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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何妨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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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夜,长安城不设宵禁。长存河上满月光华,彩灯千盏。

官船在河中央落了锚,顶上一盏硕大的玉兔灯,照得此间如白昼敞亮。

为近睹玉兔彩灯,长存桥上挤满了人,拱桥横柱旁走过几个红毛长须的大竺人,彩船上的两个小儿伸长脖子张望着。

突厥、吐蕃、大竺本为异族,与大魏在边境时有摩擦,然大魏朝地负海涵,不仅百姓喜穿胡服,朝廷亦不禁三族通商,各色人种来往长安均一视同仁,乃大国兼容并包也。

待到那些异人走到光亮处停下来赏彩灯,叽里呱啦地说起话来,李翠微才回首小小地惊呼一声,说道,“大竺人果然连眉毛、胡须都是赤色的。”

李册和谢方行学过大竺话,可此刻却依然如听天书,他侧过身昂首去看身旁的男子,疑惑地说道,“谢先生,他们说的分明就是大竺话,可为何我一句也听不懂?”

谢方行侧耳听了片刻,而后说道,“三十年前大竺北域分裂,称作北竺,北竺人靠近南境,多与大魏往来,口音上逐渐贴近岭南方言,较大竺语层次更鲜明些,其实只要放低语调,世子可以听出——”

他突然顿了顿,李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见谢先生的目光微微恍惚,盯着拱桥,半晌才喃喃继续补全,“…可以听出大概来。”

长存桥上人影幢幢,可不知为何,月光似只偏爱于她一人。周遭黯然失色,独独她一人光华满耀。

红衣女郎云鬓华簪,半倚桥栏。清辉泼洒不尽,却皆收于她的眸底。她似是从书画中走出来的魏朝女郎,一颦一笑都似演绎魏美人的姿仪。

也许并非是她从画中来,而是画者将她临摹勾勒,魏美人才有了这样的具像。那十余年来,他也曾无数次描绘过她的模样,圆润皎白的小脸儿,挺拔的鼻,嫣红的唇,狭长的眼,皆寸寸丈量,刻骨铭心。

她最后一张画像亦经由他手。

西京三月,长街皆白,百里恸哭,谢方行闭门数十日,用尽了弘文馆三千熟宣,却再难绘她姿容之万一。

直至李槐扶棺行到皇陵外,他才拿着画卷匆匆赶到,想要一同送她进去,却有人挡住了他。

谢方行回过神来,抬眼看见了宣宁后边的少年。

萧且随长眉桀骜,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宣宁的肩上将她半圈在身前,乌发上的红绸绑带和发丝一同飞扬着,他低着头与她说话,唇几乎贴在了她的鬓边。

长卫史和青衣们远远地缀在桥头,她身旁只他一人。

谢方行扯了扯嘴角。

在皇陵前拦住他的那个疯魔潦倒的宁王与桥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次重合开来,锋锐褪去,举止间满是温驯,好似宣宁手上无形的绳索系在了他的脖颈,不断收紧。

宁王素有狼王之称,可此时的他温驯得似某种低贱无脑的蠢物,比如大理寺的那几只搜寻犬,只要主人拉拉绳索,便能任其施为。

锦绣山河,苍生万民,从来都不在他的脑中,萧且随全然不顾地踏入祭池,原来只是想在宣宁公主跟前当一条狗,实属好笑极了。

“姑姑!”李翠微也瞧见了宣宁,两只手臂挥舞起来。

少女的目光游离了几许,终于定在彩船上的几人,她倏尔笑了,眸子亮晶晶的,颊边梨涡深深陷下去,盈盈地望着他们。

她的笑靥一如从前,清澈明净,照得心生阴暗的人无处遁形。谢方行长睫轻闪,不自在地垂眸,却见一旁的李翠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凑近了些,似安慰又似诱骗,“谢先生不必气绥,姑姑既贵为公主,不可能只得一个驸马,花好月圆夜,您也想和姑姑一同赏月吃酒吧?”

谢方行知她早慧,也怪自己懒得遮掩,淡然地看她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

“您放心,一会儿我和李册就把那个突厥人支开!姑姑酒量不佳,船舱里的梨花酿清淡,正适合你们小酌几杯。”

“县主费心了,某并无此奢念。”

李翠微不理会,嘿嘿笑了一声,示意他一同去船侧接人。

小船破开水面,玄衣少年率先踏上了彩船,宣宁把住他的手臂跃上甲板,见到谢方行也在,顿时就沉了沉脸色。今日李意如吃了酒,可是早早就歇下了,一会儿谁来应付这个怪人啊!

“姑姑!”两个孩儿许久不见她,都缠着她说话。李翠微见姑姑被她手中的飞景灯吸引,得意地卖弄起来,霎时就将自己想做的坏事儿抛诸脑后了。

“这盏灯可是醉仙楼的头彩!”李翠微说道,“数十人一同猜谜,却只有谢先生猜中了,为咱们赢得了这彩灯呢。”

“头彩?它有什么奥妙之处?”宣宁凑过去看,那彩灯十分精致,由极细的褶皱拼接而成,每一面都绘有仕女图,形态各异。

李翠微一笑,在那灯面上轻轻转了几下,彩灯飞转起来,仕女连做一线于在灯华下翩飞起舞,像活过来了。

说是姑姑,其实宣宁也不过大这两个孩子七八岁罢了,她本就是爱闹爱玩的性子,一个半大孩子和两个小儿就在那使劲儿转灯,指着灯笼嬉闹。

可一旁被冷落的两个男人却不那么融洽。

早在登船之前,萧且随就注意到了官船上的谢方行,儿郎之间的暗涌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能明了,更不用说谢方行的贪婪根本毫不掩饰。

萧且随抱着臂膀睨他,自他们上船,那个姓谢的两只狗眼睛就没离开过李宣宁,勾勾缠缠的,全然不把他这个准驸马放在眼里。

“谢先生。”萧且随扯着嘴角笑了笑,屈尊和他招呼了一声,他说道,“谢先生是哪里人士?怎得今夜都待在主家船上,不用回去与家人共渡佳节么?”

谢方行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道,“谢某的事,郎君都查过了,想必不用我再多费唇舌重答一遍。不过谢某听说突厥使者正是阿史那奇顺的长子,如此良夜,郎君又为何不与你兄长同渡?”

萧且随笑了一声,说道,“谢先生在野,此等细枝末节也知晓。可见无崖门的确消息灵通,所谓三教九流无一处落空,并非笑谈。此番把手都伸进禁中了。那沈楼旗一事,与谢先生也脱不了干系吧?”

“不错。”谢方行点头承认。

“为何救他?”

谢方行面无神情地侧过身看他,说道,“郎君不必三番试探,谢某为承江王做事,必然不会对公主不利,此番留在西京,便是听从大王之令,任公主殿下驱使。谢某的所为,皆在为公主的任性行事扫尾,譬如她为何在通义坊刺杀一案中欺君罔上。”

萧且随微微一愣,有些不愉他这样提起宣宁,他看了一眼犹在玩耍的几人,低声问道,“沈亥风出身市井,他也是你的人?”

谢方行自觉已经将该说的交待清楚,不再理会他。

萧且随有梦境加持,自然知晓最后登临大宝的是李槐,可如今李槐身残,又只不过是众多备选之一,谢方行后背有无崖门,若是早早投奔了淄川王,只怕前途无所限量。

为何他会为在承江王这里投书效力,是他眼光独到?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又为何要怂恿徐骁往蘅芜院刺杀李宣宁?

靖卫阁虽已归编朝廷,但要查一个来路皆明的人还是不在话下,据柳无寄所言,谢方行一直在扬州读书,而后便直奔承江王府,并无半分犹豫。

不待多想,那边一声清脆的“咔呲”响,只见那盏精致的飞景灯断了木弦,瘫在一旁。

李翠微的手还保持着转灯的动作,可她却面有愧色,两眼噙泪,就快要哭出来。

“没事啊!不过是一盏灯罢了,你若是喜欢,咱们明日便命人做盏一模一样的出来!”宣宁轻轻拍了拍李翠微的手,轻声安慰道。

李翠微瘪着嘴看了一圈,问道,“姑姑,我听说萧郎君时常会做些手作,你让他帮我修修这个灯笼吧!”

宣宁闻言望过来,萧且随自是无所不允的,他点点头,上前去查看那个破损的灯笼。

谢方行看了李翠微一眼,果然见到那小女郎目光狡黠,冲他挤眉弄眼。

他无奈摇头,抬眸看向了天幕。

月满则盈,昔年他独身踽行于世已不知几载,日月沉浮,千秋万岁,他只得区区一张信笺承载私心。如今人月既已团圆,他何妨放肆行为,与她对酌两杯。

宣宁看着华灯,忽闻身后一道清音如泉,谢方行低声说道,“殿下,谢某有事相商,请殿下移步。”

李意如酒醉,宣宁可不想自己应付他,她不耐地挥挥手,说道,“明儿你来公主府说吧,今日佳节,本宫不想扫了兴致。”

身后的语调霎时冷下几分,只听谢方行说道,“今日淄川王便要离京,莫非殿下以为他就这样放弃角力,已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宣宁惊讶地回头看他,还是无奈地敲了敲菱镜。

萧且随听了心中窝火,这个姓谢的到底想做什么,每回他一来,李宣宁便要清退所有人与他密谈,往往要谈至深夜方休,如今他萧且随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他手下动作加快,三两下就把木弦接上了,他不甚在意地转了转灯笼,见它已完好,抬腿就要走。

“咔呲——”

萧且随诧异回头,只见李册一双乌亮的眼睛望着他,又转向甲板上再次破损的灯笼,嗫嚅道,“郎君,坏了,你修。”

李册不善信口开河,在阿姐的威逼利诱下,吐出这几个字已是极限,他面上通红,只希望能把他绊下。

谢方行究竟是什么人,能引得两个皇孙为他筹谋?萧且随嗤笑一声,看着两个孩子,笃定道,“你们故意的,我可不上当了。”

说完撩袍就要走,李翠微明白他是吃软不吃硬的,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大声说道,“姑父,你帮帮我们。”

少年的身影顿住了。

“姑父,你就帮帮我们吧!”

萧且随转身挑眉,“行,最后一次。”

李翠微脸上露个大大的笑容,待萧且随复坐下修理,她便背手在李册腰上拧了一把。

小小的郎君不堪重击,扭曲着小脸,凑到萧且随耳边背出李翠微教给他的话,“阿姐得了灯却不让我玩,册儿要姑父帮我制一个新的,要比阿姐的大,也要比阿姐的好看,姑父、姑父,你能帮我么?”

一个灯笼罢了!这有何难?少年极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意得志满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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