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百年。
将天绛从最初的绝望到后来躺平任念,谁来看都是摇摇头评上一句冥顽不灵,将天绛不语,只是一昧在心里数着日子,一年、三年、五年、十年……而如今,终于过了百年。
赶着第一个清晨,戒堂如往日照常诵读完戒律,随后住持百年如一日般反复开口,“魔道无情,我等皆不可沾染,你作为剑尊的剑更该如此,天将剑,你可知错。”
百年来,将天绛从未开口,所以住持也未曾期待她开口,直接转身准备离去,谁知身后传来回应,清脆的女音带着几分不屑,“我要知什么错,住持倒是说上一说。”
住持扭头,平淡的面庞上有着一双庄严的眸子,二人对视,住持没有半分多余表情。
将天绛心里打起了鼓,难道猜错了?不是百年一个轮回?糟了,她太冲动,想着忍了百年总要打脸爽回去,现在想来,当初第一世时,她离开戒堂后,直到再次与祁月领命镇压刃应欢才意识到不对,难道是什么一百零几年的时间节点?
住持仍然没有表情,将天绛更是慌张起来,难道根本没有什么反复轮回?上一世只是巧合?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在将天绛越想越乱的时候,住持沉声道,“我方才回忆许久,却未曾想起关于您的戒,戒堂向来进出有因,见您表情想来是与老道想到了一处,费尽心思骗过戒堂困住您,恐是有人要对剑尊不利。”住持拱手作了一礼,“戒堂定会反思,劳您现在速速前去协助剑尊。”
将天绛一听,松了一大口气,但她深知说多错多,回了一礼便化作剑身急匆匆飞出屋内,住持手中珠链转动,戒堂外的防护自动给将天绛开了道口子,让她顺利飞出戒堂,剑影掠过,珠子回滚,戒堂再次密闭无孔。
离开戒堂后,将天绛没有犹豫直奔镇压刃应欢的山脉,她有预感,与她一样经历了两世的刃应欢不会再离开这座山脉,他会选择待在原地,因为这一切在轮回,而脱离出轮回的唯有他们两个,虽然不知其中关联,但他们的默契……
他们的默契?
将天绛仅仅只是疑问的功夫,便已抵达那座熟悉的山脉,如今一切恢复原样,记忆里山脉被大火覆盖跳动的场面不复存在,将天绛直坠于此,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烟尘散去,剑身也随着淡去,绛色身影缓缓浮现,高挑的马尾,冷淡的眼神,她环顾四周却未见任何。
难道走了?
不应该啊,刃应欢最是爱插科打诨,他必定会猜到她会找来,怎么会不在这等着说上一说?
“哟,都有人形了?”
刃应欢不知为何,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只黑毛小狗,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万一是路过的女侠岂不是尴尬?
将天绛可没想那么多,她一扭头就看到了刃应欢,他懒懒散散靠着树没个正行,将天绛兴冲冲朝人挥了挥手,“刃应欢!”
将天绛是个急性子,她不想试探,也没心思试探,几步小跑到刃应欢面前,气都不带喘,“我就直说了,第一次镇压你的时候,我下意识给了空隙让你逃走,那时候我们甚至不认识,第二次则是在短暂的接触下,我就觉得你是值得信赖的,我相信我的直觉,就像我现在会在这里。”
“所以……”
一股脑说出来后,将天绛觉得轻松了不少,她眼含期盼眼巴巴看向对方,期待对方能给出她所想的默契答案,谁知刃应欢只是点点头认可道,“没错,我确实值得信赖。”
谁想聊这个了!这家伙真是总能让人气愤!
将天绛怒气冲冲,“烦死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而且你没有反驳我提到的‘两次’,你果然也经历过两次吧!”
明明该是清冷傲慢的面容,却挂着一副满是情绪的神色,而这样的情绪,总是为他而生的。
刃应欢挪开了视线,似是而非答道,“连你都觉得古怪了啊。”
将天绛受够了他兜圈子的说法方式,“你什么意思!”
她两步上去就想动手,却被人侧身扑了个空。
“你来是为了打架的啊?”刃应欢问。
“当然不是了,我来是因为……”将天绛回忆了下,自己最开始不就直奔目标话题吗?明明就是刃应欢把话岔开的,现在还恶人先告状?
刃应欢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寻思过来了,轻咳了一声,“我也在这等了你好几天了啊。”
“那…那,那我也是一出来就赶过来了。”将天绛解释。
“哦~”刃应欢笑了笑,“那打平了。”
“啊?噢噢…”将天绛总有种亏了的感觉,可却说不上一二三,还在糊涂着,刃应欢就已经随口发问,“那你第一次的本能有什么原因或者感受吗?”
“本能有什么原因啊,”将天绛嘟囔了一句,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头,“非要说的话,当时就是觉得,你不该被镇压。”
“我为什么不该被镇压?”刃应欢挑眉,“我是声名狼藉的大魔头你是剑尊的佩剑,我们不认识吧?”
将天绛也说不清,她嘀咕着反问,“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刃应欢思索片刻问道,“你对我,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将天绛睁大了眼,“难道你也…”
“这就很有意思了。”刃应欢评价。
如果说一个人感觉熟悉,还可以说是或许是巧合,可双方恰好都对对方感到似曾相识,那就不能用巧合来形容,而是其中必然存在着什么他们所忽略的东西。
可他们有什么机缘能相遇?
“假设,我是说假设。”刃应欢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假设我们认识,或者说彼此熟悉,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发现同样经历了两次的人,我们身边的人行为举止应该都还算正常,对吧?毕竟如果祁月也像是经历了两次,你必然不会来找我,所以我们姑且可以假设世界在围着我们转——”
刃应欢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插了句感慨,“哇哦,这话说出来还蛮爽的?”
将天绛白了他一眼,这人总是这样,废话一箩筐,“然后呢?”
“既然是围着我们转,那反复的原因大概率是在我们身上……”
“我们身上?”将天绛被他越说越糊涂。
“在这两次里,我们一起经历的应该就是你跟祁月镇压我的事情了吧?”刃应欢问。
两人之间终归是敌对,这话说得将天绛有几分心虚,“这…这怎么了。”
刃应欢倒是不在意,他在这等将天绛的几天里也不断在回忆这两次的区别,他是个不信命的人,所以即便是重来一次他也没有做出过多的改变,仍然是我行我素做着他必然会做的决断,除了……对三刹域的人。
第一次的惨状他不愿经历第二次。
“我在两次中的区别是,第二次我在避免三刹域的其他人来到这座山脉,你呢?”
“我…我没什么特别的啊,”将天绛思考了一下,虽说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想想好像全都很特别,但她不知道其中什么才是所谓重点,索性统统往外抛,“第一次的时候我还不能化形,包括动物的形态也做不到,我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自我意识……第二次你是见过的嘛,我有了自己的动物形态,可以自行走动,然后就是现在,我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诶不对,第一次应该是有意识的,毕竟我前两次都放走了你?这算特别吗?”
刃应欢在这独自思考的几天里其实也站在将天绛的角度思考过,不得不说,无论如何对比,天将剑两次都在阵法内放走了他这件事确实是他们最大的交集。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刃应欢笃定安排,“那我们这次试试不同的决定吧,这次你别放走我。”
“这…如果没有重新再来的话……!”将天绛话没说完,但他们都明白其中的意味。
将天绛一贯是坚定的,她就像初生牛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冲劲,在她的世界里好像没什么不可能,往前走,总归会有路,可现在她的眼里有一丝失措与迷茫。
刃应欢体会到几分欣慰,虽然没来由,但他猜想她们大概只是不记得彼此了,不记得?或者是障眼法?谁知道呢,总归他跟将天绛肯定是有很深的关系,才能让将天绛本能的保他的命。
而且他们一定互相非常熟悉,就像现在,将天绛没有说,但他本能的知道她有些害怕,她在担心他。
刃应欢摸了摸将天绛的脑袋,“试试嘛,总比一直重来强吧。”
“可是……”将天绛还是很迟疑。
“没事。”刃应欢拍了拍她。
“如果重来了,那可能关键点不在你,我们再试试改变我的行为,如果没重来……”刃应欢无谓的笑了笑,“你不也完成任务了?那时候记得帮我们三刹域其他人说说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