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奇?方奇?”更衣室外传来了这样的呼唤声,那人小声道,“奇怪,刚刚还在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
“何其?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有些诧异,他四处打量了一番,悻悻道,“也是,他要是在的话你怎么敢在这里,”
“做这么变、态的事情。”言语间是队友熟悉的开朗,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们身后衣柜的缝隙里,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队友坦然地走了进来,和何其肩并肩地站在了方奇的衣柜前。
柜门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而两人却像面对着什么宝藏一般,陶醉地站在柜门前,呼吸。
“真香啊。”
闻到最后,他们甚至把头伸了进去,舌头在柜门里舔着,留下湿漉漉的水痕,“怎么这么香。”
他们一个是方奇的舍友何其,一个是方奇的队友,此刻却像发、情的公兽一样,在同性的衣柜里嗅闻、舔舐。
等他们离开,他们身后的柜门才打开,方奇跄踉着冲到了卫生间,胃里翻江倒海地扭曲,可他却连吐都吐不出来。
方奇第一次发现,自己周围存在着变、态。
当存在一个变、态的时候,揭露他的假面具,是对他的惩戒。当存在两个以上时,挑破局面就变成需要谨慎对待的事。
就好比那句,当你在屋里发现一只蟑螂,意味着已经有了一窝蟑螂。
为了揪出剩下的蟑螂,方奇忍着恶心继续打球。原来并不会关注的细节,现在却是细思极恐。正常的打球间的磕碰,变成了刻意为之。方奇一个盖帽夺分,却发现对手趁机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方奇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方奇,怎么这一次不在状态?”那位“热心”的队友如是关心道,递来一瓶带着凉气的矿泉水。
他的手微妙地蹭到方奇的手腕,方奇下意识将其挥开。
“砰!”那瓶水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了不少灰尘。
他没看那瓶水,只是关心道,“你怎么了,方奇?”他看起来太正常了,任谁也看不出他前一天像个变、态一样舔着队友的柜子,反倒显得方奇的行为不近人情。
方奇盯着他,嘴角勉强地抬了一下,但实在无法抬起。他道,“我今天不舒服。”
“明天再打吧。”
方奇被浩浩荡荡地送去了医务室。
校医把来“看望”方奇的同学都赶走了,这总算给了方奇一点缓冲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毛病,在校医拿出听诊器后拒绝了,表示自己休息一下就可以。
校医于是让他在床上躺着休息一会。
能有个清净的地方思考也是好事。方奇正要答应,却见校医道,“方同学,我替你换一下床单吧,这样你休息得更舒服些。”
为什么非要换床单?方便你特别收藏吗?
这话明明是好意,却是好意太过,以至于触碰到了方奇这几日愈发敏感的神经。
一瞬间,方奇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
原来变、态的,不仅仅是学生,还有大人啊。
*
班上这几天有些骚动,经过一番浩浩荡荡的指认后,被推出来的小偷明面上被老师罚了值日2周,私下却挨了一顿好打。
整个下午,方奇一直在若有所思地转笔,等到这位值日生路过自己的时候,才装作不经意地叫住他。
“去帮我买瓶水,我把钱给你。”
即便隔着凌乱的头发,他也能看出对方脸上的惊慌失措和受宠若惊。从那天起,方奇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多了一道。
对,就是这样。
他嘴角挑起了一个近乎残酷的笑意。
被人骚扰,被人意淫,还不足以立罪,方奇只会被当成疯子。
那方奇就推动它,促进它,给它再添一把火。
你们不是喜欢我吗?
好啊,那就再多喜欢我一些,更多人喜欢我一些,喜欢到你们都为我争得头破血流。
打得越热闹才越好。
*
但方奇没有预料到的是,第一个出“意外”的,不是那些几乎要将骚扰摆至明面上的舍友。
而是那位值日生。
跳楼自杀的人会选择在夜晚跳楼,一方面夜晚时情绪最易激动,另一方面,天黑不会让死亡显得恐怖。
而他选择了白天跳楼。
方奇上课时无意间望向窗外,见到远处的楼顶有人像一张白纸一样落下。
据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并没有偷钱。
而这场闹剧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其他人几乎都要将其淡忘,只有他还在努力证明这件事——
他的死亡没有带来任何改变和歉疚。
方奇的书里夹着一张对方小心留下的纸条,上面却并不是“我喜欢你,方奇。”
而是“谢谢你,方奇。”
方奇不知道他所做一切的后果,但绝不是这一种。他不分敌友地攻击,却万万没想到将仅有的无辜者推入敌营。
在方奇所未曾顾及的地方,想必他因方奇的“善意”遭遇了许多无端的霸凌。
中午的时候,何其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一次开着他那无聊的玩笑。
“你真漂亮,方奇。”他眼露痴迷,“要是你是女生,我就把你娶回家。”
下一秒,方奇手里的泡面叉子就落在了何其的眼睛上方。
辣椒油顺着叉子柄往下流,方奇的声音冷得像是冰窖。
“再说一遍,别说我漂亮。”
为什么,不是你呢?
为什么跳楼的人不是你呢?
出于一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恼怒,他第一次对这些怪物撕破了伪装的和平,“就算我是女的,我也不会看上你。”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何其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的脸皮下似乎有什么挣扎着要冒出来,却被其他人拉走了。
方奇紧握的拳头微微地放松,他也松了一口气。
贸然向这些怪物发起进攻,并不是一个理智的举动。方奇整个中午都在思考这个已经被他思考烂了的问题,可仍旧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明确的抵抗会招致什么,也确实感觉到空白无力。但他心口憋着的一团怒气告诉他,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再也无法忍受在这样的恐怖游戏里,当一个不自知的花瓶。
午休铃响的时候,何其没有回来,直到时间过去一半,才听见有人开门上床。
方奇起身洗簌的时候,把压在枕头下的刀藏在了手心。
可偏偏,何其的床位是空的。
而宿舍的原本的空床上却多了一个人,他按着自己的胃,正慢慢地踩着楼梯下床,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虚弱地踩空了。
方奇下意识地提了他一下,手指从他脖颈处掠过,没有脉搏。冰冷得就像是尸体一样。
方奇的宿舍里有一具刚回来的尸体。
就在前一天,他看着他像一张白纸从高楼坠落。
何其也没有回来,方奇的刀失去了出鞘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何其也跳楼了。在办公室被翻来覆去问了一上午的方奇,与其说他是在解释何其的死因与自己无关,倒不如说,他在想——
蒙山川现在究竟算人,还是鬼,还是半人半鬼?
一直以来,只有别人关注方奇,这是第一次方奇把自己关注点放在某个人身上。
他不可自抑地想,那么,他对我是怎样的态度?
方奇挑着蒙山川路过操场的时候,把“热心”队友的水掀翻在地。
他得到了蒙山川的第一个反应,蒙山川给他递了一瓶水。
方奇再一次将它掀翻了,他面上是被冒犯的不耐,余光却在打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像是猫咪在试探着这个世界的界限。
“免费的,这是猩罗给你的报酬。”他听见对方如此解释道。
他把那瓶水捡起来,用指腹仔仔细细擦干净。
方奇盯着他,新奇得像是找到了一个合意的玩具。
他的目光完完全全放在这瓶水上,好像此刻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情比这瓶水更重要。他不像其他人左顾右盼,也没有尴尬或是恼怒,是一具完全抽离了情感的尸体。
这正是方奇需要的,让他感觉到安全的。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说出了口,“你,以后每天给我送水。钱我会给你。”
他说了和当初同样的话。
第一次,他想俘获他。
第二次,他仍想俘获它。
第三天,在第二位告白跳楼后,方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被推倒,告白者一个一个死去,以一种被惩罚的姿态。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们?
为什么是现在?
疯狂的猜想在方奇脑海中浮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这一点。
于是他去了天台,带上蒙山川一起。他一开始是迟疑的,带上一具尸体,并不是理智的决定,而且,也很变、态。
这个词第一次被冠在了他自己身上,他努力不去想,自己这一举动暗示着什么。努力不去想,依赖一个已死之人意味着什么。
但不可否认的,不虚此行。
方奇看着蒙山川说自己是异性恋,却担心自己害怕而牵自己的手。明明他的手比自己冷一万倍。
看着蒙山川把那穿着裙子的怪物从六楼推了下去,风掠过他的侧脸,露出冰冷得没有情感的眼睛。
看着蒙山川笨拙而错漏百出地安慰“恐惧”的自己,因为自己而停手,像一只将牵引绳放到自己手里的野狼。
无名的情绪在发酵,方奇当晚迟迟无法入睡。
他听见上铺蒙山川问,“你睡了吗?”
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上面停顿了半响,蒙山川才慢慢道,“你不要害怕……”
他思考了很长一会,然后道,“那不是爱情。”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会因为激素,产生亲近的欲望。”
“对方的微笑、示好、关注等举动、会让你产生喜悦的情绪,和被认可的感觉,但这不是爱情。”
“爱情是出于责任,愿意付出、承担压力、为你变得更好。”
方奇越听越不对劲,他攀着楼梯上了蒙山川的床。对方手里正握着一本青少年心理健康,是那种发下来就会塞到柜子最底下,一辈子都不会翻开的书。
方奇挑起眉,“你这是照着书读呢?”
蒙山川坦然道,“因为我也不了解。”
多有趣,他在介绍爱情,但他不懂爱情。
是因为变成了尸体,所以不懂爱情了吗?
紧接着他听见对方的下一句话。
“但我知道爱情不该是这样。”他看着自己,明明他什么都不懂,“你不该经受这些。”
不该经受这些虚假爱慕,带来的阴影和恐惧。
方奇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疯狂而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亲手培育的,放纵生长的蛊王出现了。
它从深渊中、从墓地里爬出来,回到方奇身边,把尖牙对准了一切方奇所厌恶、所恐惧的怪物。
以及——
如果方奇被争夺已是事实的话,他宁愿获胜者是蒙山川。
只能是蒙山川。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方奇:世界毁灭吧
现在的方奇:咳,也许,可以,暂停一下_(:з」∠)_
上一章作话里写的副本内原身和玩家的关系,经小天使提醒有点不太准确
容作者再琢磨一下怎么改,一切以文中解释为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