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荧朝远望去，对付银朱念念叨叨的东西不感兴趣。

陆星炽抬头看天上云多了，便催着付银朱一同跟上来。

白荧之所以猜楚焰是缠月的新帮手，也是陆星炽同他提过。付银朱和陆星炽的理由差不多，皆因楚焰的立场，才觉得他不会帮缠月。

他走在付银朱和陆星炽前面，听到他们二人又把自己绕进去了，只好停下脚步：“你们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多了，习惯胡思乱想呀？眼下正着急呢，你们何须关心寡宗大师兄意欲何为。况且，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偏了？你们就那么确定仙魔桥能从魔界通到仙界？仙魔桥通天对缠月有好处吗？你们这是什么眼神……缠月亲口和我说的，他只是想拦住星轶炉流落妖界……楚焰，说不定来帮忙，也是打着星轶炉的主意呢。”

“有道理。”付银朱站在原地思考着。

白荧更着急了：“觉得有道理，加快脚步，传送阵就在前方。”

陆星炽有些恍惚。

这几天他和白荧为梦魇魔的安置煞费苦心。当下，梦魇魔帮他们以脚步丈量传送阵的距离，之后呢？白荧还是期望他们能在魔界找到安身立命的活计，陆星炽很是赞同，便想着之后专门针对他们做一些单子，比如守护魔族的午睡，这样没人抢得过他们的。

白荧却认为陆星炽胡编乱造，生搬硬套，想的点子没一个符合实际需求的。陆星炽一半同意他的想法，陆星炽毕竟再怎么共情，也终究难懂理解梦魇魔和魔界底层魔族的生活方式。

但是不试着做一下，怎么能确定行不通呢？

陆星炽想把他的点子挨个试试看……也不知道在这一重幻境当中，来不来得及。

那幻境之外呢？

楚焰在剑阁研制小小兵器，真的送给了猫妖和其他小妖了吗？

千狸节真的吸引梦魇魔们加入了吗？

——陆星炽并不确定。幻境内外，不同之处太多，他……和付银朱在幻境里做的微小举动，改变了事情原本的发展方向。

“在想什么呢？”付银朱问陆星炽。

她观察许久了，陆星炽脚步迟缓，跟着自己的步调，甚至自己突然同手同脚走一步，他也学了起来。但付银朱抬头看他的侧脸，陆星炽若有所思。

“白荧所言正是。”

白荧回头看他：“我的话用得着揣摩那么久吗？传送阵应该就是这里了，从那边的怪石到远处的长枪。”

付银朱顺着白荧所指，环视四周——

比缘仙镇山上的那个，精妙太多。此处的传送阵，虽然在山上，但是阵法皆有自然山石所设，隐蔽却颇有水墨画的气韵。

远处的长枪，半截插在地上。显得此处仿佛古战场遗迹。

白荧曾在谷家鬼市上给缠月收集当做阵眼的东西，他四处转了转，很快发现地上埋着一副铠甲。

“是这里没错，”白荧摸过铠甲之后，掸了掸手上的土，“但已经被改成仙妖桥了。”

“是吗？”付银朱脱口而出。

陆星炽点点头：“要不然我们会传送到京兆附近。”

“来晚了？”付银朱脑内闪过一念，“缠月的帮手已经改过这里的阵眼，但楚焰前一阵子去寻陶中声的下落，也没工夫过来吧。”

“他找到了吗？”

付银朱点点头。

“那么轻松，瞒着你们也说不定。”白荧冷笑，“你们这个大师兄，不可靠哦。”

陆星炽让白荧别吓唬付银朱，她本来就很怀疑楚焰的动机了。

白荧为了避免和他们在此事上再作纠缠，决定先行一步去另一处传送阵。

他临走时，提醒付银朱和陆星炽：“全神贯注，关注脚下，才不会栽到坑里。”

付银朱想追问他时，人已经没影了。

陆星炽立马明白白荧的话，他向付银朱解释，他们俩神行千里不能再飞偏了。

付银朱有一办法：“寡宗的清意咒，单独一人使用，有利于心神安宁。”

“那我等你。”

“神行千里之后，落得太远，怎么办呀？”付银朱低头问道。

陆星炽瞥见她额头上垂下的发丝，隐隐约约间能看到付银朱正抬眼看自己。

“神行千里，也会害怕吗？”陆星炽转念一想，“……还是你在担心我没有清意咒，又神行到大坑里呀？无碍，说不定能再救一只小鹿啊小熊。”

“黑熊很危险啊，”付银朱猛地抬头看他，“你也为楚焰而苦恼吗？还是传送阵？……还是因为我总惦记着他呀？”

“……”陆星炽没有回答。

付银朱只好自行解释：“其实白荧说得对，无论楚焰心里怎么想，他若帮了缠月就是帮了。我想不明白，每天苦恼不堪，都只是我自己的心结。我以为这次滇南采风，见了陶里音，听了谷禾禾的话，我更了解楚焰的想法，但我心里过不去，我不能接受，他偷偷出海见陶里音，而非陶里音想用情蛊留住他……他们没能如我预想的剧情发展，我有一丝难过……可有什么资格难过呢。楚焰把兵器送给猫妖，当时在茶宗和猫妖传信……种种事情，他帮不帮缠月，我至今都难以接受。”

“他于你如此重要？……听上去也不想写话本拿他取材那般呀。”

付银朱听得出陆星炽情绪低落：“真的只是话本取材。只是我之前对他太过期待。身边那么多人，或许我对他们本就了解不多，或许我对他们也未曾有多少了解，所以怎样都行。至于……你……我也从未期待过……”

“对我没有期待？”

付银朱慌慌张张：“……我这样写本子的，今日如此词穷，情何以堪。我怕你理解有误，我是说……你和身边的人不一样，我对他们……有点漠不关心……但你做什么都可以，我都能……接受、包容、接纳……？”

“……容忍？”

“错了，错了，是褒义词，”付银朱手足无措，“今天词穷。”

陆星炽噗嗤一笑：“总之是好事咯？”

付银朱点头：“是呀。”

“瞧你，被我问得越来越紧张，”陆星炽朝后边退了几步，给付银朱留出空地，“静一静吧。下一处传送阵在大泽，神行偏了，可不好办。”

“清意咒也能潜水，我没问题的！”付银朱给自己加油鼓劲。

他们神行千里来到大泽。

望着大泽近处的山脉，付银朱仿佛回到了东海，在寡岛上眺望其余七十二仙岛也是这般风景。

不过这里的水更清，浪更温柔。

陆星炽小声叫她，她回头一看，白荧正在远处，像是一只逃窜的白色蝴蝶，离他们越来越远。

付银朱跟随陆星炽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见白荧从传送阵里消失，但刹那间就回来了。

陆星炽见白荧湿漉漉的，推断道：“这处传送阵应该通向缘仙镇石舫。”

“那么远？”

“进入幻境之前，我来过。缠月那时突然有事相求，非要我来这里。”陆星炽回想道，“彼时我不明白，他是拿我当锚点建仙魔桥……的第一个传送阵……不对……”

付银朱也糊涂了：“仙魔桥的其他传送阵，都是拿仙妖桥和妖魔桥改的吗？”

“若这是第一个传送阵，”陆星炽有新的发现，“仙魔桥的幻境，这里不应当也是第一个吗？”

白荧缓步朝他们走来，一边用魔焰烘干身上的衣服。

陆星炽自言自语：“从京兆城外能直接到魔界……从茶岛岛北到缘仙镇，离魔界也不远……每一处都和缘仙镇有关……为何没有在魔界的传送阵呢？”

“石舫漏水了。”白荧走过来便抱怨道，“此处传送阵通缘仙湖，差点没命。”

付银朱根据陆星炽的推断，问道：“传送阵都指向缘仙镇？”

“那里离魔界入口近，”白荧看向她，“你去过吗？”

“没有。”付银朱一愣，补充一句，“我不去。”

白荧不明白陆星炽为何愁眉苦脸。

还没等他问话，陆星炽先问起他：“仙魔桥传送阵，都算是仙界到魔界……准确来说，仙界到缘仙镇……仙魔桥无法通到魔界里……”

“想明白了？”白荧很得意，“我就说啊，缠月可不想修传送阵通天，他想回去，随时可以。”

“他为何没能把传送阵直接建到魔界内部呢？”陆星炽逐渐有了眉目，“缠月找帮手，是他怕离开魔界被仙界找到……”

“能否被找到，你问她呀……”白荧看向付银朱。

付银朱歪头思考了一下：“朔月上仙陪着我的同门采风呢。”

“如此来看，仙魔桥并非从魔界通往仙界，而是从仙界通向魔界，位于缘仙镇的魔界入口都被传送阵打通，仙界便可进入魔界……仙魔桥幻境顺序也是如此，这第一个，也是唯一仅为仙魔桥而建的传送阵，实际是仙魔桥幻境的最后一重。”

“看在我们的交情上，这次帮你理清思路，我免收功劳嘉奖，下不为例。”白荧从身上掏出地图，“这么多传送阵，你从何判断前后顺序？”

付银朱也很是好奇。

但陆星炽的确指出他们先前忽略的重点——

幻境之前，楚焰推荐的采风地点，和陆星炽所知的传送阵地点，除了魔界通京兆地区的那个，都无法通往魔界。

缠月把先前所建的妖魔桥传送阵尽数堵死了。

付银朱越想越觉得白荧所述为真，缠月可能只是想确保星轶炉不被滥用。

她听见陆星炽说仙魔桥建设的只有数月，非常紧迫，所以才不得不利用上之前仙妖桥和妖魔桥的传送阵。

时间紧迫……

付银朱忽然联想起自己在幻境之前，同样忙忙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