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心目中那盏毫无反应的莲花灯，白皎皎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是我那里做的不对吗？”

蓝蝶亦是皱眉，可她也并未听到过观尘真人与白皎皎之间的对话，她一时也不知道为何那点不亮那灯。

白皎皎心急如焚，又不死心的滴了几滴血进去，莲花灯盏却没有丝毫要亮起的征兆。

蓝蝶见她焦急的模样，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白姑娘你别着急，观尘真人既然让你来点灯，这灯定然是能被姑娘点亮的，许是哪里出了些差错，白姑娘再仔细回想下，是否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事情。”

白皎皎静下来努力回想着与观尘真人的对话，忽而反应过来，喃喃道：“虔诚之心……”

她推开蓝蝶的搀扶，撩起前衣摆，弯膝跪了下去。

白皎皎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小月亮能早日好起来。

她虔诚的叩首后，方站起身，忐忑的再次将指尖血滴入莲花灯盏。

透明的石莲花瞬间发出莹白璀璨的光辉。

白皎皎在心目中看着黑暗中绽放的光芒，心中一喜，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摸索着向前，蓝蝶连忙抬手扶住她，向着九步之外的下一盏莲花灯而去。

白皎皎照着刚刚的样子，虔诚跪拜请愿，继而用指尖血点亮莲花灯盏。

蓝蝶则在她身后默默陪着，扶着她走向每一盏莲花灯。

每隔九步，她便下跪叩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点亮了多少盏灯，白皎皎的步子逐渐变的迟缓，跪下时的动作也略微有些艰难。

她的指尖红肿，不知被刺破了多少次，已经麻痹到没有感知，实在难挤出血珠时，她便换一根手指。

蓝蝶见她站起身时已经有些困难踉跄，不忍心道：“白姑娘，先歇一歇吧。”

白皎皎摇头道：“不能耽误时间了，小月亮伤的那么重，他还在等着呢。”

蓝蝶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并没有再劝，只扶着她继续行至下一盏莲花灯。

不断的曲膝，让白皎皎的膝盖有些酸痛，走路时也有些踉跄，不自觉的将身子的重心倚靠在了蓝蝶身上。

她苦涩一笑，面向蓝蝶，双唇轻启，“还好有你陪着我。”

蓝蝶读着她的唇语，微眯起眼框，声音略带一丝沉哑，“属下未能帮上什么忙。”

白皎皎道：“是你扶着我走的这一路。”

蓝蝶忍不住回眸望去，身后是一盏盏璀璨闪耀的光，白色的晶莹莲花灯星星点点的落在山路两旁，仿若银河。

那都是白皎皎用指尖血一盏一盏点亮的光芒。

再一次叩首后，白皎皎刚站起身便又踉跄着栽倒，她掌心撑地蹭破了些皮，艰难的稳住了身子。

蓝蝶俯身上前，关切道：“白姑娘，歇一歇再继续吧，若你有个什么闪失，又有谁来点那些剩下的灯盏呢？”

白皎皎努力站起身，将面前的莲花灯盏点亮，轻轻叹了口气。

“好像确实得先歇息一下了，我的膝盖有些痛。”

蓝蝶扶着她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取来了水囊和一些干粮递到了她手中。

白皎皎喝了几口水，感叹道：“你准备的好周到。”

蓝蝶道：“是观尘真人准备的，方才姑娘点灯的路上，有一名观中的弟子送来的，他说，会每日送来食物和水。”

白皎皎接过干粮，感慨道：“这样啊，看来我们的动向，观尘真人都了然于胸。”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膝盖，又觉得指尖有些痛，一时不知道该先顾着膝盖还是手指。

蓝蝶双手覆在她膝盖上，轻轻的按压着，“这样会舒服些吗？”

白皎皎点了点头，“多谢你。”

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皎皎再次站起身，向下一盏莲花灯而去。

两人在这幽静山林间行径，去到每一处角落，点亮每一盏莲花灯。

白皎皎时常是累到站不起身时，才肯休息片刻，恢复了些气力后，一刻也不敢耽误，便又再次启程。

蓝蝶一路陪着她，看着她一次次虔诚跪拜，一次次刺破手指，心中不免心疼。

从前，只觉得她柔弱不堪，不适合江湖，更不适合留在月护法身边，可此刻，她是如此坚强勇敢，难怪月护法会对她另眼相待。

若她不能与月护法并肩，还有谁能呢。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漆黑山岭中，万盏莲花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各处，比浩瀚星空更加旖丽。

白皎皎的面色有些不佳，她几日未眠，失血和困倦让她脑中一片混沌。

在点亮一盏莲花灯后，她终于支撑不住，软到在蓝蝶怀中。

蓝蝶将她搂在怀中，摸了下她的脉息，确认她只是太过劳累并无大碍后，才松下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的喂了些水给她后，便不再动她，只让她在怀中安睡。

可白皎皎即便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稳，时不时就会突然伸手拽住蓝蝶的衣襟，无声的呢喃几句后，又松开。

蓝蝶一路陪着她，亦是没有休憩过，此时抱着白皎皎靠着山间的一块岩石，缓缓阖眼养神。

不知睡了多久，白皎皎猛然惊醒，连带着弄醒了蓝蝶。

“白姑娘，你感觉好些了吗？”

白皎皎的脑子有些混乱，好一会才弄清楚状况。

“我睡了多久？”

蓝蝶太眸望了眼天色，白皎皎昏迷时是在深夜，此时天已经泛起了蒙蒙的光亮，“大概两三个时辰。”

白皎皎心下一惊，竟然睡了四五个小时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蓝蝶轻叹一声，“白姑娘，你的身子也很重要，先吃些东西。”

她将一块酥饼递到白皎皎手中，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磨刀不误砍柴功，吃了东西我们再继续。”

白皎皎心知她说的对，开始吃着手中的酥饼，若是再因体力不支昏倒，就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蓝蝶见她乖乖听话，舒了口气，“喝些水，慢些吃。”

白皎皎吃过了东西后，蓦然伸出双手，扶住了蓝蝶的双肩。

蓝蝶疑惑，“怎么了白姑娘？”

白皎皎贝齿咬着下唇，似是在做着心理斗争，半晌后才开口道：“蓝蝶，待观尘真人医好小月亮后，你就带着小月亮回九幽阁去吧，姜风荷的事情，相信你们都能处理好。”

蓝蝶蹙眉，“白姑娘此话何意？你不跟月护法一同回去了吗？”

白皎皎轻轻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庭昀。”

蓝蝶道：“属下陪姑娘一同等到第五平安归来，待治好了姑娘身上的毒，再启程回九幽阁也不迟。”

白皎皎轻叹口气，苦涩道：“蓝蝶，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我出现在小月亮身边，他才会受伤，才会遇到危险……”

虽然听不到白皎皎的语气，也看不见她的眼神，可蓝蝶依然能感知到她说此话时，心里一定是难过的。

她安抚道：“白姑娘不要这般想。”

白皎皎拉过蓝蝶手，恳切道：“蓝蝶，等小月亮好起来，你就告诉他是你救了他，是你拜托观尘真人医好了他。”

蓝蝶想抽手拒绝，白皎皎却将她紧紧的拽住。

“答应我。”

蓝蝶更加不解，皱眉道：“为何要如此？况且，月护法醒来，一定会到处找你，到时候属下又该如何说？”

白皎皎道：“观尘真人说，是因为我的出现，才改变了小月亮的命数，我……我会害死他的……蓝蝶，我不想要他死，我想要他好好的活着！”

蓝蝶微怔，她本不信命，可这话若是观尘真人所说，她又不得不信。

“可……月护法定会四处找你，找不到你，他不会罢休的。”

白皎皎苦笑道：“你就告诉他，我消失了。”

蓝蝶不解：“消失？”

白皎皎点头道：“你就告诉他，我消失在你眼前，是你亲眼所见，他便懂了。”

蓝蝶更加疑惑，这样荒唐的说辞，月护法怎么会信？

可她又何故会无缘无故的这般说呢。

即便看不见，白皎皎也能猜到蓝蝶此时的神情，她浅笑道：“蓝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皎皎双唇轻轻启合，无声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更加荒诞了。

蓝蝶望着白皎皎，忽然又有些释然。

“白姑娘决定好了吗？”

白皎皎重重的点了点头，仿若不这般的话，她自己就会先动摇反悔。

观尘真人说，是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小月亮的命数，因为我，小月亮会死，那么只要我离开，他便能平平安安的了吧。

只要他平安就好……

*

幽月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是他在紫鸿派的斗兽场中，他不断的与那些凶兽厮杀搏斗，他顾不上身上被撕裂的伤口，顾不上满身的疼痛，只能拼命的与凶兽缠斗，因为他还不想死。

他不想死，他舍不下那个如月光般的少女。

他一次次搏杀，一次次倒在血泊中，最终，他手脚筋脉寸断，五感具失，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他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一切都变得虚无。

他无数次想起那个如月光一般的少女，想起初次见她，她笑着说她的名字。

想起她掀开盖头，明目皓齿的笑容。

想起钩吾山上，她踏月而来，瘦弱的身躯毫不犹豫的挡在他身前保护他。

想起在南域，她拼命为他寻来了迷谷神木的枝叶。

她会撒着娇要他抱抱举高高，她会钻到他怀中说他是暖宝宝。

她在满天星光下对他说，她愿意。

他想起她还在等他，可他却再也不能握剑保护她，再也不能拥抱她，再也不能将她高高的举起哄她开心了。

他甚至再也看不见她的脸庞，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绝望如潮水袭来，将他吞噬殆尽，他真的好想再见见她，他曾允诺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他答应过会为她种满塘的白莲。

她还在等他。

可，再见到她又能如何呢，他没有办法再为她种莲花，他也不能再保护她。

他如今是一个废人，不再是她心中最厉害的那个小月亮了。

呵，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好了……

不见了也好，如今这副模样，还是不见了罢。

只要她能安好就好……

终究是失约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