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京城整整一圈之后，马车在终究是在原地停了下来。

要救下被困在东夷的孙楚卿，便必须要有军队。纵观整个朝堂之中，禁军掌握在皇帝手中，她知晓的不过只有剩下的便是如今守在南疆的卫家与如今守在边城的程钰。

借兵救人是险招，虽说卫郡王是忠肝义胆之人，可是他人现在终究是不在京城之中。

至于卫书擎——孙蓠想起此人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南疆的驻军除了卫郡王手中那些，还有小部分就在卫书擎的手中，甚至就驻扎在京城北边不远处的云城之外。

东夷危急之事，说起来第一个知晓的应当是皇帝才是。

可是书棋冒死想要将这个消息送回京城之中，就是代表有人不想将这个消息送回京中，或者是说——那人想要孙楚卿死。

整个京中会有这般想法之人，除了程牧乘，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才对。

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天空已经彻底暗沉下来了。

从远处望去，孙蓠能隐隐约约瞧见宫墙上的灯笼映照出的点点光亮。

咬咬牙，她对着外头的车夫吩咐道，“进宫！”

闻言，坐在马车之中一直未出声的书棋目光淡淡略了一眼孙蓠，似乎是有心事。

往日马车停在宫门口时，孙蓠只需掀开帘子，守在门口的侍卫看清楚了是她自然会将她放进去。

可是今日，她却被拦在了外头，这些年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得已，孙蓠面上流露些许愠色，声音听起来也多了几分威严，“放肆，本宫也敢拦！”

孙蓠的脾气如何，宫中众人自然都是知晓的。=0-

面前的人终究是公主，门口的守卫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对着孙蓠的责问只是低垂着头，身子仍旧不曾挪开半分。

“有何不敢拦，这旨意是父皇下的。”熟悉的嗓音从里头传出来，循着声音望过去，孙蓠看清了来人——

是程染雪！

身旁的宫婢在旁边小心地搀着她，缓缓走至孙蓠面前。两人之间也算是许久未见了，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孙蓠扯了扯唇角。

这人倒是不管多久，都是这么一副模样，只怕是近来的日子不好过，周身也就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怨气。

但是程染雪这姑娘面上那抹诡异的笑着实很难让人忽略，就像是面前有人会对你使一些拙劣伎俩，但是你却不知道她的底牌是什么。

现在进宫，孙蓠已是猜到程牧乘必定想了什么法子拦下自己，但是从未想过来的人会是程染雪。

就凭借着她过去的那些所作所为，只怕已经被人视为了弃子才对。

想起这一点，孙蓠借着暗夜的掩饰，仔细瞧了瞧她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她想的那般，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癫狂。

有心套话，即便是侍卫拦在了面前，孙蓠也敢再上前两步，讽刺道，“你以为我会信？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罢了。”

或许是这般轻蔑的目光，亦或是这般嘲讽的语气，程染雪怔愣了一瞬，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孙蓠亲眼看着她的眼角，滑下一道泪痕。又哭又笑的模样，像个疯子一般张牙舞爪。

她一把挥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名侍卫，踏着步子逼至孙蓠面前，狠声道，“ 由不得你不信！”

宫门口的灯笼光只照映清楚了女子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仍旧陷于黑暗之中，有些难言的狰狞。

“父皇已经下旨，一个月之后便将我送出去和亲。”

程染雪一字一句说于孙蓠听，可是那般神情，分明是觉得孙蓠才是将她害至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

本以为孙蓠听得她这般下场，会幸灾乐祸才是，可是面前的女子仍旧沉静如古井般，波澜不惊。

若是望进那双杏眸，或许能看清楚含着星星点点灯火的眸底，还有几分怜悯在其中荡漾开来。

一瞬间，程染雪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一把扯住面前的孙蓠，目眦欲裂，“明明我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我才是真正的公主，凭什么去和亲的不是你这个小贱人——”

“啪！”

手起手落指尖，程染雪宛若白瓷般细嫩的面上瞬间便多出来了几道刺目的指印。

“我本来只是觉得你可怜，如今看来，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边说着，孙蓠也无甚兴趣看程染雪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反应，用随身的帕子擦了擦双手，就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皇姐这般聪明，你不如好好的想一想，”孙蓠勾起唇角看着程染雪，莫名的就让人身上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意味，“你去和亲，归根到底不过是程牧乘利用了你罢了。”

“说服了你答应去和亲，再许诺你定会将我除去，当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呢！”

将所有事实摊开在程染雪面前的时候，孙蓠在黑夜中清晰的看见了对方的面容有一丝皲裂。

随即，程染雪便不管不顾的开始发疯，她试图将孙蓠逼着后退，“那又如何，只要能够除去你，本宫心甘情愿成为别人手中的弃子。”

女子面上逐渐溢出一丝丝诡异的笑，她靠近孙蓠的耳畔，小声道，“见不到父皇，孙楚卿便要死在东夷，没了他，你、你们孙家——只会比我惨上一千倍一万倍......”

话音未落，趁着程染雪不注意，孙蓠瞬间抬手，带着寒意的匕首便直接抵上了女子细长的脖颈。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之时，看见程染雪眸子中的惊恐不断弥漫开来时，孙蓠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后就像她方才与自己说话那般，同样将朱唇停留在程染雪的耳畔旁。

“你说，我就这般将匕首横在你的脖颈上，他们会不会让我进去呢？”

程染雪是背对着宫门口的守卫的，从背后看着两人只能看出来两人似乎很是亲密的在说什么悄悄话，而孙蓠手中的动作被挡住的十分严实。

锦衣玉食的公主什么时候尝试过这般滋味，牙齿打颤威胁着孙蓠，“你敢！”

孙蓠此生最不喜欢的事情大概就是被人威胁了，尤其还是被程染雪这般的，于是手中的匕首又向前送了一分，程染雪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丝丝的刺痛自脖颈处散开。

见她面上的恐惧扩大一分，孙蓠唇角的弧度便也越发的扩大，瞧着甚至有几分瘆人，“有何不敢？”

“公主殿下！”

不远处的马车中突然传出书棋的声音，“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府了。”

便是此刻，孙蓠犹豫了一瞬，手中终究是松开了几分。

趁着程染雪还没有反应过来，孙蓠留了一句话给她，“与虎谋皮之人的下场，你自己心里清楚。”

等到程染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孙蓠已经稳稳地上了马车。

就这么——放过她了，程染雪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一阵不甘在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心。

于是，她又想起来程牧乘给她的许诺——

“只需要你自己告诉父皇，答应和亲，这段时间不愿意见到孙家人，也不愿意孙家人入宫。”

“到时候，你在落华宫中待嫁，我会替你安排一场大火，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送出宫，往后你便不是公主了，但是六哥可以保你永享荣华富贵。”

这样的条件，程染雪仍旧是心有犹豫，她若是一死了之，莫名消失在一场大火之中，没了和亲的人选，父皇必定是震怒。

但凡是被人发现了，她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她。

见她迟迟不能下决心，程牧乘只好再加上一些砝码。

“你不是想来厌恶定国，若是你担心和亲公主的人选，定国抢了你这么多年的风头，既是如此，这和亲也是她去才说得过去。”

程牧乘这话当真是说到了程染雪的心坎里头，双眸望向面前这个素来温柔的哥哥，她头一次意识到了他的可怕。

可是仇恨终究是蒙蔽了双眼，无论如何，程染雪恨极了孙蓠，所以哪怕是需要她付出些什么，放弃些什么，她也愿意。

终究，她还是点头同意了程牧乘的计划。

她很清楚，如今皇帝格外看中孙蓠，不过就是因为她的兄长孙楚卿如今正在与东夷对战。

只要按照程牧乘所说的那样，除掉了孙楚卿，孙家便会就此倒了，到时候和亲的人选——自然就会落在孙蓠的头上。

她便会承受，自己之前尝到的所有痛苦。

程染雪忍不住仰头望天，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可是在夜里听见只觉得分外凄厉。

眼角不知为何，再次滑落两颗泪珠，悄无声息的砸在青石板上，再也不见踪影。

另一头，孙蓠上车之后，撇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书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才，所有人都不曾料到，若是马车中的书棋不曾叫住她，她当真会将匕首架在程染雪的脖颈上，以此为威胁，要求进宫面圣。

而书棋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断了她，孙蓠只能猜测，她怕是提前知晓这般做的结局，才会有这般举动。

只是，自始至终，书棋都未曾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怕究竟为何也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