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德都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几回被罚关禁闭了。母妃似乎已经懒的跟她吼，说是看见她就觉得脑仁疼，直接给轰回屋去，说是让一辈子就这么关着，最好是永远别从里面出来了。——这说的当然是气话，沐德知道，按照母妃的脾气，三天见不着她过去请安，心里就要想念起来，若是到时候气消了，自然也就被叫出来了。若是气没消，那被关禁闭的第四天也就差不多了。别的不敢保证，但是对于自己在恪贤贵妃心里的地位这件事，沐德还是十足的有自信的。

芍药倒是没被罚了板子，据恪贤贵妃说，芍药这回搬救兵搬的及时，救主子于危难，应该是给个大赏赐的。但是因着总跟着沐德胡来，不加规劝，这大赏赐就暂时先变成小赏赐，当是罚了。

说完，恪贤贵妃就让人取了一锭金锭子来，交到了芍药手里。芍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金光闪闪的一整块金锭子，眼睛都吃惊的瞪大了，结结巴巴的谢了恩，哪里还想着那份罚？

她跟着沐德回了屋，见沐德坐在桌案前，就以为她要写字，手脚麻利的将笔和纸都准备出来，放在沐德面前。沐德见她这般勤快，惊讶的问道：“我还想着你又因我受了罚，这下要生一会儿气，说不准要半日都不理我的呢。”

芍药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指头局促地搅在一起回道：“那怎么能啊？贵妃娘娘刚赏了奴才金锭子，为的是奴才保护了主子。虽说因着主子打拳被罚了，只是芍药心里也是知足的。芍药家里父亲是穷秀才出身的，进宫来又一直呆在毓秀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金锭子呢！想来这回寄家去，能让弟弟妹妹们吃上好几顿肉的！奴才哪里能怪主子，心里不知道有多知足呢！”

“你这丫头，心眼儿倒还真是实诚！”沐德忍不住笑了，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心意的，这回是我拖累了你，只是万事都要有个过程，虽说现在总是受罚，来日却未必还是这样。芍药，你且不必心急，我心里有些盘算，说不准哪日会比沐秀更得宠，就是混的差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你且信我总能有出头之日，到那时你这赏赐定然是要拿的更多的。”

芍药连忙点头称是，迎合着道：“奴才自然是相信主子的。主子原本就是喜欢做许多常人不做之事，还能混出这般日子来过，芍药心里是佩服的，赏赐是不敢奢求，只求能有口安生的饭吃就够够的了！”

沐德被她逗得乐了，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眼前的宣纸。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阿碧。原就是阿碧总喜欢那么做，每次她一犯错就佯装生气的不理会她，茶水也不倒，点心也不伺候，常说着公主幸亏是在自己殿里犯错，若是在皇上面前犯了错，就不只是这般的待遇，说不准都要被扔在个荒凉的偏殿里生活，总告诫着沐德千万要时刻小心翼翼的。

也因此，那时候的沐德总是那般胆小，不敢触犯宫规，不敢惹父皇不高兴，甚至很多时候，也不敢惹母妃不高兴，甚至不敢惹下人不高兴。

如今，自己终于像是长大了一些，想明白了好多事情。只可惜竟是借着阿碧的死才终于是成熟了。

想来，也真是一片唏嘘。沐德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开始在纸上默写着诗句。

旁边的芍药见状，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主子虽然年纪小，心里的事藏着不少，脑子里懂许多别人都不懂的东西。因此也不打扰，只是将茶水点心都放好，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自己退到耳房去听着动静······

那日，珍宁殿里的众人看着太阳西沉的时候，心里都想着这惊险的一日终于算是和顺的过去了。虽说四公主动手将三公主给打了，但珍宁殿的下人，就算事粗使丫头心里头都跟着觉得解气。想那边悦兰殿的人仗着得宠，明着不敢欺负贵妃娘娘，暗地里却没少给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气受，心里早就憋着许多不痛快无处发泄，又不敢说出来，生怕惹了主子的不高兴。如今四公主虽然是打了人，可是要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人说，那真是打得好，打得痛快，就当是替他们报仇雪恨一样的心里头跟着高兴。

那日的晚膳，大概也是因着四公主首战告捷，将人打了也没听说那边去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就想着这回算是赚了。下人们都心潮澎湃的借着太阳残留下的最后一点热度，趁着换岗的时候人多，就捡着空闲，特地给四公主做了两道喜欢吃的菜送去。芍药将菜给沐德送去的时候，还特意说这是伙房管事亲下厨给做的，说是今日四公主受了惊，要好好补补。

沐德高兴的看着芍药将菜给端上来，口水都快流出腮帮子了，敢忙着就要动筷，给芍药看的忍不住偷偷的乐。她心里知道，其实若说高兴，没谁能比四公主自己更高兴的。

另一边恪贤贵妃身边的管事姑姑偷偷的将事情告诉了恪贤贵妃，恪贤贵妃无奈的摇了摇头，直叹道这般做法，回头可是要将公主给宠坏了，回头再以为动手打人是件好事，可就真糟糕了。

管是姑姑连忙劝道：“难得的事，咱们这些下人们平日里也是受糟心气的受了一肚子，今日让四公主报了仇，心里都是感激的才会这般去做。娘娘不如就这般成人之美，也让奴才们尽尽心，不会是坏事。”

恪贤嗔她一眼，“得，回头这孩子说不准让你们给惯的连我的话也是不听了。也罢也罢，都是她自己的运道，我可不操这个心了！”说完，就扶着管事姑姑的手，缓步走到了饭桌前，这一看，今日这菜色也可真是馋人的，竟专挑自己平日爱吃的给做，便扭头调侃的问到：“和着这里头还有给我的甜头？”

管事姑姑一笑，连忙拿了筷子过来，塞到了恪贤贵妃手里，一边让人取银针试毒，一边说道：“咱们公主娘娘是这珍宁殿的主子，哪里有怠慢了主子的说法？娘娘这话说，难不成奴才们平日还让主子委屈了？”

恪贤抿嘴一乐，回道：“倒是我说话不着人听了。得了，知道你们这份心，今日这菜，我也就尝尝，过会儿一并赏下去，就当是承了你们这情了。”

语毕，见毒已经试完了，就着管事姑姑给递过来的小碗要尝，只是这菜还没到嘴里，就听着门口来了动静：“皇上驾到，请恪贤贵妃娘娘接驾——”

恪贤贵妃立马将筷子放下，从门口迎出去。只见皇上带着一队侍从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进来，自己殿里的下人们都跪了一片，紧着行了礼，嘴里说道：“恪贤接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上挥挥手，牵头儿进了正殿，见桌上摆了晚膳，就说道：“朕这来的可真是时候，碰巧着到了饭点儿，不如今儿就在这儿吃了吧。”说完，也不等回话，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能来，那是臣妾的福气，只怕是准备的仓促，让皇上吃着不合口，不如臣妾这就让下人紧着做几道皇上爱吃的，赶着给呈上来。下人手艺好，一会儿就能得。”说完，就让周围的几个下人赶紧去伙房传话，自己到了皇上身边，从下人手里接过了碗筷，亲自侍候着，一边心里不安生的打听，“皇上这么晚的怎么突然来了臣妾这珍宁殿，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让臣妾好能有个准备。”

“怎么的朕来自己的后宫内院的，还什么都得先支会了，等着别人的许可不成？”

恪贤贵妃一听这话，连忙拿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说道：“是臣妾嘴笨，说了不该说的话，臣妾这就给皇上请罪——”

“——你罢了，也别在这儿伺候着，坐下跟朕一块儿把饭吃了，等吃完了朕还有事要问你。”

“是。”恪贤贵妃听了，心里忐忑的坐下，由着管事姑姑伺候着。只是这一顿饭下来，看着皇上吃的倒是很香，到了自己嘴里就味同嚼蜡，心想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子来，别是听说了白天的事，要来问罪的吧？

心里这般想着，头皮都跟着发麻。只见皇上倒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番，悠然地坐着吃饭，胃口看着更是十分不错。

等着皇上终于吃完了，恪贤这小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眼泪也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着皇上一开口问罪，举着帕子湿出来给看看呢。

“小四儿呢？”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皇上才不咸不淡的问道。

恪贤贵妃听了，心里顿时响了警铃，却依旧巧笑嫣然的给皇上伺候着茶水：“在自己房里待着呢，皇上想她了？那就叫过来看看——”

“——不必了，就让她跟自己房里待着吧，别没得让朕头疼。”说着，皇上抿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盏子放在了桌子上，“原本朕是批完了折子，想着在园子里转转，看看新开的花，也不怎么的就听见满宫的下人们都在传，说是今儿个上午，朕的四公主与三公主起了争执，还动手打了人，闹的两位贵妃都到了场，可有此事？”

“是、是有这么回事。”恪贤贵妃听了，满心的暗骂着那群瞎嚼舌头的下人们，又想着说不准是南边殿里那位不知道又想了什么主意的来恶心她，嘴上却是老实的回答道：“也是想着怕皇上听了心烦，本也就是小孩子的事，臣妾与恪淑妹妹都说好了，这事儿不闹大了，回头再惹得宫里不安宁，那才真是罪过了。等赶明儿得了空，立马的就让两个大的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玩一玩，孩子都忘性大，也就过去了，不值当的提起······只是臣妾方才未敢先提，倒是小四儿回来就让臣妾给罚的屋里头思过，现下是禁了足，就没让出来。”

皇上听了，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这做法好，朕看这小四儿就是顽劣，年纪尚幼的不知天高地厚，就该好好的罚罚她，让她知道害怕。”说完，又想了想，问道：“不过倒听说是沐秀那孩子嘴里不干净的说了不好听的话，朕却不想着沐德原来竟是个脾气冲的，上手的就打了人了？”说完，看着恪贤贵妃，“她怎么这个样儿，你这做母妃的到底是怎么给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