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风从空旷的沙漠中吹进胡杨林，树叶一阵沙沙作响。

那人的眸光淡淡打量了一阵两人，“将军，在下受吾王之托，想与将军谈桩交易。”

“巧了不是，”孙蓠折着手中的马鞭，“先生不妨先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交易。”

孙蓠边说着，抬眸看向那人，四目相对之间，目光中皆为势在必得。

“此处已是西胡腹地，将军在此处停留了时日，不知为何？”那人没有先提交易的事情，反倒是先反问孙蓠。

闻言，孙蓠攥紧了手中的鞭子。

尽管这人没有直说，但是孙蓠仍旧在他的眼中读出来了，他知晓自己停留在此处不再前进的理由。

其实，之前向程诃透露的粮草不够之事，也不过是小问题罢了。

只要能够顺利攻城下来，粮草物资等什么都无需考虑，唯一令她犹豫的是此处虽说是西胡的腹地，但是整个沙漠中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段。

当年她读兵书时，曾经瞧见过前朝当初攻打胡人时就是败在了这片沙漠中。

前朝发兵十万想的便是直取西胡王城，彻底除了这么个后顾之忧。却未曾想到，十万大军都葬送在了这片沙漠之中。

由此可见，此处沙漠极为诡异，便是西胡人自己都是极为忌惮这块地方。

但是要直取西胡王城，这条路便是必经之路，否则就是绕开这片大沙漠，无论是哪种方式，代价都是极大的。

即便如此，孙蓠的目光中仍旧未有丝毫变化，对方试图从她目光中看出些犹豫与惊疑，未果。

两相对峙，那人终究是败在了形势紧迫下，先开口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大王的意思很简单，将军只是想找乌尔一个人的麻烦，无需迁怒整个西胡。”

此话一出，孙蓠面上终于有了变化，“乌尔在你们手里？”

那人摇了摇头，在孙蓠脸色再次变化之前解释道，“我们有办法可以找到他。”

似乎清楚这句话能够牵动孙蓠的心绪，这人说话又开始不紧不慢起来，“当年大妃，”那人说着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乌尔的母妃......”

乌尔的母妃出身并不算好，当年能做到西胡的大妃，全凭借自己养蛊的本领，但是养蛊还需要以自身精血饲之，这位大妃早早的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至于养蛊的本事，乌尔自然是学了去的。

乌尔当初之所以会叛逃出西胡，便是企图将这么一手本事用在老西胡王的身上，想要夺取王位。

不过失败了。

再后来的事情，孙蓠也都知道了。

那人余光瞧了眼孙蓠的反应，继续道，“当年老王上曾经以大妃生前留下的，也养了一只蛊，可以用那东西寻出乌尔如今的踪迹。”

蛊这种东西，孙蓠了解的也不多，现下听了这些，也只关心能够怎么寻到乌尔罢了。

那人转身之际，身后便有随从捧上来了个盒子，那人接过。

他举起手中的盒子，“这便是能寻到乌尔的那条蛊。”

“只是......”他说着又停顿了一瞬间，显然是有条件的。

“养蛊需要以人身上的精血饲养，或许将军愿意以身相饲？”

孙蓠看着对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头有一只接近干枯虫子，若是瞧着仔细，便能发现这虫子竟然还在微微蠕动。

以身相饲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孙蓠漠然看着这玩意，往前走了些，直到那人的跟前。

短短一小段路，让两方的人面上都变的紧迫了些。唯独两个当事人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程诃看向孙蓠，少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对方是西胡人，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能够轻易尝试。

他犹豫了一瞬，究竟要不要喊住她。

远远地看见孙蓠扬手，鞭子甩开，正好就将那人手中的盒子掀翻在了地上。

盒子中的东西摔落在地上，孙蓠另一手抽出跨于腰上的佩剑，剑锋落地时，虫子直接碎成两半。

瞧见这场面，西胡人纷纷扬起刀瞬间想冲上前，这头早早藏在树梢上的侍卫也纷纷跳落下来，双方气氛剑拔弩张。

只需要领头的任何一人开口，两方便会直接混战在一处。

终究是对面那人先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先退下去，看向面前的孙蓠唇角勾勒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在下唐突了，本以为将军会为了杀了乌尔不惜一切代价。”

闻言，孙蓠看着面前的人，眸中闪烁过一丝冷意，“乌尔的命，本将军——要定了。”

“不过，”大概是提起“乌尔”触碰了孙蓠的逆鳞，面上此刻宛若寒冬时的冰霜，便是无边洒下的阳光都未能柔和她面容棱角半分。

“如今是你西胡求着本将军放过你们，不然怎么会容你们苟延残喘至如今？”孙蓠的话中含着轻蔑之色，对峙的西胡人面上写满了愤怒。

面对这样的愤怒，孙蓠心中丝毫不在乎，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剑柄，“早日找出乌尔，换取你们的生路，否则......你们知道亡国是什么下场。”

回程时，孙蓠一人在前头，任由天边的落日将身影拉的长长的，瞧着很是落寞。

程诃本来稍稍落后于她，见状夹了夹马腹紧跟了上去，“阿姊方才上前，我以为......你当真会以身饲养。”

没有即刻回答他，孙蓠的目光落在远处，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入她的眼中。

直到程诃以为，孙蓠大概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他听闻清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幽然道，“取了乌尔的命也好，亡了西胡也罢，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程诃听着有一瞬间的震惊，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孙蓠从未沉溺于过往，无论那段时候多悲伤，她都已经走出来了。

“纷争在，人与人之间就会永远的斗争下去，我现在不过是在短暂的时间中暂停这些罢了。”一边说着，孙蓠回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兄们。

今日他们在林中涨了威风，也得了不少猎物，如今一个个都是难得的放松。

在外征战时，这样的放松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孙蓠突然想起了什么，偏头正好对上少年如曜石般的双眸，里头映照的人，正是她。

这一瞬间，莫名的，孙蓠便定了决心，眸光定定看向程诃，一字一句对他道，“我想要那个位置。”

起先，听闻这句话，程诃面上闪烁过不解、疑惑，直到他猛然反应过来，孙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孙蓠已经在前头与他拉开了大段的距离。

那个位子于他而言，何等的重要，程诃心中忍不住翻腾着，直到回营时，他都不曾缓过神来。

于程诃而言，这世上若是还有最最重要之人，便是孙蓠无疑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将皇位拱手让给孙蓠。

若是说与孙蓠相争，他也是万分不愿意的。从帐中的小窗望向外头，竟是不知不觉之中坐到了月落西沉时。

第二日，孙蓠接到手下人的消息，程诃一大早便回了月牙城。

她从来都清楚程诃的心结在什么地方，对于少年争夺皇位的志在必得，不会有人比她更懂。

可是昨日，她仍旧是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程诃。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若是按照原本剧情，这皇位本该是属于小暴君的。

至于程牧乘，这一世他已经注定了会与皇位再无缘分。

“你当真想好了？”屏风之后的人叹气，拖着身上的铁链缓缓走出来。

孙蓠不紧不慢的从接过案桌上摆放着前边探子送回来的密报，漫不经心道，“这样的事情不必多想，你知晓我的目的是什么。”

书棋看向她，她心中自然明白，孙蓠未必是对皇位多感兴趣，她想要的不过一直都是挣脱这个世界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罢了。

只不过，孙蓠怕是没有感受到，对于这个世界已经与她相互之间产生了羁绊。

甚至忽视了一些身边的人与感情。

接下来的半个月，孙蓠一面让部分士兵继续朝着西胡王城的方向继续进攻，自己率领了小队人马前往王城潜伏。

比起一座城一座城的攻破，对于孙蓠来说，倒是不如冒险去一趟王城中里应外合来的刺激。

这样的想法对于孙蓠而言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在当初计划攻打西胡开始，孙蓠便料到未来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安插在西胡的暗桩，这时候总归可以派上用场了。

西胡新王刚刚继位不久，甚至有部分朝臣仍旧心偏向叛逃的大皇子乌尔，在加上战事吃紧，如今的西胡可以算得上是动荡不安。

因为前线节节败退，王城中常有流言传出，正是如今新王魄力不够，才会将西胡推向这般危险境地。

入了城，孙蓠发觉此处与外边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中间还隔着三座城，生活在王城中的人还不能完全体会到形势的严峻。

普通的百姓，仍旧只是担忧自己的生计，至于前线的战事总归是没有对王城的繁华影响太多。

趁着夜色，刚刚落脚王城的孙蓠蒙了脸，翻着手中刚拿到的地图，利落的翻入了王宫中。

如今已是夜深，王宫中的守卫也是昏昏欲睡，潜入的还算是轻松。

按照地图上面的方向，孙蓠很快便找到了西胡王的寝殿，躲在廊柱之后，可以瞧见殿中烛火跳跃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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