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了。

死了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吗？

——朔月上仙记得白荧和陆星炽在离开鬼市之前，拿着一块玉连环把玩半天。杀一个魔族，记一笔功勋，付银朱若是有望渡劫升仙，可是能减免一道关卡。

朔月上仙没想到付银朱被吓成这般模样。

莫不是……玉连环所持之人另有他人？

“来，小妹妹，坐，”朔月上仙扶着她，“手心都凉了……瞧你担心的样子，此人比同门师妹还重要呀？”

“腿麻了。”

此话是真，可也不至于寸步难移。

付银朱趁机想想回复的对策。朔月上仙并非什么单纯直白的人物，而且有一点点偏执。她要转头去和掌门独孤午哭诉，付银朱回去可没有好日子。

惹不起，惹不起。

——有思路了。

付银朱小步蹭到椅子前，端坐不得，轻轻一歪，一脸委屈地仰头看着朔月上仙。

——她从谷禾禾那里学来的法子，还真的好用。

“上仙，你也知道，陆星炽是寡宗弟子的忠实读者，”付银朱悲伤到麻木，“干我们这一行的，读者来来去去，身边的人见本子销路不好谁都能提两嘴修改意见，本子大红大紫又会吹捧成命里文昌文曲学堂词馆样样全……好时坏时都听不到真话。但陆星炽不一样……”

付银朱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全靠眼神交流。

朔月上仙意会了。

“傻孩子，他一个魔族，你不怕他欺你骗你，设套接近你去害你？”

“要害我早就动手了，”付银朱目光坚定，“他是魔殿侍者，我根本惹不起。”

魔殿侍者？

朔月上仙对魔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但这一点还是知道的。魔界的魔尊，声名在外是魔族最强战力，而选拔者都从魔殿侍者中来。而魔殿侍者的人选，可全凭血脉关系了。

朔月上仙在仙界时常和身旁的缠月抱怨，仙界之人拉帮结派，他们这样连站错队伍的机会都没有的边缘人，小仙也好上仙也好，也只能做做闲差。

缠月总拿魔界这一套规则，安慰朔月上仙，他们这边已经算是公平了。当然，凭血脉关系的魔殿侍者，还真是惹不起。

朔月上仙理解付银朱的担心……

如今玉连环易碎……魔殿侍者殒命……

究竟何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之前毫无预兆能做出如此惊天大事？

——付银朱的担心又有点不够用了。

“银朱啊。”

“嗯。”

朔月上仙一字一顿缓缓问道：“你何时知道他是魔殿侍者的？”

付银朱肉眼可见的惊慌。

“你可真是涉世未深，有点好骗了。”朔月上仙坏笑一声，“你真信了他的身份？还是真信了我的说辞？”

付银朱抿嘴不敢言。

“呵，连上仙的话都敢质疑，”朔月上仙逗她玩，“玉连环碎了，稀碎得很感应不到，但是人……”

“没事？”付银朱眼里闪着泪光。

“不死，也是重伤。”朔月上仙整理衣衫，“玉连环没那么脆，碎成那样可不一般。我知道你想去一看，幸好知道玉连环碎在何处……”

付银朱满脸期待。

“谷禾禾要紧，还是陆星炽要紧？”

付银朱没有回答，但朔月上仙也知道她的选择：“我当年就是这样被人坑了一次又一次，爱意啊热情啊都是可以演出来的，朝夕相处才能见人心……她陪伴你那么久，可能是对你挑剔了一点，但也是真正把你当自己人身边人才如此对待的，而他……”

“谷禾禾毕竟是在谷家，”付银朱冷静回答，“我还是想去看一下陆星炽的情况……”

“行。我不想耽误你，但这是你自己选的。”朔月上仙叹了口气，“玉连环最后的位置啊，在……谷家山庄。”

付银朱瞳孔一震。

“你这是运气好。”朔月上仙拉她起来准备出发。

玉连环碎在谷家山庄。

陆星炽也未曾料到重返此处能遭到不测。

缠月再见陆星炽，对他十分不信任。

让白荧搜了身，玉连环啊榫卯玩具啊假的灵璇啊，糖丸、丹药、小笔搁……

“你是百宝袋子吗？随便抖落，掉出来这么多东西？”缠月蹲在地上看陆星炽的小玩意们，但他一个都不感兴趣。

陆星炽反而惊讶起来。榫卯玩具可是特地给缠月带来的。

他记得天雷渡劫观赏大会当日，楚焰有提到这是缠月最宝贝的东西。虽然搞不清状况，但那时楚焰不像是说谎。

缠月放下戒备，便让白荧把独揽的任务分一半给陆星炽。

白荧注意到陆星炽的凝息丹，便提议去谷家的幽谷苑一看。

陆星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幻境之前，陆星炽得知白荧独自去过此处。

因为陶中声一直在谷家附近潜伏，得知里面蛊虫“王中之王”只是噱头，里面最珍贵的是耘魄阵……如果说星轶炉可以吸取妖气和法力，耘魄阵能困住妖族魂魄和灵识。

幽谷苑木门已废，歪歪斜斜半遮半掩。

陆星炽看了一眼白荧，自行朝前走两步，顺着门缝望去。

幽怨孤苦的气瘴扑面而来。

“我们翻墙吧。”

白荧很是赞成。

以防万一，他们先去树顶一看。从高处俯视下去，幽谷苑有五进，正门多是半路后悔逃无可逃的怨魂，三进之后，死气极重。

“凝息丹估计也就能到那儿了。”陆星炽分析道。

“耘魄阵，设在何处？”白荧仔细观察，“等一下，里面有动静。”

陆星炽也注意到，院宅各处妖气盛，但有一只蛊虫四处穿行，生生在妖气之中划破出一条通路。

“归巢之处，”陆星炽推测，“正是阵眼。”

蛊虫“王中之王”能四处穿行，定是有人撒了食饵。

此时此地，除了陶里音，别无可能。

“还真让缠月猜中了，”白荧手指轻轻一点陆星炽的肩膀，“你写个单子。”

陆星炽下意识回答：“那此番任务功劳就分不清了。我让你，你做就好了。”

“不需要你的施舍……”白荧绕过圈来，“我让你把陶里音先悬赏上……”

“她……做了何事？”

“吃了这个。”白荧掏出一个小瓶子。

陆星炽觉得莫名其妙，他听到白荧解释：“情蛊，别担心，没什么效果。但我们万一在幽谷苑遇到事，比方说衣服沾灰了……就赖陶里音暗中谋害……”

陆星炽斜眼看着他。

“缠月的计谋，只抓陶中声一个，陶里音也会救他出来，没办法，必须一同拿下。”白荧语气平静。

他还真是没有多想。

陆星炽便直接问：“你怎么不吃？”

白荧笑得树上的新叶都给打掉了。

“里面有两个，”白荧扭头朝远方看，“也不是不行啊……你一个，我一个，搭档到白首啊。剩下一个给谁都行……你要不愿意，我来也行，这不是……我一直带身上，万一丢了，惹来麻烦可不好……”

“行，我比你心细一点……”

“你夸点自己什么不好，非挑不行的地方？”白荧冷眼看他，随后一笑，“瞧你带的东西，成双成对的，两个榫卯，一对笔搁中的一个，玉连环……我知道是一大把但寓意你也明白……不过，情蛊真的没用，但人一旦信了，就不一样了……”

“一对笔搁？”

“嗯。”白荧把情蛊小瓶的塞子拔开，“快一点，天要黑了，我们早点回去。”

单子一发，他们便吞下凝息丹，潜入幽谷苑。

耘魄阵所在之处并不隐秘。

但阵中空空如也。

阵眼没了。

陆星炽十分警觉：“蛊虫没有回来？”

白荧也觉得奇怪：“陶家又出事了？”

白荧之前抓到过陶中声，他胆小得把事情都交代了。陶里音可以用“王中之王”炼制子虫，使人死而复生。陶中声的师父元坐言，当时便从危在旦夕之中焕然一新。

“永生蛊？”

“永生蛊只有一个，早被人用了，”白荧四处观察，悠然随意，“顶多是仿制永生蛊。陶里音又要去救谁呢？”

“会不会……”陆星炽还没说出他的推断，他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是妖气被斩开的声音。

陆星炽和白荧相视一对。

他们想会一会如此大张旗鼓进幽谷苑之人。

来者正是谷家家主。

他一口咬定他们私藏阵眼。

陆星炽和白荧百口莫辩。

谷家乃是滇南望族，仙法、妖术、偃甲、机关……一个都不会。

之前养过蛊虫，跟别人学的，也如现在这般……黄了。

谷家家主气势再盛，白荧也不怕。

更何况他想交手一番，看看眼下是何方势力在支持谷家。

谷家家主手一挥，众人相助。

陆星炽庆幸自己的身份是魔殿侍者，只要不闯仙门结界，他无须顾忌。

面对眼前的谷家小喽啰，陆星炽救出白荧，只需一弹指。

他看见白荧向人群里杀了过去。

他望着白荧游刃有余，得意地从人群里推了回来。

陆星炽突然寻找谷家家主的身影。

一眼望去，哪里也没有。

他心里一揪。他赶忙推白荧到人群之中。

白荧正撞到刀口。他回头看陆星炽聚光的眼神，一下子感到陆星炽背叛自己。

那么觉得也挺好的。

陆星炽也有点恍惚自己是不是高看谷家家主了。

即使被误解也没关系。

幻境里的一切，本就不是真的。

是他自己贪恋一场，偏要回到白荧和缠月身边。

幻境之前，白荧在幽谷苑独自遭遇。

倘若能同经历一场，他也乐意。

陆星炽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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