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见药剂师的面色难看，诚恳对药剂师说：“不好意思，她有些心急，我们那边有很多这种病人，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能详细和我们说一下吗？”

药剂师瞥裴明一眼，态度依旧敷衍，但也解答了他的疑问：“这个病是我们每个人都会得的，有些人抵抗力差些，有些抵抗力好些。”

“现在厄思连种出来的植物是含有毒素的，人们吃的兽肉和一些营养液，只要是这片土地上的东西，里面都含有毒素的，异变也都是随机的，没有发现什么规律。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

秦黎听了，心中一惊，想到必做任务中的描述。

【土壤问题深深的影响着厄思，厄思人吃不到新鲜的水果蔬菜，每天只能喝科技与狠活的产物，即便是调料和兽肉等，也都含有微弱的毒素，长此以往，身体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疾病，厄思将会面临另一场毁灭。】

系统就像是个预言家，每次出现都能精准的挖掘出一件潜在危机。

上次的是异兽危机，攻略对象是贾荏，因为贾荏是赏金猎人中最积极的存在。

可是秦黎并没有当回事，因为异兽的事情时有发生，在厄思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即便后来遇到的兽潮，基本上都是由金家人为制造。

可在看到那些变异的畸形人，还有刚才医生说的话。秦黎醍醐灌顶，厄思的一些潜在危机逐渐浮出水面，或许在异兽危机上的问题，她想的太简单了。

危机就像是一条线，始终贯穿在人类的生活之中，原因大同小异。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不，可能有些人发现了。

可是即便发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从此不再吃和接触厄思上的任何东西吗？那肯定会先饿死。

秦黎发现了她能做什么？

把界商中的土壤都买下铺到厄思中吗？还是把界商上的食物买下来分给所有人吃？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都不是在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且怀璧其罪，有些人一定会想办法了解、剥夺秦黎身上的秘密，现在秦黎拿出的土壤和紫叶菜都已经是心惊胆战的，恐怕有些人早已经暗中盯上了她。可这已经是放慢步调的方法，不能再慢了。

在这一瞬间，秦黎认识到自己身上的界商系统是个累赘，是个无底深渊，甚至让她背负上了整个厄思的生死，让她清楚看到厄思人在地狱痛苦里的苦苦挣扎。

最恐怖的事，界商系统在有意无意中，带领秦黎走向了厄思的漩涡中心，若不及时退出，就得永远陷在其中。

秦黎在脑中对米尔说：“要不咱们解绑吧？好聚好散怎么样？”

米尔没有说话，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回应。

秦黎知道它能听见，它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脑子里，除非特别重要的事，她的其他想法就从来没有避开过米尔。

秦黎想到上次必做任务，米尔对她说，如果完不成任务就会失去它。秦黎对它说：“那我就不完成这个任务了。”

米尔的电子音只说了两个字。

“不行。”

没有辩解，没有理由，没有多余的话。

秦黎知道米尔可能是伤心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一个人工智能要怎么伤心，总不能说是它生出了灵魂了吧？

她又在这一刻对米尔的制造者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制造出米尔这种高智能的AI？

秦黎也并不打算多说，仿佛米尔再多说一句，她就会产生动摇。

秦黎弱弱说：“要不你换个人选吧，我似乎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你们的挑选失误了。”

米尔不理她。

一直持续到送小女孩回到许伊他们的住处后，又带着裴明回到了沪外湾任务区，米尔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黎也是倔强的。

一切有关于界商的东西她都没再用。

平时最喜欢喝的果汁，最喜欢吃的兽肉，都没有再吃。

饿了，想下车去耿西那吃点兽肉，可想到那里用的调料也是通过界商购买的。

想找小白小橘玩，可它们正在蓝水滴中休息，蓝水滴也是界商上买的。

她在小商贩中买了些厄思出品的营养液充充饥，可刚喝了一口，想到地下通道里和在医院里排队的那畸形异变人，生理反应一下把口中的营养液都吐了出来。

想回房车休息，又想到房车也是用在界商中赚到的钱买的，立刻就下了车。

秦黎绝望，坐在房车外，看着回灰蒙蒙的夜空。

没救了吗？

就像罩了一个罩子，将她困住了，将所有的人都困住了。

脚步声走近，轻轻地，节奏鲜明地，靠近秦黎的房车。

秦黎知道这是贾荏的脚步声。脚步声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规律严谨，一丝不苟。

秦黎时常想像，他有着怎样的过去，能够形成这样的性格。尽管李晁楚对他的态度不够好，甚至说是敌意。

但是，她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并不是什么贬义词，就是单纯的，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他有着大英雄一般的胸怀，对人和物都有着极大的包容，甚至即便做错了什么，当所有人知道是他做的后，也只会说是可以原谅的，不是什么大错，他依旧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米尔当初选中的人如果是他，那该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贾荏坐到秦黎的身边，看着她欣赏夜景——如果这个灰蒙蒙的天空算的话。

半晌后，贾荏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今天怎么了？裴明说你在医院的时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贾荏的语气小心翼翼，上次这样和她说话的，是婆婆去世后，汤蒂的安慰。

“你说英雄是什么？如果给你一个能够改变厄思的机会，你愿意要，愿意付出吗？”

秦黎刚问完，就后悔了，贾荏就是一个英雄，他怎么会不愿意。

答案也不出她所料。

“我愿意。”贾荏说得毫不犹豫。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如果选择的这个人是你的话，我不希望你同我的选择一样。”

秦黎仰起头，诧异地望着他。

“我有必须要做的理由，是我私人的债，这样的机会我简直求而不得。而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且一个这么大的厄思，只有靠你才能救活的话，那救活还有什么意义呢？”贾荏说得慢条斯理。

这是他第一次向外人提及，关于他心里的负担。

他父亲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欠下的一切罪过，都由他这个儿子承担下来，他将用余后的半生，尽一切努力来弥补，只求问心无愧。

秦黎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但又没道理，怎么他一个人就可以，她一个人就不可以呢？

贾荏认真思索她的问题，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在不触碰她秘密的前提下，顺着她的话说：“如果对一件事感到为难，你可以交给我。”

看秦黎没说话，他继续劝：“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并不单纯，只要是对厄思人有利的事情，我都可以去做，如果你这里有代价最小的方法，可以完成更有用的事，我想我很愿意代劳，我的付出也会很值得。”

秦黎真的有被他说动，可米尔选中了她，也应该是有理由的吧。她不厚道的想，以后有什么任务上的事，找贾荏帮忙，她会更加心安理吧。

秦黎在一瞬间，脑中的某根弦忽然被拨动，好像在不知道的地方突然被贾荏说动，脑海中闪过这十年来遇到的所有帮助过她的人。

她也可以，她可以像婆婆那样，尽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别人，像汤蒂那样自己也很渺小，却愿意帮助小萝卜一样的她。更可以像贾荏一样，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救赎。

秦黎知道以后的路可能更加难走，可能会付出更多的代价，可她不能够只享受米尔带来的便捷，而不去承担应有的责任。

她忽然觉的界商系统就像一个救世主一样，降临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否则，又是为什么，要一步步引导她走向一场漩涡。

秦黎的害怕出自人类的本能，在面对未知的巨大的困难和危险面前的直觉。

她又忽然想到，自从婆婆去世后，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事情。

在她下定决心的一瞬间，米尔回归了。

米尔在脑中对她说：“欢迎你回来。我们将会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但是很高兴，你没有放弃。”

冰冷的电子音却说出高兴这个词，让秦黎觉得恍惚。

不过再次听到米尔的声音，秦黎心中的某样东西，好像失而复得了。

贾荏看见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赶紧在光脑上将裴明叫了出来。

两辆房车前后停靠，裴明就在等着贾荏的消息，看到后，马上就来了。

“快点快点，饿死了，我想吃火锅！”裴明的声音带着撒娇，就还是个孩子，也难得他能心思细腻到发现秦黎的异样，并且还理智选择让贾荏来开解她。

尽管贾荏好像也并没有说什么。

秦黎犒劳他俩，将他们提到的食物的都统统摆上桌。

贾荏打开光脑，找到三人小群，将群聊的名称改成了“拯救厄思小分队”。

这一操作他并没有开防窥功能，秦黎和裴明都看见了。

秦黎看到这一举动，明白他刚才是懂了自己的苦恼。

贾荏不同于裴明，即便他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但通过她能拿出来这么多厄思并不存在的蔬菜水果等东西，他应该早就猜出了个大概。

秦黎给他一个眼神，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会找他帮忙，贾荏是个靠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