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黎担忧地看了壬湮一眼，他在示意若她不说，他便要动手了。
壬湮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看向已经有所松动的郑又莲。
“季夫人，也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吧？”
壬湮在诈她。
其实这不难看出，但有些事压在郑又莲的心中已然足够让她自乱阵脚的了。
郑又莲双手交叠捏紧了手。
“我，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见她开口，两人都稍稍缓了神色。
“请季夫人知无不言，我们也好尽快解决大家的困境。”
待郑又莲定了定神，才说道：“那是我与夫君即将成婚的前三日，季家的下人突然送来一封信，说是有事相商。可嫁娶前最是忌讳新人见面，我家本是不同意，可季家说事态紧急。”
“见了面我们才知道，季家竟收到了红绣球。”
“那你们为何不延迟婚期？”戚黎的办法他们肯定也是想过的。
“我们两家本来商议的也是这样，先躲过这阵子去再说。可请来择日子的先生都说，除了婚期前的几日，往后的日子都是，极凶之兆！”
也就是说，若不那日成婚，往后两家都可能没有太平日子了！
“那你们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们，我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我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子。
“我自小生活在凉州，与季家定了亲，与季衡更是青梅竹马，我们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
“可凉州遭逢天灾，季家是大户，举家迁走了，我便与他失了联系。
“直到三年后我在天聚城又见到了季家的人，才知道他已经要娶妻了，我与他的那些誓言都做不得数了。”
说到这里，郑又莲明显已经把自己代入了那个女子的身上，一切都是感同身受的。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红衣女子，她说可以帮我重新拿回季衡的心。只需要，按照她说的做一件简单的事情。”
“什么事情？”戚黎在一旁催促着。
“将一个红绣球送给心上人。”
“咝，那绣球竟然是你梦中的女子送的？”戚黎惊讶地出声。
“那女子是谁，你知道吗？”壬湮抓住了这条线索。
“我不知道，她在我们婚期的前三天将绣球送进了季府，祈求季衡可以回心转意。”
郑又莲这才从那女子的身影中清醒过来。
“大婚当日，我们又入了梦境，那个女子和红衣女人都来了，那时我才发现红衣女人自始至终穿的都是嫁衣。
“她让季衡在我们当中选一个人，季衡选了那个女人。
“让那个女人去死。”
“什么？”大婚当日，竟然不是选择新娘。
“然后呢？你们是怎样逃出来的？”
“那个女人死了之后，红衣女子并没有太为难我们，只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定能白首。”
“这样就结束了？”戚黎半信半疑道。
“是。”
她又再次捏紧了手，壬湮这才看见她手中攥紧了一物。
郑又莲说的话半真半假，有待求证。
从季府出来，二人在回金家的路上遇到了从付家回来的叶家兄妹。
付家夫妇倒是都在家，只是付家夫妇比郑又莲嘴巴要严得多，获得的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他们也是称自己进入了奇怪的梦境中，遇到了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
但他们却没有提到第三个人的存在，只说女人给他们出了夫妻生死考验，二人经受住了考验才活了下来。
白叶宁在那条街上打听了，二人成婚比季家夫妻早七八日，却早有模范夫妻的美名。
“若两家人说的都是真话，那想要破解危机便需要夫妻同心，真心相爱。”回去的路上戚黎从两家的言语中分析着。
“只是，白公子，你们可有发现付家夫妻有什么不妥之处？”壬湮觉得起码自己见过的郑又莲很可能有所隐瞒，付家夫妻虽不是自己去见的，但他们的解释太过于简单了。
“不妥？未曾啊，他俩确实如外人口中的恩爱。”白叶嘉摇摇头表示。
余光却撇到走在后边的白叶宁投来意味深长的表情。
壬湮放慢脚步，“你要说什么？”
“小姑娘还挺聪明。”白叶宁的语气中难得有了真心的赞赏。
壬湮未回她这句有些调侃的话，若是哪天她知道自己要比她大上个几百年，甚至曾经还是他们这些修仙者最讨厌的鬼域女帝，不知道她的表情会不会更生动些。
“你问白叶嘉能问出来什么，在万君山他是最容易被骗的修者，在他眼中谁都是实话实说的人。”
而被提到的白叶嘉，还在前边走边向戚黎描述着万君山的趣事。
“他不是你哥哥吗？”这般“诋毁”他。
“嗯？”一句话把白叶宁问得一愣。
“正因为是他妹妹，所以才对他这般了解。”
“不过付家夫妻确实有问题，话术统一，而且几乎被问到的街坊都知道他们夫妻恩爱的很，这对于刚成婚不足一月的小夫妻来说并不正常。”
“所以，你觉得他们是在刻意营造十分恩爱的假象？”
“不排除这种可能。”
“而且照你们的描述来看，季衡选择杀死自己曾经的心上人也算是对郑又莲的爱的话，那这世间的真情可真是廉价。”白叶宁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少有的愤懑。
一语倒是点醒了壬湮，刚开始她并未察觉出季衡为了保护妻子不顾其他女子的性命有什么不对。
可凡世人最讲究善恶，一个心存善念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断送另一个人的性命。
“可一个人在面临将死的抉择时，做出这种选择也不是不可能。”若这勉强解释得通的话，那……
“但起码这样的人并不会真心爱他的妻子，他会更爱他自己。”白叶宁说到。
“那看来，我们刚刚的结论需要推翻了。”
入夜后，戚呈仍是未回，壬湮拉着戚黎出了门。
“小烟，我们去哪儿？”戚黎不知自家妹妹为何入了夜还要出去，但放任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他又着实不放心。
“去赌坊。”
壬湮今日看得清楚，郑又莲手上拿着一颗骰子，谁家好人家的媳妇平日手里拿的是骰子。
鬼都的夜晚还是一样的热闹，赌坊里更甚，壬湮沿街问了城里最大的赌坊，便直奔青玉坊而去。
果然在赌场一角的赌桌上看到了堵得双眼通红的郑又莲。
“郑娘子，还要赌吗？”坐在对面的人问道。
“赌！”郑又莲咬了咬牙将最后的银子拿了出来。
今晚运气不好，竟一直输到现在。
“郑娘子，要不今晚还是算了吧，你这些银子也不够啊，还是今晚回去的路上给自己买两个包子当夜宵吧。”
“哈哈哈。”周围传来嘲笑的声音。
“你们……”以前自己在郑家还能管生意的时候，这群人的嘴脸可不是这样的，巴不得自己留下多赌几局，赊账都是可以的。
自从，嫁进了季家……
“再赌一局。”壬湮上前，给她添上了缺的银子。
“怎么是你？”郑又莲惊讶地看向白日里刚来过自己家的壬湮。
“郑娘子，该做选择了。”壬湮催促着她。
郑又莲望向眼前小姑娘的眼睛，明明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模样，可那双眼睛却像住着躲在无尽深渊的魔鬼般，一眼看透了她心中隐藏的恶。
“姑娘觉得，该选什么？”郑又莲不由自主地问向她。
“可这是你自己的战场，不是我的。”壬湮离开赌桌往后退了一步。
“郑娘子，还选不选了？”没人会一直等着她选择。
壬湮来，就是给她最后选择的时间。
这里不是季家，是她的“战场”，她可以随心做出自己的选择。
“大。”
“恭喜郑娘子啦！”
郑又莲没有选择再继续赌下去，有时候收手可能要比继续下去花费更大的决心。
“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戚，这是家兄。”三人寻了酒楼的包间，坐定。
“戚姑娘，戚公子，你们还想问什么？”郑又莲还是未改捏骰子的习惯。
“郑娘子，梦境中的实情，那女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壬湮发现，她更喜欢别人叫她郑娘子。
“其实那天红衣女子给了我们每人一次选择的机会，被选择次数最多的人就要代替其他人去死。
“但若是大家都一样，就可以都活下来。”
听上去很简单，可是最难测的是人心。
“这多简单，都选自己不就好了。”戚黎说到。
“是，很简单，可你们三人中应该只有那个女子是这样想的吧？”壬湮打破了戚黎的“最佳选择”。
“我本来不想选她的，可是夫君……季衡说难道以后想嫁过来家宅不宁吗？我也是为了以后着想啊！”
郑又莲慌了，不敢承认其实她的内心也是厌恶女子的出现的。
她感受过她的经历，心中怜悯她，可这与不想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并不矛盾。
一个赌鬼，赌桌上一直都在做选择，什么对她最有利，并不难选。
而季衡有了如今的家业，更有即将进门能给他助力的妻子，自然不想前尘往事来阻碍他。
这里正是可以一箭双雕的机会。
“那个红衣女子确实承诺过只要大家被选择的次数一样，便都可以活下来吗？”
“是，那时她就是这样说的。”这次语气肯定。
“最后一个问题，那女子怎么死的？”这是替一旁的戚黎问的。
戚黎也绷直了身子。
“这个真的不知道，我醒来后去找过，就像消失了一般。”
壬湮二人也未再细究，待郑又莲走后，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壬湮唤住已经迈出一条腿的戚黎。
“怎么了？”
“刚刚有人在偷听。”
一个身影闪身而去，壬湮二人急忙追上。
穿过街市，仍是热闹非凡，未曾有人多注意他们。
一路追向北，直至追到一座五六层高的楼阁前，那人失去了踪迹。
“小烟，你身体一向娇弱，怎么这次竟跑的如此快。”落后几步的戚黎追了上来。
壬湮没理他，不能直说以前都是戚呈给你们营造的假象吧。
她抬头望去，牌匾上刻着“监天台”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