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林湾附小已经是13:22了,这期间陶进缨那边也调过学校的监控了。
他拍过来的照片里,西西穿着看不清颜色的棉服,校门刚一打开,就随着学生堆慢悠悠走出来。走到马路边的时候,她快速地朝路对面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就又融入到人群里,几乎是小跑着向反方向去了,很快就消失在监控的视野里。
陶进缨的推测是,西西当时已经看到他在那儿等着,但刻意躲开他跑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至少不是被什么人拐走的,多少能放心一点。
刚一下车,付粥就看到陶进缨站在两辆共享单车旁边,羽绒服的拉链半开着,细长的脖子附近隐约能看到散出来的白乎乎的热气。
还在车上的时候,陶进缨发语音告诉他,他打算先顺着西西消失的方向沿路问一问。那条路上有很多店铺,说不定有人注意过。
到付粥说他快到了的时候,他才挨着问了四五家。
付粥小跑过去,指着单车道,“什么意思?不开车?”
陶进缨往右前方指了指,正是那辆红色轿车停的地方,“这车开起来费劲,不如骑车方便,”说着,朝后方指了指,“就这条路,我问南面,你问北面。”
付粥点头,跨上右边那辆单车就要蹬,结果一个卡壳差点绊一跤。
“这车没开?!”
他抬头要问陶进缨,结果后者已经骑着另一辆走出几步开外了。
付粥:“……”这货就不能找个别的颜色的车?
北面的店铺靠近居民楼,基本以百货、饭店为主。
付粥瞥了一眼对面,完全是另一方天地——花里胡哨的文具店、玩具店、小吃、奶茶店……完全就是小学生会喜欢逛的地方。
这边问了五六家,店主都说没注意过。这会儿又正好是饭点儿,几乎每个店都拥挤不堪,声音不调高个八度店主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从第七个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两点差一刻了。付粥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不由得也把拉链拉下来半截。
这么挨个问也不是办法,正要盘算怎么办,就看见对面的陶进缨朝他挥手。
他顿了顿,向对面跑过去。
陶进缨见他过来,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店牌——愿芯咖啡店。
付粥皱眉道,“咖啡店?西西在这儿?”
陶进缨摇摇头,带头走过去,“还不知道,我也是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很喜欢猫猫狗狗,之前还和我抱怨家里人不让养,说不定在这儿待过。”
直到推开门,付粥才明白陶进缨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猫咖店。有许多年纪不大的小孩儿在里面坐着,三三两两逗弄着怀里的猫,有的边玩手机边囫囵吃点速食,有的趴在桌上写作业。
大概都是中午不方便回家,或者家里没人给做饭的,就在这儿歇会儿。
两个人一进去,小小的猫咖店立刻显得局促起来。
店主模样的人刚好从楼梯上下来,是个年轻女人,见两个大高个男人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门口,脸上有一瞬的惊讶。
“两位……喝点儿什么?”
陶进缨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小女孩来过这里?八岁,梳着一个麻花辫,差不多这么高。”
他拿手在自己的腰侧比了比,然后把手机上找到的西西的照片给她看。
女人看了看照片,想了一会儿,突然“哦”了一声,“有印象了,这孩子好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隔着玻璃往里看,但是没进来就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往哪边?”
“啊……这个我也记不太清了,也许不到十分钟前吧,好像是往东走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匆匆道了谢就出了店门。
他们从校门一路问到这里,再加上之前陶进缨自己找人,前后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这期间他们俩一直在这条路上转悠,没有理由刚好把人错过去。
东边又是往学校走的方向,合着这小姑娘一放学就跑过来隔屏吸猫,吸完自己又乖乖回校门口了?不是,何苦抢着这个时间来看猫?
付粥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陶进缨,心说,况且这“陶哥哥”看起来这么好说话,让他带着过来看猫不是更好?撒个小娇的事儿。
见付粥看他,陶进缨也转过头来,无奈道,“走吧,回学校再看一眼,找不到就只能报警了。”
付粥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两人找到各自的车子,一起往回走。
还没到校门口的时候,陶进缨接到了西西班主任的电话。
赵乐西小朋友头快低到颈子里去了,拿乌黑油亮的脑壳迎接了两个苦逼男人。
看到她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一点磕碰,两个人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刚刚自己走到校门口,我刚在校内找完一圈,正好在门口等着,就看见她了……问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指着那辆车说是她们家的……”
说到这儿,小姑娘把头抬起来一点儿,看见陶进缨,抓着班主任裙子的手稍微松了松,却还是一言不发。
对她来说,付粥还是个陌生人,虽然已经告诉她今天要和爸爸一起玩,她也没搞懂到底要干什么。陶进缨见她又怯生了,就给身后的付粥递了个眼神,让他先到车那边等他们。
付粥看出来一二分,这气氛也着实尴尬,就先到马路对面去了。
他点了一根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对面,陶进缨在西西面前蹲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好一会儿,小姑娘终于松开抓着老师衣服的手,班主任紧张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很快和陶进缨道别走了。
好说歹说,小祖宗终于被劝过来,让陶进缨拉着手领到这边来了。
付粥灭了烟。
落干了汗,居然还有点儿冷了,他赶快把羽绒服的领子拉上来,脖子缩进去。
西西自己打开门坐到后面,付粥只好坐到副驾驶去。
*****
众所周知,桐津河在渝江市是一条“金河”,不只因为它串连起了渝江最繁华最值钱的一条线,而且因为它多少有点营销色彩的“运气”。
说来也怪,近十余年来,在桐津河两岸的产业都发展得不错,不管是住宅、医院、学校、商圈还是写字楼,几乎立地就能成活。
用小余老板他爹的话来说,就是“插根木筷子都能养成一片林”。
刚过中午12点,余高扬蔫蔫地挂在车窗框上,看着路上喧闹的无聊景色。
前面开车的是家里的司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老板聊天。
余老板就坐在他倒霉儿子旁边,后者快三十岁了还没个正经样儿,整天就在那手机上敲敲打打,要么就是整天扛个三脚架直播。
余高扬正发消息骚扰付粥,企图串通他让自己免受应酬之灾,答应请他吃饭。谁知道老狗付粥一本正经说他要工作,还要拍视频云云,丝毫不先天下之忧而忧。
余高扬一气之下点了一百遍最近很火的一套互怼表情包,把上面的聊天记录刷出去老远。付粥最讨厌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手机不扔出去算他输。
窃笑之际,身边老爹的声音沉沉响起,“待会儿吃饭看我眼色,该敬的酒都给我好好敬了,你要是敢抱着手机不放,老子回去腿给你打断!”
余高扬:“……”
最近他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左耳朵他爹给他灌输生意经,右耳朵他妈一个劲儿给他推荐别人家闺女,谁能受得了?
“您这还年富力强,不得再健康工作五十年?还不到我接班的时候呢……”
余高扬咕哝着把头一歪,企图以溜须拍马蒙混过关。
老余上来给他一巴掌,“强个屁!你打算让你老子干到一百岁去?”
余高扬快速地缩了缩脖子,老余打了个空。
“你个小崽子!”
父慈子孝之际,前面司机“咦”了一声,原来已经到了地方。
司机把车停到饭店门口,转身道,“余总,我还纳闷儿呢,没见高总他们的车,来的都是眼生的,那我提前一刻钟来接您和小余总?”
余敬喜点点头,“嗯,今天不是那老哥几个,我略坐一坐就走。”
“好嘞!”
余高扬随他爹下了车,整了整西装,把勒人的领带又松了松。
眼前的饭店正位于“金河”西岸边儿,一派古色古香,白墙绿竹,颇有些园林的味道。门脸上低调地挂着个匾,写着四个秀气的字——岸芷汀兰。
岸芷汀兰是渝江“老板”圈里新晋的网红饭店,光这个月,余敬喜就往这儿跑了三四回。附近的别墅区也叫这个名,背后是同一个老板。再加上这边的服务员都机灵可人,一个个都穿着精致的古装,要气质有气质,要模样有模样,所以一批忠实的老板粉丝给了它一个爱称——“小汀兰”。
牌子低调,小三层的建筑本身可并不低调。
大小两位余总刚一上二楼,就望见宽敞透亮的玻璃外的“金河”一段。
嗬,这视角比他那个公寓强多了,这要是晚上,四周小灯一亮,几乎感觉这小楼就在水里。
余高扬暗自赞叹,现在这开发商真有点东西。
“呦!余总和小余总!”
一进包间,有人热情迎上来,抓住余高扬的手就是一阵摇。
席间坐了一圈人,只有一两个见过的,其余都面生。
余老板从销售器械起家,为人耿直爽快,言语间也随意畅然,不像其他“暴发户”老板喜欢拿点文词儿装饰,经常能逗得满桌大笑,颇有些人缘。
老余挨个寒暄一番,余高扬也跟着弯了一圈腰,到了正席上那位,他明显感觉老爹略有停顿。对方是个比老余略年长些的男人,面上很有些经过风雨的痕迹,放在人堆里本来是很显眼的厚重感,但都被一双明亮的圆眼冲淡了。
“白总,今天怎么得空来坐坐?”
余敬喜块头大,伸出手去,倒是把这位白总衬得有点文弱。
对方哈哈一笑,伸出手和余敬喜握了握,“瞧余总把我说得多忙似的!”
“您还不忙?要不是赵教授,我们哪能见得着您的面呐!”
有位李老板说道,一旁众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咱们今天一聚,多亏了赵教授啊!”
听闻此言,白总微笑不语。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白总右手边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后者推了推眼镜,连忙举杯站起来,“各位老总客气了,没有白总的慧眼和各位的支持,赵某哪能在此!”
余高扬抬眼看过去,不禁愣了一下,这位赵教授怎么有点眼熟?
正想打开手机查一查,旁边老余一记眼刀飞过来,给他盯得不敢动了。
他讪笑之际,这位赵教授已经一小盅酒下肚,满桌人喜笑颜开。
这一桌人笼统看去都是卫生安全领域的,有公有私,有官有商,阿瑞斯近几年也做一些保健食品的开发业务,属于大健康的范畴,倒也算是圈内的。
余高扬这么一关联,忽然想起来这位赵教授是谁了。他从来都不关注学术圈的事,也就听付粥提过一嘴,据说小陶还是他的助理,鞍前马后的。
席间几个位高权重的人在互相交换意见,言语间能大概听出来,赵教授依托林湾大学医学部搞了一个“全国贫困地区公共卫生教育普及”的活动,打算把科普教育推成一个公益品牌。
在座的人为这么一个事聚在一起,自然各有所求。作为社会精英和互联网红人,赵寅量集合了一流高校、研究型人才和公益志愿三大话题点,其一举一动都备受社会舆论的关注,声量不可小觑。这么一个受社会公众信赖的专家,他牵头做的公益事业,势必吸引无数眼球。
这在座的,不是要政绩,就是要名气,要么就是投个小资挂个名,做一场背书不错的公关活动,左右都是好事一桩。
余高扬觑了老余一眼,见他老爹也不怎么发表意见,似乎是在观察白总和赵教授两个人。老余虽然没多高的文化,心府却很沉稳。
他知道他爹这是还在犹豫,大概率还没表明入局的意愿。
那就奇怪了。这明摆着的只赚不赔,老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正纳闷着,有服务员敲门进来,手里端着的盘子上摆了十几盏酒。
貌美如花的女孩把酒一一摆到转桌上,甜美地介绍了酒的名字和特点。
一群中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