷入的无辜者。

“为什么‘咒灵’会袭击他们?是它们,还是文和小杰的原因?”她忽然再次问道。女人的长发束成低马尾垂在身后,深紫的眼瞳流露出郁色,声音却很冷静——与她温婉的外貌不太相符的冷静。

不过,就凭她会和丈夫一起开酒吧以及昨天调酒时那熟练自如的模样,禅院甚尔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的性格绝非外表那般温柔。而她的问题也直击痛点,禅院甚尔不禁又看了她一眼:“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你儿子的原因。”

想到昨天瞥见那个小鬼时从对方身上看见的明显超过了普通人范畴的咒力,心中那种难言的微妙情绪让他扯了扯嘴角:“算我好心提醒你吧。如果你不想最终因为你儿子的缘故惨死,就趁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时候想办法‘处理’掉他。”

——这是来自出身咒术师家族之人的警告(善意)。

“只要他存在于你们身边,就会给你们今后的生活不断带来类似的麻烦。你们难道能保证,自己能在他能控制他的力量前活下来?”禅院甚尔的声音平静而冷酷,“连自己的力量都掌控不了的小鬼只会招来灾难,小心哪天就被失控的他给杀了。”

混迹在地下世界的不算长的时间里,孔时雨一方面想和他建立友好关系,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确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禅院甚尔便从孔时雨那里听说了不少有关诅咒师的事。有相当多的人沦为诅咒师的源头便是在作为普通人的家庭里觉醒了术式,又因为咒术界的保密原则没有途径接受系统的引导,在自己和身边的人不断遭遇被自身的力量吸引来的咒灵后失去了所有,侥幸活下来时才在阴差阳错下接触了咒术界,但为时已晚,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历的他们早就没有能力接受所谓的正论和咒术界的管束了。能在觉醒术式后立即被咒术界发现并培养的非家系术师都是极其稀少的幸运儿罢了。

因此,也许他的话听起来很不近人情,但就禅院甚尔本人的想法,在不妙的可能性刚萌芽时就果断掐断才是合适的做法。

虽说如此,他其实也很清楚,面前的女人不可能接受他的建议。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总是这样,在事情真的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往往心存“也许事情还有转机”的幻想并因而犹疑不定,在最后一刻才不得不哀叹着接受现实。

……就像幼时的他那样。

想到那些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的记忆时,禅院甚尔的心情更糟了。他没有等待夏油市子的回话,也没有再看她的表情,说了句“我饿了”便转身向电梯走去。

当他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下向下的按键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女人含着歉意的温柔声音:“我做不到。但是,谢谢你的好意,禅院君。”

“……”电梯的门在此时打开,禅院甚尔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进去。

08

禅院甚尔抱臂靠在电梯壁边,电梯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看样子是两个男子高中生,左边那个一头粉发,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给右边戴着鸭舌帽的少年看,鸭舌帽少年微笑着频频点头,应和着粉发少年嘴里说的新出的游戏攻略,不时补充他知道的技巧。在禅院甚尔走进来时,戴鸭舌帽的少年在给他让开位置后看了他一眼,禅院甚尔注意到他的额头和鸭舌帽没盖住的地方还缠着纱布,但没有血腥味,大概率是头部曾受了伤又恢复了。

两个无忧无虑的小鬼,还真是有够精神的。

身为同龄人的禅院甚尔漫不经心地想着,无视了其中一人隐晦又好奇的目光:这种视线他早就在旅途中习惯了。反正是没有威胁的普通人,被看几下又不会少块肉,随他们去就是了。

电梯在一楼停下,禅院甚尔走出电梯,与推着轮椅进来的女学生擦肩而过,把身后互相打着招呼的几人抛在了脑后。

————————————————

“——十分感谢您的帮助,禅院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不需要。你只要赔我的衣服还有我垫付的医药费就行了。”面对着刚见到推门而入的他就摇摇晃晃地下了床走向他的女性,接到医院的电话后回到医院的禅院甚尔顿时嘴角一抽。不好的记忆让他立刻叫停了对方的靠近,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份账单:“我没有讹人的兴趣,这上面有具体金额,你自己看吧。”

朝着禅院甚尔鞠了个大大的躬的小春刚起身就被精准甩到眼前的账单吓了一跳,她急忙伸手接住,低头一看——

“100万日元?!”

“已经够少了,这是没算精神损失费和委托的价格,我出手救人也是要收费的。”禅院甚尔自觉已经足够体贴,毕竟他在夏油市子给这个家伙登记住院信息时看到的对方的证件显示她也才刚成年,夏油市子所说的对方的情况他也没有忽略,考虑到这些因素,他才没有讨要本应得到的精神补偿和委托他救人的费用——这些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善心?

……反正夏油市子已经把后者的费用付了,他也不算亏。至于前者,禅院甚尔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因为喝酒让人有吐自己一身的机会了,就让糟糕的记忆随着那场大雨赶紧消失吧。

而且,对,没错,看到这家伙也因为窘境而苦着脸的样子,禅院甚尔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的不爽顿时烟消云散,他心情不错的又补充道:“要是你不能一次付清,我也接受分期付款。”

“真的吗?谢谢,您真是个好人!”小春原本布满苦恼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她又朝着禅院甚尔鞠了个躬,再起身时已经把账单重新折叠好,递给了他:“虽然欠的债又多了一笔,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

听到她这句话,不知怎么的,本来心情好转的禅院甚尔忽然又生出了不妙的预感:“……‘又’多了一笔?这是什么意思?”

“咦?啊——那个,”年轻的女孩不自觉地抬手挠了挠自己那头怎么打理都压不下去的短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其实,在您之前,我还有十几笔债要还……大概也就一千万吧。”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这次,禅院甚尔的脸色已经不是发绿而是发黑了。

他果然就应该在发现自己走错路的时候原路返回找人问路的,再不济也要拒绝那杯该死的酒。

从未有过后悔这种情绪的禅院甚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悔意。

10

所以,一个过去勤工俭学、现在靠多份打工养活自己,没有任何不良行为和犯罪记录的普通人,到底是怎么欠下了一千万的债务的?

答案是“倒霉”。

具体表现为:幼年时父亲率先确诊肝癌,为治病借遍了亲朋好友,为了贷款还抵押了家里的房子,结果父亲依然在掏空了家里的钱后去世,紧接着是母亲确诊了胃癌并借了高利贷,随后很快就扔下了一屁股债和年幼的独女与世长辞。接连上门榨干了余下的每一分钱的亲戚走后,讨债人强迫她签下了合同,从能够工作开始就要替去世的父母还债。她只能住在曾因住户被情杀而被迫低价出租的公寓里,靠着好心人的资助和政府的补贴过活。虽然有一个作为法定代理人的舅舅,但长年酗酒赌博的舅舅作为无业游民不仅几乎没帮上忙,还在她十六岁的某一天上门将侄女公寓里的财产全部拿走后便失踪不见。

这并不是结束,父母去世后的十几年里,接踵而至的厄运(包括但不限于从小到大被莫名其妙卷入各种杀人事件、借同学的自行车去打工却剐蹭了豪车并被车主强硬要求赔偿、因为路上遇到车祸错过了心仪大学的面试没能被录取、打工时意外频出导致总是干不久就被辞退还要倒贴钱补偿等等)挤满了一个女孩的生活,各种数不清的意外像滚雪球般将债务滚到了她头上,让人不禁感叹: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禅院甚尔语气微妙地问出了这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他本以为自己曾经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在京都的那段时间也没少听说一些据说罪大恶极的诅咒师的过往传言,但在这个叫小春日和的家伙面前似乎都不太够看。这倒不是指程度的深浅,而是频率——再怎么说,一个经他确认过只是普通人的家伙能倒霉成这样也太诡异了。要不是夏油夫妇和文氏酒吧里的其他熟客在这段时间里也提起了与对方有关的事,印证了她的坦诚,禅院甚尔实在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仿佛霉神附体的家伙存在。

——尽管来到东京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意外事件,但禅院甚尔也不至于就此立刻离开东京,而是按照原计划暂时停留在此,游览东京的风光。雨中的咒灵事件没有被官方察觉,出院后的夏油夫妇和其他几人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当作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但也是因为那场意外,出于他自己也不太理解的心态,他在这些天里也成了不时光顾酒吧的常客。

东京的繁华与暗处的阴影伴生,越是闪耀之地越是暗藏污秽。在东京待了不到一个月,禅院甚尔就在东京的各时各地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咒灵,外表光鲜亮丽的人们身缠诅咒与怨念,难以向他人诉说的疲惫与不满让能看见它们的人也为之不快,在感到无聊又不想被一堆低级咒灵包围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这家位置相对偏僻又清净的酒吧,在永不停歇的悠扬乐声里点上一杯无酒精饮品,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发呆就是半天。

但比起听他说过那样可以说是冷血的话却依然对他十分温和的夏油市子和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的夏油文,年幼的夏油杰似乎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只有他们能感觉到的东西,总是离禅院甚尔远远的。再加上自从那起事件后,体内那种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似乎愈发活跃,时不时闪回的噩梦和一系列后果不严重但依然让人不安的麻烦也呈增长之势,男孩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糟糕起来,连带着夏油夫妇也时常显得心事重重,少了许多营业的精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故旷工后错过了第二天的打工(之二)被辞退的小春上门自荐,以新调酒师和服务生的身份开始在文氏酒吧打工。若不是禅院甚尔确定她真的是普通人,他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分身的术式,不然为什么他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点遇到她?便利店、酒吧也就算了,咖啡馆的咖啡师、路边餐馆的服务生、旅游景点的导游、商场的导购、甚至是给新婚夫妻拍户外婚纱照的摄影师,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的。

然而能与广泛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技能相提并论的还有她在哪里打工,哪里就会死人的神奇“天赋”,在景点观光莫名被一起卷入伪装成意外溺水的谋杀事件、在餐馆一个人吃饭遇到隔壁饭菜被客人下毒毒杀同行者、在商场购物碰上有人在试衣间伪造自杀等一系列事故并因外表被屡次当作可疑人士的禅院甚尔已经不想再对此发表看法了。他只觉得荒谬。

这种离奇到离谱的厄运下居然还能平安长到成年,这一事实简直和她那奇怪的名字一样,让禅院甚尔深感不可思议。

“嗯?您的问题还真奇怪,这当然是因为我运气好啊。”在提前打烊的夜晚时分,替送突发高烧的夏油杰去了医院的夏油夫妇打扫着地板的小春听到坐在窗边的最后的客人的问题。她困惑地边弯腰扫地边偏头看他,手上还没忘了干活。

禅院甚尔:“……”

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露出的看傻子的眼神和抽搐的嘴角。

“您觉得我在说违心话吗,禅院先生?”小春直起身把椅子归回原位,在看见禅院甚尔的表情时忽然笑了起来。

禅院甚尔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小春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点了点头:“没关系,大家都这么想。”

“但是,您不觉得,我其实很幸运吗?”她的声音依然轻快上扬——在各种场合撞见她时,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似乎总是这副模样——让禅院甚尔完全看不明白的开朗。说到底,他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她能在被卷入杀人事件时一边用这种态度对着尸体感叹,一边无比自来熟地拉着只是路人的他调查尸体的死因,他的观察力难道是用来当她的线索侦查仪的吗?

想起自从认识了这家伙后的这几个月里发生的各种事故(这个词再准确不过了),从未想过这世界上有人的生活会如此“热闹”的禅院甚尔的表情更无语了:“完全不觉得。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倒霉的,你能活到现在才让我纳闷。”

“对呀,这不就是我的幸运吗?”小春反问道。见禅院甚尔突然沉默,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举起一只手,张开五指,先是弯曲了小拇指:

“虽然我是孤儿,但一直有好心人帮助我,让我没有饿死和流浪街头,这是幸运。”

接着是无名指。

“虽然我的父母欠下了那么多债,但讨债的大叔们一直也在暗中关照我,还允许我能在兼职有收入时再还债,没有把我强行拉去风俗场所,这是幸运。”

再是中指。

“虽然我一直以来都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但也因为这些事情里遇到的人学会了很多知识和技能,才能有胜任各种工作的能力,不用担心会饿死了,这是幸运。”

然后是食指。

“虽然我不聪明也不漂亮,还经常把事情搞砸,但还是有很多善良的人愿意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有继续坚持的动力,这也是幸运。”

——最后是拇指。

小春向着禅院甚尔比了个大拇指,她的笑容明亮得让坐在窗边的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最大的幸运当然就是我平安活到了现在啦!就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吧?”她放下了手,“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拼尽全力想要活着却没能实现,这么想来,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你……”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小春经过了他身边,把清扫工具放进了酒吧楼梯下的工具间。角落的唱片机里正在放的那首歌似乎是她熟悉的,她和着那让人想起松木在冬夜的火焰中燃烧的低醇女声哼了几句,才在放好了工具后走了出来。

“虽然对见面就弄脏了您的衣服很抱歉,但能认识您真是太好了。只要知道有像您这样的旅行家存在,我就知道我的梦想并不是幻想——能认识您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幸运呢!”

……太蠢了,这种发言,她难道以为她是什么晨间剧的女主角吗?

不,会坐在这里听她说完这些话的自己其实也挺蠢的。要不是外面现在又在下雨,酒吧里的应急伞又被夏油夫妇拿走了,他才不会留到这个时候。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想。

但是,他也许理解了。理解了她身上的异样的来源。

禅院甚尔安静地盯着理所当然地回答了他以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始擦拭吧台的小春的背影。

他不清楚在那些术师的眼里,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对他而言,禅院之外的、没有结界隔绝咒灵的世界绝对称不上美好。人少的地方还能忍受,但在踏入东京后,他亲眼看着这座城市的绚烂之下潜藏的种种灰暗如同巨型的蛛网,将每一个人都黏在了上面。人们或拼命或微弱地挣扎着,有的人停留在原处,有的人则通过努力改变了位置,但无论怎样,他们都只是在这张网中挣扎,难以挣脱。挣扎的终点也分两种:一种是落入网格的间隙向下坠落,一种是被蛛丝越缠越紧,反正最终是殊途同归,逃不过一个死字。

死亡本身虽只是一种状态,但逃避着死亡又被死亡牵引的人们总是无法坦然面对,由此诞生的诸多诅咒与怨恨化作更多更细密的蛛丝,只等人无法忍受露出破绽时将之层层包裹,使其窒息。

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不得不依附人而存在,因此也憎恨着人,最后与人类互相杀害,一同归于尘土。在禅院甚尔心里,诅咒就是这样可笑又可悲的东西。

——但就是这种东西,也会奇迹般地不去靠近一个人。

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因为自身在某些时期集中爆发的负面情绪被诅咒缠上。低级的咒灵没有能力对人造成实质的伤害,但哪怕只是短暂地在人身上停留过也会留下随时间而逝的痕迹。然而在禅院甚尔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种过分的“洁净”实在是让他都感到了惊异,尤其是在意识到她在从二级咒灵身边逃脱后依然如此“洁净”、比起因为咒灵的袭击一度休克的夏油文,只是因为吃了过期食品导致食物中毒时,这种惊讶的情绪让他也难得地生出了一点好奇。之后的频繁偶遇里,他愈发感到疑惑,为什么霉运缠身之人反而被理应作为附属品的诅咒远离?就连那些凶杀案件中产生的高等级咒灵在她靠近时也会迅速避开,转而注意到能看见它们的人——也就是他(这才是最让他不爽的一点)。

而现在,在几个月的观察里,在她的回答里,禅院甚尔知道自己心中的探究欲终于得到了平息。

就像夜晚时诅咒的活动会更频繁那样,负能量凝聚的生物天然地排斥着太阳。同理,面对着即使历经磨难也只能看见好处的白痴,在看见一片恶意根本无法停留的净土时,它们难道还有什么除了远离以外的应对办法吗?

禅院甚尔打了个哈欠,貌似随口问道:“你说你有梦想?是什么?”

“欸?那是……”

听到她说出的那句话后,禅院甚尔再次沉默了一会。

“既然是梦想,那还是赶紧去睡觉然后做梦比较快。不然以你的情况,大概下辈子都很难实现了。”在无言的沉思过后,他客观地评价道。

小春:“呜哇,好刻薄!”

禅院甚尔:“……面对还有80w的债务没还的债主,你最好先考虑一下应该怎么说话。”

“对不起,我错了,请再宽限我一段时间吧!”

夜晚的风徐徐带走了春天的过度潮湿,留下了清爽的水汽。又一场短暂的夜雨后,在雨停时离开的最后一个客人踏碎了一地月光远去,地上的银白色水洼隐约倒映出了上扬的疤痕,但随即,飘摇的云雾悠然徜徉着再次遮住了月亮,客人的身影便如那捉摸不定的云雾般隐没在黑暗中,再无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还没完,我本来以为两章就能搞定的啊QWQ不过下一章绝对会结束了,再不结束间章这篇文大概就要更名甚尔旅行记了(不是)

小春日和:日语写作こはるびより(Koharubiyori)。意思是指像秋季到冬初的阴历11月中旬到12月上旬,短暂的平稳、无风而且晴朗的日子。←摘自度娘。因为算是特定词汇,所以甚尔会觉得作为人名很奇怪。

另外文里虽然不会明写,但在我的私设里,惠妈的奇怪运气其实也是一种天与咒缚,和重面春太(就是最后也被宿傩切了的那个)差不多是反过来的,后者是积攒好运来救命的术式,惠妈则是用霉运来换取咒灵的排斥,等于是行走的驱蚊(划掉)咒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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