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寒凉，校园里头的很多树都秃了，黄叶铺满地面和草丛。秋风一阵阵地绕过枯枝，扑在人身上，像一个不甚温暖的拥抱。

昨晚令遥死磕一道数学题，快十二点才上床睡觉，这是他熬得最晚的一次，因此早上起床晚了半个小时。

来学校的路上戎淮问他：“你怎么不发消息问我？”

令遥打着哈欠，睨他一眼：“不要。”

戎淮哭笑不得：“什么不要啊？你问我的话就不至于那个点儿睡。再说了，那会儿我还没睡呢，不是刚好吗？”

令遥“哦”一声，随口问：“那你在干嘛？”

“……”戎淮遮遮掩掩，假装在认真看红绿灯，然后转移话题，“你做出来了吗？”

令遥一下被带偏：“做出来了。”

“哎令遥，你是不是特别挑食啊？”他不知又想到了哪一茬儿，趁令遥自行车速度慢下来，伸手拉一下他外套后摆，“我怎么感觉你好难养活？”

“又不用你养。”令遥乜他一眼，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随即跟他拉开距离向前。

“……”戎淮傻了，难道又说错话啦？

*

“哇哦好甜啊！”

“你看你看牵手了！”

……

戎淮听到一耳朵，不禁发出疑问：“什么好甜？食堂的菜？”

吴奈小跑回来，跟他一五一十地重复刚才经过的几个女生的话。

郝密听完，“噗”地笑出来，憋都憋不住，扶着戎淮的肩膀笑得脸都红了。

“……”戎淮难以言喻地摇头，点评道，“不至于吧，现在的女生想太多了。”他瞟向刚走开的令遥，暗自感慨：这年头，好兄弟也能被误会成那啥，真是让人头痛。

而且他跟令遥啥时候牵手了？？

戎淮没多在意，跟吴奈他们一块去令遥那儿坐，谁知道在令遥对面一坐下，旁边几个眼熟的女生如火的目光唰唰地转过来，一点儿不掩饰，生怕他们不知道似的。

“呃，你们有事？”僵持了几秒，令遥先开口，打破这诡异又平衡的沉默。

一个女生咯咯笑：“没事呀。”

戎淮勾头夹菜，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来，眼神空灵片刻。对面，令遥盯着他看了两秒，嘴角提起一点弧度，低声问：“你怎么了？”

“饿了。”戎淮老老实实回答。

“……”

*

又过了几天，戎淮注意到那几个女生经常出现在他们教室外面。一看到他跟令遥脸上就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

似乎是传说中的“姨母笑”。

“！”这惊人的推测把单纯的戎淮吓到了，于是他一见到这几位就闪，他开始怀疑她们是来“磕cp”的。

*

令遥从厕所回来，进教室时被一个女的拦住。

女生扎着高马尾，素面朝天但挺好看，不过脸上兴奋好奇的表情霎时让令遥感到忐忑：又有什么招儿？

“戎淮呢？”

令遥松一口气：原来是冲着戎淮来的。“在办公室。”

“你们被抓了？”女生眼睛亮晶晶。

“嗯？”他抬起的腿停住，觉着这词儿有问题，“什么？”

女生用手比划：“就是那个……”

“哪个啊？”

“哎呀就是那个……”

令遥冷下脸，不想继续听了。什么玩意儿啊？

女生一见他恼了，赶紧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跟戎淮生气哦，你们好好的，我先走了！”

*

晚自习下课。戎淮到停车棚取车，令遥一只腿撑地，正垂首划手机，稍长的额发遮住一半眼睫，他鼻侧有一方阴影。

戎淮在心里反驳一遍郝密的“小奶狗”言论，推着自行车过去，刚要说“走吧”，他眼神一飘，瞅见令遥刷的视频标题。

“撩倒男人的三十六计”。

哇，这么厉害的吗？戎淮挑眉，迅速收回眼神，表面仍很淡定，内心戏却已经开始了。

难道说令遥是……？大戏刚开了个场，令遥在一边说：“走吧。”

戎淮憋不住事儿，还没出校门口呢，就嘴比脑子地问：“令遥你要撩谁啊？”

令遥刹车：“谁？”

“你啊。”

“我撩谁？”

戎淮：“对啊，你不是在刷那个视频吗？‘撩倒男人的三十六计’？”

令遥又是“哦”，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解释了，又没完全解释。

戎淮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不到黄河心不死，“谁啊？”

“不知道。”他的回答还是这个。

他们汇入人潮车潮，渐渐远离吵嚷的校门，长长的马路如同没有尽头，错落的灯火铺陈，晚风从南吹到北，从远方吹到面前，又缓慢离开。

*

令遥吃了几口陶女士带回来的夜宵，又去洗了个脸，然后回房间，一如既往地拿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

落笔是日期，然后开头照旧是“今天仍然很开心”。刚写没几行，搁旁边的手机“叮咚”一下，戎淮的消息蹦出来，像戎淮这个人的出现一样让人措不及防。

［戎淮：睡没？］

令遥继续写，然后才回消息。

［令遥：睡了。］

［戎淮：晚安。］

然后戎淮发了个视频过来。令遥好奇地点进去一看，是关于“如何让一个男人爱上你”的情感短片，令遥抿唇，退出去，心想戎淮受刺激了吧发这东西给他干嘛？

［令遥：知道了。］

另一头，戎淮讶异，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摆着做了一半的题，令遥这态度还挺好，居然发的比他多一个字？难道是这视频合他心意？

戎淮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果然，令遥有一个想撩的男人！

*

“二楼大会议厅开心理健康讲座，想去听的就去，想在教室里学习就留下……”

老郭话音落定，一个班四分之三的人哗哗起身冲出去。

老郭叹气：“现在的小孩怎么都不爱学习……”

会议厅。人挤人，吵吵嚷嚷，不像心理健康讲座，像武林大会或菜市场。

被元大宝劝过来的令遥随便在一个角落坐下，只想快点结束然后回去完成他的语文作文。今天晚上他打算两手空空回家，并不想深夜奋战作文。

“咳，亲爱的同鞋（学）们，大家下午好呀……”

令遥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隔壁忽然起了动静，有人站起，又坐下，然后他感觉自己歪过去的脑袋被扶住，有一只温暖的掌心挨着他下巴。

大约过去四十分钟，令遥迷迷瞪瞪睁眼，发现前边儿不少人往后看，他觉着尴尬就也象征性往后瞧一下，结果立马跟后边的人面面相觑。完了，这是在看他？

他迅速侧头看旁边，戎淮也一脸无奈地看过来。

“讲完了？”令遥揉眼睛。

“快了。”戎淮拿开他的手，一副教训小孩的语气，“别用手揉眼睛，不卫生。”

“哦。”令遥把手放回腿上，脑袋往椅背上靠，感觉越睡越困，“喊我。”

“令遥。”

“嗯？”令遥没睁眼，“干嘛？”

戎淮笑：“你让我喊你。”

“……”令遥心说你有点缺心眼儿，“是让你结束了喊我。”

戎淮又喊了一声“令遥”。令遥就没应声儿了，但他脸颊两边微微一动，嘴角轻轻扬起，看得出是在笑。

虽然他没做什么，但戎淮觉着自己也魔怔了。

*

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几个男生成群结队地去厕所。

吴奈暗示郝密：“听说三楼有美丽的女孩，咱去三楼？”

郝密打哈哈：“啥玩意儿还美丽的女孩？”

“去不去吧？”

“去呗。”郝密叫上戎淮，“走啊戎哥。”

戎哥在跟令遥聊天，有点漫不经心：“不去。”

“无情。”吴奈作出怨妇样儿，“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哼，臭男人！”

“……”戎淮好笑地回头，想给他来上一脚，吴奈不知道抽哪门子风，发神经不挑时候，“小学生啊上厕所还要人陪？”

郝密搭话：“吔，你跟小令去的时候咱也没说啥啊，戎哥真是。”

两人一唱一和，终于把戎淮和令遥一块拉上，四个人一起去了三楼。

刚进厕所门，不知道哪个抽风的，“啪嗒”一下拍灭灯。然后外面的门“哐啷”地合上，里头的男生被吓坏了，纷纷嚷道：“我去，谁呀？特么的没眼睛看不见有人吗？！”

戎淮怕被人踩，很麻溜地上完厕所就要出去洗手，结果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他拧了半天没打开。

好家伙，被困在厕所里了，太棒了。戎淮忽然想起还有令遥，赶紧回身喊令遥。

“我饭卡掉地上了。”令遥的声音从一边角落里传来。

戎淮跑过去，隐隐约约看见了蹲在地上的人影。

这里的地板还算干净，戎淮没想太多，借着后边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帮令遥一块找卡。

“这应该是……”戎淮摸到一个卡面硬角，刚要捡起来，手指被令遥按住，令遥的手温凉。戎淮猜他是不小心的，果然，下一秒令遥跟摸到火炭一样挪开手。

令遥站起来，没说话。

吴奈他们隔门喊了几个人过来，很快开门开灯，几个男生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戎淮用纸巾包好他的饭卡，递过去，“出去吧。”

令遥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垂着的手终于抬起来。

吴奈他们在外面等，见戎淮跟令遥出来，上前瞅令遥的表情，问令遥：“没事吧？被吓到啦？”

令遥仔细擦饭卡，抬脚就要走，“没有。”

“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弄的，被我揪出来，特么必须把他绑厕所里‘一日游’。”元大宝很愤怒，因为他新买的球鞋被踩了个大脚印，“还有吴奈，什么美丽的女孩，捣蛋玩意儿。”

*

令遥又想跟老郭提换同桌的事儿了。

现在的同桌虽然上课不睡觉午休也不打呼噜，但总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一次两次倒还好，关键是戎淮这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奇葩，让令遥心里不舒服。

终于，令遥忍到入冬，向面朝他的戎淮伸出两根手指，板着脸看他。

戎淮还是不动，特别好奇：“你干嘛呢？”

令遥：“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掉。”

“嗯？让我家猪挖地道？”

“……”聋的传人啊。令遥冷冷地斜他一眼，转回去拿笔，却越想越气，手里恰好有只铅笔，“嘎吱”一下被他折断了。

“……”戎淮陡然明白过来，拔腿就往吴奈那儿跑，小令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