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荧光的手机从主人手中跌落，点亮的屏幕静静躺在地上，没过多久，手机进入熄屏状态。
室内重回黑暗。
方志明因恐惧而瞪大双眼，缠在他身上的蛇鳞正在逐渐收紧。
一瞬的照面，让方志明深切明白自己的处境。
方志明双脚离地，视线不断抬升，这是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巨蛇的动作。
但偏偏在在这种节骨眼，他竟然还能走神，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
他记得，单位典藏室里的书籍种类繁多，虽说一部分正常书籍是市面书店里常见的名家著作，但内容其实五花八门。就连动物百科类的书，方志明也在书架上扫见过。
在那数不清的无聊日子里，方志明依稀想起自己翻过几页。
无毒的蛇类......往往会通过迅速缠绕，以霸道的力量绞杀猎物。
有毒的蛇类......则会将自己的毒液注射进猎物体内。
而通常，蛇类的毒性往往都发作的很快。
但不论哪一种，自己都不至于被撕咬分尸。
小学生都知道，蛇类进食是囫囵吞咽。
在被吞吃入腹之前，自己大概率已经嗝屁了。
方志明绝望地看着眼前巨大的蛇头，对自己的最终下场有了判断。
身上的挤压越来越重，方志明闭上双眼，迎接自己的速死。
***
“何主任，您为什么要缠在他身上？”
方志明猛然睁眼。
谁！谁在说话！
眼前的紫红色蛇头依然高悬于顶，身上传来的束缚感依然难以忍受。
方志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这条巨蛇，似乎并没有吃了自己的打算。
不然以对方的体型，绞死自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芳你瞧，他看见我都没有尖叫。高岚看中的人果然不一般。”
方志明有些宕机，如果说前一道提问的女声离他有些距离。
那么刚刚那句话，几乎就是贴着他的头皮响起。
而他的头顶上方，只有那条可怕的巨蛇。
“何主任，我们是来办事的。”秦平芳有些无奈。
“他住的地方太小，都没有我可以落脚的空间。”方志明头顶的嗓音悠悠说道。
“那您也不能挂到人家身上。”秦平芳走到窗户边，仔细检查了一番。
要不是她来得及时，前后脚进了门。这要是被人看见，她这个月的奖金恐怕就不用想了。
“我从刚刚起就想问您，您为什么要显出原形？”方志明明显感受到身上的缠绕有了停顿。
“这个嘛……”
“主任，您是不是又去喝酒了。”
方志明有些恍惚......
“……”秦平芳略感头疼。
何魅是她的主任，是心理街道咨询处单位外勤科室里唯一一位相对好说话的女.性.主任。
当初被分配到何魅手下干活时，秦平芳还暗自庆幸。
直到没多久，她被人事处的主任喊去收拾残局。
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了个什么特质领导。
一室主任何魅，原身长蛇一族，热衷打扮成人族女性，喜寒无性，但嗜好男色。
“要是被甄主任知道了，下次任务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秦平芳严肃地提醒到。
何魅吐了吐蛇信，方志明立即感觉鼻腔盈满了玫瑰的香气。
一人一蛇紧贴头皮，如今的玫瑰的味道，对方志明而言，已经到了呛鼻的程度。
眼前这条巨蛇是把玫瑰腌入味儿了吗？方志明涨红了脸，试图憋住自己的鼻息。
“主任，我们还需要用到他。”秦平芳扫了一眼被何魅缠在半空中的方志明。
“嗯？”方志明清楚地听到头顶传来疑惑的语气。
方志明又惊又惧，他已经彻底认清，自己现在遭遇的非比寻常。
“小家伙，你身上有【馋】的味道。你最近有接触什么人吗？”
随着对方的问话，方志明感受身上的束缚减轻，但对方身上的蛇鳞并没有彻底离开。
方志明颤抖着瞳孔，说不出话。
尽管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盘踞在头顶的巨蛇能口吐人言，但知道是一回事，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啧，还以为胆子有多大。”何魅顿觉无趣。
“找到了。” 秦平芳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几下操作，很快解开了手机的密码。
幽幽的机械荧光，很快使得屋内拢起一小片明亮。
方志明僵硬着扭头，只见距离他不远处的区域，站立着一个身量纤长的人影。
手机的冷光扑在人影脸上，圈出几分晦暗不明的五官线条。
是她？
方志明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单位门口见过对方。
很快，头顶的巨大蛇头盘桓到人影身边。
一人一蛇在手机荧光的照射下，垂头相对。
方志明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只觉得邪乎异常。
一人一蛇低声对话，从方志明的视角，只能听到片刻言语。
“...气息...错不了。”
“对方...抹除了...”
“存在...诱导...”
“...数量...”
“滋滋，滋滋。“
秦平芳看着屏幕上方的来电，镇定地摁下接听键。
“知道了。”秦平芳听了一会儿，平静回答道。
方志明惊恐地看着秦平芳，她在和谁说话？
手机里明明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那条巨蛇也没有说话！
方志明看着秦平芳挂掉电话，对方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了自己。
女人的脸上不再有疏离又礼貌的客套笑容，手机的冷白色荧光打在她的下巴和鼻梁上，抿直的唇线好似一张无悲无喜的人.皮.面.具。
“高岚让我们带他回单位。”
方志明看着对方双唇上下开合，视线逐渐空洞失焦。
“主任，你确定要以这副状态回单位吗？”秦平芳皱起眉头，不是很赞成。
紫红色巨蛇心虚地甩了甩蛇尾，陈旧的公寓墙体扑簌着剥落了些许墙皮。
“剩下的事就交给高岚吧，反正【馋】也不见了，他是高岚自己选的，你把他送回单位以后就不归咱们管了。我...咳咳...等下还有个局。”
何魅果不其然不愿再管这事儿。
秦平芳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利落地接过方志明绵软的身躯，在退入黑暗前，秦平芳给自家主任提了个醒。
“主任，你还是走楼道吧，窗户那边连着马路交通的摄像头，你的隐匿术一旦覆盖不到全身，人族公安那边会实时成像，到时候...顾局那边就会接到通知。”
已经爬至窗边的巨蛇身躯猛然一顿，滞缓片刻后，庞大的蛇躯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游走的方向。
***
方志明恍恍惚惚地走上单位台阶，耳边隐约听见一些对话声，视线所过之处皆是明亮。
但他大脑困顿异常，无法快速分析接收到的信息。
周围的环境看着十分熟悉，这不是一楼大厅吗？怎么这么热闹？和印象中清冷的单位日常相去甚远。
很快，方志明的眼前出现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人我送到了，我走了。”
随着一声门锁的“磕哒”声，方志明的感官瞬间回拢。
脸上茫然的神情迅速发生变化，面皮和瞳孔发生剧烈收缩。
没一会儿，惊恐的神色重新爬回了方志明的脸上。
“啊——！”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岚，方志明条件反射般大吼出声。
看着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哆嗦的方志明。
高岚罕见地递给了他一杯水。
或许是高岚过于平静的神情，又或许是身边没了那可怕的巨蛇。
方志明沉默着接过了那杯水，没再大吼大叫，但他始终没有喝那杯水。
“你这几天先在单位住着，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去。”说完高岚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工位。
方志明麻木地盯着高岚的背影，脑海中滋生出许多想法。
他恨自己的退缩和懦弱，恨自己没有胆量上前质问。
但他也知道，是高岚救了自己。
在被带回单位以前，那个女人的嘴里，说出了高岚的名字。
方志明蜷缩在工位的桌子底下，惨白的面孔盯着典藏室的门口。
门缝底下有光渗进来，走廊外面的灯被人打开了。
方志明将耳朵贴到地上，传来的声音不轻不重，外头有人在走动。
会是谁？
为什么这么晚了，单位里还有人？
他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发现帖子出事，随即在公寓遇到诡异的巨蛇。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是深夜。
心里街道咨询处，怎么看都不是需要加班的单位。
高岚坐在工位上，罕见的没有继续翻阅书籍。
他一向觉得凡人不堪用处，遇到点事就容易大呼小叫，偏偏好奇心还不小。
要不是单位规定，各科室人员必须平衡......
方志明是第7位进典藏室的普通人，原本以为对方撑不过一周，没想到他一待就是一年。
高岚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方志明现在的状态。
困惑，惊惧，害怕，懊悔，憎恶......
都是人族常见的情绪。
高岚留下方志明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比起前面6个人，守本分的多。
还有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点，话不多。
方志明僵硬着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典藏室传来桌椅拉开的声音。
很快，脚步声开始由远及近。
方志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对方双腿交叠，姿态随意。
“按照你原本的生活轨迹，你会在今晚死去。”
方志明移动酸涩的眼珠，缓慢地消化着听到的话语。
“你现在没事，是因为一室的主任恰好在附近，她接到人事处的通知，赶去救了你。但这不代表，你之后会没事。”
“对【馋】做出回应的人，如果没有外力的干预，均会在一天内离奇死亡。”
高岚弯腰曲背，看向桌底那蜷缩的一团。
“一室的人在你的手机上确认了【馋】的味道，你现在身处单位内部，它暂时找不到你，但它会在你离开单位的第一时间锁定你的方位。”
方志明抬脸看向高岚，不言不语的面孔上挂着两只黑黢黢的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