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寡岛上，渡劫天雷观赏大会的观众们，兴致越来越高。

尤其是在付银朱和陆星炽抵达晓暮寨那一刻，观众为晓暮寨的奇景发出阵阵感叹。

谷禾禾也不顾师弟问她对账的事，目不转睛看着天雷幻光。

她也很好奇晓暮寨的景色，但她想不明白，幻境里的她为何跟着谷家家主浩浩荡荡去了那里。

这一重幻境，谷禾禾看得如坐针毡。

刚开始去谷家鬼市倒也还好，等到她们进了黑漆漆的地牢，谷禾禾就越发搞不清状况。

她有时非常不安，逮住一位小师妹，问她自己的性格可否真像幻境里一样糟糕……小师妹尴尬地摇摇头，没说一句话。

只能盼着独孤午赶紧回来，付银朱平安出来，然后抓她问个清楚。

和热闹的寡岛不同，独孤午在海岸边只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声响越来越大。

——只要走到前方那处礁石，他就可以潜入东海深处。

浪声催人眠。

独孤午一旦困倦，免不了浮想联翩。

他不知今夜过后，寡宗该朝何方去。

他本来想看观赏大会上弟子们的表现，挑优秀的给她们升个位置并涨点月钱。

可面对勤勤恳恳的谷禾禾，他还是有些不乐意。

今夜谷禾禾掌控全局……是因为她能力强？还是恰巧她和付银朱熟悉，对幻境内的情况很了解？

独孤午一激灵。

若今夜在幻境里，如愿以偿的是楚焰，谷禾禾也会对幻境走向了如指掌……

难不成她早就为此有所准备？

可寡宗也找不出另一个事事周全的人了。

巫泯曾经有一点潜力，然而她不够专精，也没什么新奇的点子……其他人嘛……都还再培养一下才行。

事到如今能怨谁呢。

独孤午知道自己当初对弟子们的管教有点疏忽了。

他也庆幸没有把渡劫天雷的机会夺岛自己手中，要不然之后寡岛得乱作一团。

可是大弟子楚焰，为何迟迟不见人影呢？

独孤午一边想一边走，扑上来的海浪，让他瞬间清醒了。

他朝海岸里侧走一走，突然发现地上有奇怪的痕迹——

人倒地的痕迹。

七扭八歪，苦苦挣扎一般。

他朝远望去，这些痕迹一路上得有七八个。

但是却不见脚印，仿佛有人倒在此处之后，泯灭不见。

独孤午刚想朝前走，听见对面有喊声：“危险！”

话音刚落，独孤午眼前闪现出熟悉的身影。

“您怎么来了？”楚焰见到掌门很是惊讶。

独孤午抚摸着他的肩膀：“我想去哪是我的事，你为何在此？”

“谷禾禾没和您讲？”

独孤午皱起眉：“没有。”

楚焰离岛，原因很多，在这边发现梦魇魔的踪影是其中之一。

他怀疑是魔尊派来破坏此次渡劫天雷的。

“怎会如此……”独孤午很是担忧。

他们决定绕道走。

独孤午知道梦魇魔的魔气稀薄，很容易穿过东海结界。

但东海各个仙门对他们也不当回事，因为魔气少也意味着灵力弱——

梦魇魔和凡人似乎别无二致。

令独孤午担心的是，梦魇魔在岛上人数多了，其他魔族入侵东海也会变得容易起来。

楚焰让独孤午放心：“我拿灵石镇在西边各处，结界应该能加固一些。不过……”

“你哪儿来的灵石？”

楚焰笑着答：“谷禾禾先前给我的。您也别怨她，她偷藏灵石，绝非私心，而是以备不时之需……倒是我拿来用，还未向她知会一声。”

“加固结界这么重要的事，从寡宗仓库那头算就好。你用了多少？”

“这个数。”楚焰比划一下。

独孤午震惊不已，他停下脚步：“她哪儿来那么多啊。”

楚焰微微摇头，把话题扯回来：“结界能加固，但是前方怕不是又幻象……我看见有一人跃进深海，那一刻海里仿佛有一条暗道，但现在又看不到了……”

“哪边？”独孤午问他，“梦魇魔吗？”

楚焰又摇头：“看不清。或许是逃难的梦魇魔。我方才四处寻过，没见到梦魇魔的身影，我怀疑刚才地上的是梦魇魔留下的……”

扑朔迷离。

独孤午不敢向前。

他见楚焰略显慌神，问：“你怎么看？”

楚焰清了清嗓子：“魔尊觉得他们办事不利，亲手除了他们……”

“魔尊何故如此？”

楚焰早有腹稿：“海月宗和海日宗强于行商，先前听谷禾禾讲，他们拿了不少稀世珍宝，其间有神玉可以极大增强灵力，怕不是魔尊惦记的是那个……不知您可曾听说？现任魔尊早年曾闯过茶岛结界……”

“记得。是你离开前还是离开后的事来着？”

“就差不多那时候。我猜，魔尊对此早有企图……那时候我在茶宗，弟子之间就有传言神玉现世东海……”楚焰见掌门独孤午全神贯注，话题一转，“如今神玉可能就在这附近了。魔界趁着东海七十二仙岛关注天雷之时，趁机派人取得神玉。先让梦魇魔探路，等天雷的暴雨停了，再派更多人……”

“等一下，”独孤午有自己的想法，“神玉？你可知其模样？”

楚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圆的，侧面花纹很是别致，仿佛一格一格的小房子。”

那就没错了。

独孤午确信楚焰所说的“神玉”，正是灵璇。

这等宝物怎么到了付银朱手里？

独孤午觉得他最初招的三个弟子，都神神秘秘的。

但论贴心，还是楚焰。

独孤午特别感谢他顾全大局，牺牲自己飞升的机会，来这里加固结界保护东海的安全。

独孤午朝东海深处的入口一看：“从那里跳入海中的，你可看清是何人？”

楚焰不知情。

他在这里守候，想等对方出来，或者找法子进去。

“掌门，您来此，是不是知道什么？”

被楚焰如此一问，独孤午不得不答：“我想去那边一看。那里是东海深处，镇有天命星晷……你不在寡岛，你不关心是谁被天雷选中吗？”

楚焰假装思考：“寡岛遍布廊桥，外人难以去到空旷处……养蛊养药的凌素霜？”

“付银朱。”独孤午不想绕弯子，“但她……我需要借天命星晷助她一臂之力。此时东海深处另有他人，我一人去不太妥当，我带你下去吧。”

楚焰很是开心。

他们两人抵达东海深处，独孤午却感觉有一点异样。

东海深处的环境光怪陆离，楚焰却十分冷静，并能稳妥走在每一步浮石上。

——有时候会消失啊，新人免不了慌乱。

莫不是刚才他在隐瞒什么？

独孤午起了疑心。

他们落到平地。

楚焰虚弱地单膝跪地：“刚才用仙术稳住步伐，深海之下，实在太累了。”

独孤午赶紧过去扶他。

他给楚焰传功，楚焰终于精神了一点。

楚焰谢过掌门：“本是为您行路方便，没想到反而还是劳您费心。”

独孤午心里一暖。

没想到大弟子如此只好。

独孤午猜楚焰一定记得当时初到寡岛，他带着他们走巨石丘，差点摔了的事。

当时独孤午用灵力稳住巨石丘，他们才安全往返。

后来那个巨石丘一直没动，直到最近迎客修缮景点，谷禾禾才再次去那个角落。

独孤午记得那时楚焰跟了过去……现在想来，也是为了守护谷禾禾的安全。

怎么会有这么暖心的弟子呀。

独孤午觉得楚焰此次不升仙，简直是仙界的损失。

“唉……”

楚焰回头看他：“掌门，您叹什么气啊？”

独孤午为楚焰感到惋惜：“多么难得的升仙天雷，你为了结界而舍弃，你不觉得遗憾吗？”

“不遗憾，”楚焰心情变得沉重，他指向远处，“天命星晷那边似乎没有别人。”

“我们抓紧过去看看，”独孤午快步向前，“付银朱生辰我记得，你可知她何日入茶宗？”

“有点印象。”

“她何日离开，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

独孤午兴致高昂：“太好了。我来操作，你报年月即可。”

楚焰有点犹豫。

他知道潜入海中隧道的人，一定到了这里。

可眼下无影无踪，令他有些恐惧。

真的和其他梦魇魔一样消失了吗？

魔尊，本意去寡岛，真的会折返到这边来吗？

楚焰记得独孤午所说的魔尊，陆星炽。

陆星炽曾来过东海深处。

这也是他急着今日前往此处的第二个原因。

——远比加固结界更重要的原因。

独孤午见他脸色凝重，拍拍他的肩膀：“校准时日，我们能窥见付银朱的机缘。别为你的师妹担心了。”

“听您的。”楚焰答应他。

独孤午将天命星晷的时刻倒转，一寸又一寸，无限接近付银朱的生辰。

但天命星晷却仿佛生锈卡住，独孤午再也转不动了。

“不应该啊，”独孤午自言自语，“天命星晷上有千年刻度，怎么这个轨道转到二十年前就卡死了？”

楚焰心里一慌。

他总觉得这是这个世界尽是虚无的证据。

他凑上前去，眼睛立马注意到轨道上的一个豁口。

他指给独孤午看。

独孤午松了口气，用仙术暂时补上缺损的一角。

独孤午刚想转动天命星晷，他听到楚焰叫道：“掌门请稍等。”

“会不会是刚才的梦魇魔所为？”

“破坏天命星晷？”独孤午反而问他。

楚焰的眼睛转来转去，自己观察不和谐的角落：“想用天命星晷，却不得要领，把天命星晷弄坏了。”

“梦魇魔再弱，也没有那么蠢啊。”独孤午轻笑，“别太小看他们。凡人啊小妖啊，也都不傻的。看你心挺善，没想到有点傲慢呀。”

“弟子日后会改。”楚焰立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