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恨死程如一了。
他被关到阴潮的大牢里已经有些日子,本来想等程如一那个薄情鬼几天,说不定是那人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如果他但凡来看他一回,他就会原谅他。但是过了半月,什么消息也没有。
区区人间的牢狱又是难不住他的,他想什么时候离开就离开。
一只鼠妖看见失魂落魄的瓷胭脂,劝他赶紧离开,要不然等秋后问斩,走一波程序还麻烦。
“不用你说,我离开这地方就去挖他家祖坟。”
“什么狗男人……真是见了鬼了老子才看上他。”
瓷胭脂心头难以解恨,他随便让那老鼠兄弟变成芳荷的模样留在这里,三两下隐了形出去了。
他经过天都新开的那家小笼包店,看见里面张灯结彩热闹极了,一个俊俏清秀的姑娘正十分懂事地帮她父亲老谢做生意。
“老谢头……恭喜恭喜!你家好福气呀,和状元喜结连理……”
瓷胭脂缓缓踱到店前,就想看看谢寻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那个姓程的把他给弃了。
谢寻燕一抬头,撞见瓷胭脂打量她的目光,任谁都要吓一跳,她也一样略带疑惑地问:“这位公子……”
瓷胭脂抬眼看着少女与他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只是比他多了几分温柔娴静,心里一团火都给浇下去了。
“……没什么。”
他觉得有点狼狈,慌张地离开了这条街。
次日傍晚。
瓷胭脂很快得知程大状元的新府邸,毕竟那么多人都排着队去巴结呢,想不知道都难。
他轻身一跃,隐身坐在余晖笼罩的后花园矮墙上。
这可不,恰巧碰见程如一和一个女人一起腻腻歪歪。
那女人并不是早些时候见到的谢寻燕。
“程郎……你不是已经有了个未婚妻了?听说可漂亮了。”
“你说那个谢寻燕?别提了,我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一个妖怪一样。还是你好……”
这话分明地落到瓷胭脂耳中,于是他对程如一最后一点幻想也随着落日的余晖消残而渐渐破灭了。
程如一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拿出一对金钗,然后小心仔细地给那女人戴了上去。
瓷胭脂看见这一副情景,想起一月前程如一给他别杏花簪时的样子,那一模一样的动作和情态,都让他觉得恶心。
他低头冷笑,看见自己小心宝贵的指上蔻丹,殊不知那人还给多少人送过凤仙花。
残阳如血,空中飞絮。
瓷胭脂听见程如一怀里的女人尖叫道:“你、你看!那边矮墙怎么有血在往下流……怎么那么像是手指头掉下来了……”
程如一面上阴晴不定,却只能安抚怀里的人。
他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下一秒园子暗道里进来一个仆从,他一脸得意地向程如一邀功道:“老爷!您要的人从牢里给您带来了!”
瓷胭脂抬眼,笑得诡异。
程如一吓得脸死白,像刚从棺材里跳出来。
“啊啊啊啊——鬼啊!芳、芳荷……不是我故意让你去撞墙的!”
“是她,是她不信我!非要让你死……”
程如一把怀里的女人猛地推出去,女人头上还没戴稳的金钗豁地砸了出去,散了一地流光溢彩的珠子。
他看着死而复生的芳荷惊慌失措,于是浑身颤抖地驱动异能,变出一把刀来把跌在地上头撞出血的女人给钉死了。
血溅当场。
“芳、芳荷……你看,那个狠毒的女人已经,已经死了……我替你报了仇!你一定要体谅我呀!”
而所谓“芳荷”目的已达,白眼一吊,倏地重新变回一只老鼠,叽叽喳喳地在程如一脚下啃起女人新鲜的尸体来。
程如一这下彻底疯了。
他眼睛都快瞪得出来了,看着眼前面色淡定的仆从,心脏猛的颤了一下。
程如一当机立断,发动他述异者的法力要把那仆人也杀掉。
瓷胭脂刚想过去,不过还没来得及,远远的就有几滴血忽然溅到他脸上。
他干燥的嘴唇触碰到那一滴血,立刻意识到那竟然是程如一的。
只见那个仆从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火红头发的少年,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是极度的阴狠,明显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而程如一躺此时在地上,尸首分离。
“燕燕姐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背着她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考试作弊那时候我就盯上你了……死得活该!”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笼包,气嘟嘟地一口吞掉,身影下一秒就不见了。
瓷胭脂只来得及捕捉空气里残留的一声响指,这座新建的府邸便开始烧起来。
他的眼睛里,残阳与火光融和混杂,让他分不清真假。
……程如一死了。
那个负心汉薄情郎就这样死了。
瓷胭脂忍着手指还在流血的痛,扑进燃烧的宅院,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不可抑制地落起泪来。
眼泪滴洒在那顶闭了眼的头颅上,还热着的血淌过瓷胭脂断掉一截的手指,他颤抖着,任凭火焰烧掉了他向来宝贵的三千青丝。
瓷胭脂在心里忍不住嘲笑自己,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可真丢人啊。
贞和十一年,三月阳春。
杏花许是去年都落尽了,以至于瓷胭脂一年后再来天都游湖时,就只剩下天光漫长了。
他想,那一天他们湖上初见,船自己划开荡漾的水波时,他就猜出来那人是个述异者了。
不过他却怎么也没想出来,当时满天的杏花雨,也是程如一特意为他唤起的。
三月实在本应如此平常才对。
湖水映着瓷胭脂的面容,不再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也没有鼻尖一点薄情痣,而是经一场大火烧伤过的,十分骇人的面孔。
贞和十一年,夏末。
夜行司,练武场。
“哈哈哈,白小师弟,你真是和杨师兄小时候一样聪明!”杨遣陪白曙云一起练习,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出到夜行司那时候勤修武艺的样子,“这么快就要去考初级的考试了,要不要让师兄给你押押题?告诉你,暮曙山史必考……”
白曙云一不小心就给杨遣一剑挑翻了,他揉揉脑袋从地上起来,满脸忧心苦恼。
“……怎么了。”
杨遣终于收起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换上一副沉重的神情。
“就这样吧,今天不练了。”
白曙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忽然在后面道:“杨师兄,你真的不打算再理杨小师兄了吗?”
杨遣微微侧过脸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下,似乎怪不好意思的:“竟然还劳小师弟操心……师兄的错。”
“我……我这就去找他。”
“嗯!”
夜幕渐垂,惊起万家灯火。
天都,通天街。
谢家小笼包铺。
两个年轻人对坐无言。其中岁数看起来较小的怀里抱着一只黄狗,不停地抚着毛茸茸的狗子,似乎在强压不宁的心神。
谢寻燕最近都不来帮忙了,留老谢一个人,最近特意还雇了个小帮工。
老谢头认得这两兄弟,所以特意给他们端来包子,招呼他们吃好喝好。
杨遣:“谢叔,听说去年大概这个时候你家那金龟婿的宅子烧了,我平时忙,都忘了问这事……”
老谢头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呢,就是后厨房不小心。烧,就是十个院子我家那女婿也烧得起!”
“是吗……哈哈,那挺好……”
“哦,后日就是我家姑娘喜事了,你俩要来!”
“那肯定的呀。”
杨遣随手拿了个包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他抬眼看看对面杨追,见他还是在那里低头给阿黄顺毛,于是嘬了两声。
阿黄依然躺在杨追怀里不动,杨追却把头抬起来了。
杨遣不知怎么笑起来。
杨追向来锋利的眉眼也没攻击性了,就安安稳稳耷拉着脑袋。
“哎,抬头,看我。”
杨遣话毕,轻轻揪了他额前一根明显的白发。
然后仔细收进自己腰间挂的荷包里。
杨追总觉得这个场景他在哪里见过。
“你……”
“我?”
杨遣挑眉看了看他。
“…你这是做什么?”
“没你那个咒人死的闲情逸致。我收集尚好的狼毛留着做剑穗儿。”
“……”
杨追没说话,随后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一番,把自己的那个香囊给了杨遣。
杨遣怔了一下,五味陈杂地接过去。
他轻轻打开那个小荷包,发现里面不仅有他的几根白发,还有几朵枣树花。
杨遣看着荷包木然片刻,强忍住鼻尖泛酸,然后又给他重新系好,一道塞进自己怀里。
他忽然展眉,笑得明朗,让杨追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只听那人说:
“怎么着?送我荷包,对我有意思?”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杨追欲盖弥彰般地摸了摸他的耳垂。
“那你不好好当你的狼王,在我身上白费时间干什么?还一浪费就是六百年,你又能活多久?”
杨遣背着长街灯火,映得眸色更深了几分。
“你就那么想当我弟?”
杨遣似乎被气笑了,他看着杨追一直低敛着眸子,可怜巴巴的比阿黄还没威风,蓦地又心软了。
“那你啊,就活久些,一直到那书上说的什么……”
“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
“到时候呢,你想当我老婆都没人拦。”
杨追听罢,心头一震,忽然扑哧地就笑了。
他抹了抹眼角,然后使劲点了点头。
“——好。”
两日后。
六合相应,良辰吉日。
风中裹挟着夏末清荷的凉意,混杂着莲藕与菱角香,飘逸如置身仙境。
“哎呦不得了,你俩怎么还给带了礼来……这是?”老谢穿着一身大红,领口还别了枝花。
杨遣爽快一笑,神神秘秘道:“这是外边运过来的珍惜枣树种,都能给皇帝贡上去的!寓意您家早生贵子……”
杨追在一旁拱了一下他的胳膊肘。一个眼神就让杨遣收不住的嘴闭上了。
静观其变。
状元府外一条街上人声鼎沸,敲锣打鼓,仪仗队挑着一箱箱约莫是妆奁杂彩的嫁妆郁郁登门,场面好不豪奢气派。
当谢寻燕一身凤冠霞帔,挽着新郎官的手,踩过外面混杂着天光的红色爆竹出现在厅堂时,众人都倒吸了口气。
“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呀。”
拜堂仪式还在进行,杨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可他忽然一抬头,看见对面百无聊赖磕着瓜子的小少年,蓦然愣了愣。
他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
那小孩正是前几日他在深红掩看见的那个。
只是头发不再是耀眼灼目的红,而是像普通人一样的黑。
璃灯感受到杨追的目光,抬眼瞥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杨遣注意到杨追的异常,不解道:“怎么了,看什么呢。”
“注意那个小孩。”
“嗯?他,他不是前几天老谢头暂雇的小帮工嘛。上次我们去那回,他还在那里呢。你不会没发现吧?”
“别管那么多啦,诶,他不见了……”
杨追忽然拉住杨遣的手,面上一点轻松再也消失不见:“我们去追!”
杨遣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他问:“不对……白小师弟去哪里了?”
状元府后花园。
白曙云原是紧跟着杨遣的,可他下一秒就不知怎么的被府上的人带到了这里。
花园大抵是专门为他们少年人摆的宴席,听说这回就连当朝丞相都来捧场,只是没想到丞相的长子沈参玉也一起来了,而且他一来就成了众多十五六岁少年的中心,即使本人十分讨厌这样被围观的感觉。
白曙云不了解天都的贵族豪门,只默默坐在花园的荷花池边看鱼。
池塘的水映出他的面容,白曙云对着影子笑,影子便也对他笑。
他正想伸出手指逗水里的金鱼玩儿,忽然被溅了一脸池水,还带着鱼的味道。
一条小白鲤鱼被扔出水,白曙云忙抓着又丢了回去。
“噗哈哈哈哈——”
池塘对面一个穿着白衣裳的同龄少年在残荷掩映下,就差笑得满地打滚儿了。
白曙云无语片刻:“……请问你是?”
璃灯半蹲着藏在那满池子的荷花荷叶后面,嬉笑道:“我不告诉你。”
不过白曙云已经自己绕了一圈到他身边来了。
他不习惯低头看人,于是也蹲下身子,这样便与璃灯平视了:“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璃灯听罢木了一下,随后睁着大大的眼睛对他眨了眨:“你猜。”
白曙云的确没认出来面前的就是阿璃。
这论起来实在是不能怪他的,但是璃灯小肚鸡肠的坏病又犯了,他对白曙云十分不满。
只见璃灯扑了两下衣摆的灰尘,然后站起身来,不忘故意地在地上跺两脚,让半蹲着的白曙云扑了一脸薄灰。
白曙云被璃灯搞得莫名其妙的,等他站起身,却连那个奇怪少年的影子都不见了。
转过头,却发现那个名叫沈参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但听他说:“方才那个少年不似寻常人。要小心。”
………
等到白曙云反应过来时,他发现状元府四周已经笼上了结界。
方才还喜气洋洋的厅堂内像受过暴力的袭击一般,红枣花生全都散了满地,贴的大红喜字也破败不堪,从窗户和墙壁上凄恻地飘落。
瓷胭脂撕下他变的那副程如一的样子,露出他满脸红紫骇人的模样,谢寻燕惊呼一声,在慌乱中被他爹拉到身后。
“妖怪啊啊啊啊——”
“大伙儿快离开!”
众人慌忙往后争相逃出状元府,你推我搡中夹杂着踩踏的骂骂咧咧。
“大家不要慌!有夜行司的人在!”
这话仿佛一颗定心丸,对人群起到极大的安抚作用。
就在这时,璃灯从后花园晃出来,众多人挤在门口正要抓住那一点侥幸逃离的希望,却见那少年手指一扫,一团鬼火凭空出现把出口围了起来,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杨遣轻拍了拍杨追的手,让他留在里面看好瓷胭脂,确保不会伤害谢寻燕他们,然后轻松翻身越过人群到了璃灯面前。
“你到底是何人!说出你的目的!”
璃灯此时又变成了他本来的样貌,红发灼人,白衣溢彩。他把那团火化成了绳索,将不相干的人全都捆了起来扔到一边,才慢悠悠道:“别激动嘛。没什么,就想和你们玩玩儿而已。”
“当然……我可要提前给你打招呼——你那狼王大人喝了半成品的续命药,副作用就是会死得更早!怎么样,不信你就掉个头看看嘛。”
杨遣最讨厌这种把戏,更何况是开他最重要的人的玩笑。
“小鬼,你这样说话是想找雷劈吗!”他也不打算跟小鬼头客气,只想赶快解决赶快结束。
启幕刀注入七成法力,刀光划过甚至比此时天光还亮。杨遣作为师兄中的前辈,刀底下见过多少妖怪的血,刀法就有多狠绝。不过他还是小瞧了璃灯一些,可能因为人样貌颇佳似善茬,下手不觉也轻了。
璃灯前一秒还在吊儿郎当中,也是大意轻敌,堪堪一避之后发现他右耳被划伤了一道口子。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上了心,想着既然是他师父指定让他去杀的这俩兄弟,应该就没大问题。
杨遣大概摸出这小鬼的招式比较诡谲多变,所以投入十分的精神与人缠斗,不过大抵是待在一起久了,他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异样。不得不在相持片刻抽出一点注意往后遥遥瞥了一眼。
他情绪暴躁的一刀横劈过去,璃灯被那刀逼得往后猛退数米。
瓷胭脂白骨一样的手不断伸长,正从背后袭击杨追,似乎要直取他的心脏!
“阿追!”
杨遣紧握启幕刀飞身一跃,朝瓷胭脂的妖爪砍去——可那条手臂竟然又恢复了人类的柔韧,轻松转了弯就调整了攻击对象!
在杨遣身后的杨追见情况不对,千钧一发间他管不了那么多,于杨遣看来便是一道雪白的影子从他瞳孔里一闪而过,尖利狼牙直接咬碎了瓷胭脂的那条手臂。
“小鬼!快点!”瓷胭脂收回断掉的手臂,施了法重又开始长起来,他对着看戏的璃灯恨铁不成钢般道。
璃灯还有心思对他做个鬼脸。只见他掌中逐渐汇聚了一个光点,周围的风似乎有了形状,竟然围着那个中心开始扭曲起来。
杨遣还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花招,却先听得一声狼嗥,就知道情况不妙。
那白狼借着自身行动的优势朝璃灯掌心灯火猛扑过去。
璃灯略显吃力地闪到一侧,而就在下一秒,他看见瓷胭脂不知从哪里抓住的白曙云过来!
“宋瓷!你想干什么!?”璃灯狠狠剜了瓷胭脂一眼,他蓦然心跳如雷,一向无所畏惧漫不经心的表情也不见了。
“你可倒终于急了……可是程郎等不了了,只要、只要抽取这小子的魂魄……我就可以复活他……”
白狼静观这一切,重新化为人形,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夜都所见,不得不怀疑眼前这红发少年的软肋难道就是同样来自暮曙山的白曙云?!
杨追当机立断,挥出启幕刀向瓷胭脂的方向刺去——那红发少年果然急了眼!
璃灯恨得咬牙,不过好在白曙云处于昏迷状态而看不见他。
他将手中灯火状的东西往杨追刀口一送,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往里注入,直到杨遣看见杨追附近的空气也在被吸进去……
他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关于安魂灯的怪谈。
“不……不……不!杨追!住手!”
“快住手——”
杨遣狠下心往前冲了过去——璃灯恰在此时翻覆掌中灯火,一股巨大的力量使杨追的启幕刀蓦然转变了方向——正朝着杨遣刺去!
杨追眼睁睁看着杨遣扑向他这边,而他在那一瞬间竟然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猛跳。
砰!砰!砰!
而接着……
接着便如激烈奏过一段的弦,在刹那之间悉数断绝,四崩五裂。
——杨追拼尽最后一点力量,把启幕刀折向了他自己。
他的血溅了杨遣一脸。
并且滚烫地洒落在这个不祥又残败的夏日。
接着,就只剩了从头到脚刺骨之寒。
“阿追!!不要————”
启幕刀为斩妖而生,对方妖怪有多强,启幕刀的潜能就越能被激发。
把它用来斩杀一只活了百年的狼王,无疑来说是恩赐的归宿。
白刃穿过杨追腹部,血顺着刃尖滑过。
杨遣颤抖着上前抱住杨追,看见怀中的人又慢慢化回他白狼的模样。接着,继续继续地缩小。
启幕刀铿然落地。主人已去,刀身也逐渐失去光泽。杨遣跪在地上,透过无声的眼泪,更得以看清那只狼几百年前最初的样子。
那么小小的一团,就像个雪球一样。静静缩在杨遣怀里,虚弱地“嗷”了一声之后,体温很快变得和它毛色一样冷。
瓷胭脂和璃灯都意识到了什么,他们默然对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进行下一步。
可就在这时,璃灯护着的白曙云明显是要醒的劲头,却还在因为法力波动难忍而眉头紧蹙。
外面那些暂时被捆住的人显然也是这个情况。
瓷胭脂扒开璃灯还不愿松开白曙云的手,暴躁地将人强行带走。
…………
时间似乎重又回到杨遣隔了几个月准备和杨追问清楚的那个晚上,夏夜里繁星点点,月色如水,竟是那么的温柔。
他们两人并肩走在回夜行司的路上,空中飞着几只萤火虫,杨遣便联想到几百年前他还是个牧狼人时,天天看着狼群绿幽幽眸子时候的情景。
“古人道,腐草为萤;杨追,那你说我们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会变成……为来世重逢而积蓄的缘分。”
“……你这是就赖上我了呗。那你觉得,来世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会比六百年还长吗?”
“嗯,我想,那个时候么……大抵就是,你还叫杨遣,我还叫杨追。”
他停下脚步,有灯火掺着夜色落到他眸中,月色亦覆上他眉角发梢——
“然后等混沌再启,你我再遇。”
作者有话要说:tips:1.白曙云所说的,杨遣不理杨追师兄了,接长相依(三),杨遣重得前世记忆,发现杨追就是因为找他六百年才如今寿命将近(法力不足他就会变回原形狼)他气不过,所以不理杨追。
2.最后一段对话,接上面俩人在小笼包铺子那段。
3.琉璃灯作用是安魂,述异者都叫它安魂灯,作用嘛,接安魂灯那一章。
4.因为有读者小可爱评论,说看的时候乱乱的,哎一定是我酷爱的横插一脚的叙述方式,感谢评论!看不明白的也可以评论区问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