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卫生纸用完了。

说来尴尬，如果用完的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这种东西，我大可以去一趟便利店。可用完的是卫生纸，而我又把啤酒撒在电脑键盘上了——估计等我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我又要重新买个键盘。

我认命地走出门。

出门前我还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周二，公寓里的租客应该都在上班。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出乎意料，原田雅功在家。

“我想找你借一些纸巾。”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打开储物柜。因为这栋公寓全都是一室一厅的单身狗配置，从玄关很容易便看清了客厅里的情况。原田雅功的茶几前坐了个女人，因为她是垂着头的，头发挡住了脸，我看不清她的长相。

应该是女朋友之类的吧。

毕竟离毕业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交了新的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来他钥匙圈上的御守也是女朋友求给他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原田雅功已经不打棒球了，求御守是为了保佑什么呢？平安吗？

算了，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原田雅功拿出一卷纸递给我，我小声道了谢，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公寓。

所幸键盘应该是有做防水设计，被泡了这么长时间，用卫生纸把啤酒吸走后又能正常使用了。

我将散发着酒精臭味的纸团放进塑料袋里往外提，打开门的时候恰巧与从隔壁出来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烫出了小小的卷儿，嘴唇旁边那颗痣将她的唇形衬得愈发好看。我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她，却又没有办法马上想起来。

她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我突然感到有些局促。

倘若对方是原田雅功的现任，那我现在就是完完全全地输掉了。对方打扮得越精致，就显得我越像个loser。

原田雅功是否有后悔过和我扯上关系呢？

我们曾经的交往就像是一个笑话，他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我强迫自己将他排除在我的生活之外，仿佛这样我们就会变成陌生人。

我很确定我喜欢他。

哪怕到现在我也还是喜欢他。

可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我们对彼此的喜欢轻如鸿毛，任何一个理由就能击碎我们相守的念头，所以分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11

我移开视线，将塑料袋放在门边，打算将门上锁。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我看不见原田雅功和他女朋友，我就能装作无事发生。

“香坂小姐。”

她喊住我。

我先是觉得原田雅功居然把邻居叫什么都告诉女朋友好像有点太闲了，然后突然察觉自己公寓门口还挂着“香坂”的名牌。

我移开目光。

“您最近过得还好吗？”她问。

对方熟稔的语气让我本能地感到了些许不快。我觉得我应该是不认识她的，可她又试图和我拉家常，于是我只能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地活着，马马虎虎地没有死掉，马马虎虎地和前男友重逢，再马马虎虎地听着他现任问我“最近过得还好吗”。

嗯，马马虎虎。

她仰着头看我，我突然发觉自己比女人高了不少。原田雅功的喜好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我想。我曾经以为他会喜欢高个子的女生。

我冷淡地冲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回房间碰上了房门。

12

我仰面躺在床上。

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差，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听着隔壁传来的小声交谈，突然觉得没意思。

我干嘛非要试图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放空大脑发呆以后，原本听不清的声音却如同被特殊处理过的音频文件般逐渐清晰。我依旧无法辨别出那两个人口中的完整字句，但我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香坂”。

他们在讨论我。

搞什么啊，前男友和他的现任讨论我，怎么想怎么都有些滑稽。我觉得说不定他们在说我坏话，但我又觉得原田雅功应该不是那种人，于是思绪晃晃悠悠地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轻飘飘的泡沫。

我抬起腿虚空蹬了两下，结果收腿的姿势出了点问题，脚踝“咣当”一声磕在墙壁上。

我忍不住发出了杀猪般的恐怖嘶吼。

“救命——要死了——”

13

我用手撑着脸，兴致缺缺地望着楼下。

稻实的棒球场离教学楼并不算特别远，三年级的教室又在高层，于是我很轻易便能看见棒球场上的人影。

少年们被距离缩略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我却在一片模模糊糊的黑点之中找到了原田雅功。

笑死，根本看不清。

棒球部好像在打练习赛。我盯着原田雅功看了好几秒钟，然后看见那个黑点突然蹲下来，似乎是要替成宫鸣蹲捕。

啊，对啊，他是捕手。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同班同学的声音。

“我在看雅君。”我回答道，“昨天放学的时候，我说有新的电影上映了，想去看，他说要打球。”

身后的人拖长声音感叹了起来，“你还真是辛苦呢。”

“还好吧，”我说，“已经习惯了。”

其实根本没有习惯。

别的女生都有男朋友陪着逛街、看电影甚至是去游乐园玩耍，我的周末却只能在无尽的练习题和与父母的争执中度过。我从未奢望过原田雅功能够成为我想要的那根漂在海面上浮木，可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把稻草。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对着棒球场大喊，混蛋，你去死吧。

可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该把困扰自己的负面情绪压在别人的肩膀上。

同意交往的人是我，在原田雅功第一次说出“对不起”时回答他说“没关系”的人是我，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乖巧懂事的人是我，所以最后作茧自缚的人也是我。

是我，是我，全都是我。

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在每一个和父母争执过后哭着拿起手机的夜晚，我都想给原田雅功打电话，可我知道棒球部的训练任务很重，他已经很累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应该给他添麻烦。

在一次一次的妥协和退让中，我让原田雅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于是我也变成了他的生命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来自沙皮作者最真实的困惑：你们这些恨不得跟棒球结婚的八嘎真的有时间和妹妹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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